倒卷的湮滅黑潮被塌陷的微型黑洞徹底吞噬,發出一聲沉悶如嘆息的嗚咽后,消失無蹤。廢棄組裝車間陷入一種劫后余生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只有金屬殘骸冷卻時發出的細微“噼啪”聲,以及空間結構不穩定導致的、幽靈般的嗡鳴。
墨昊抱著伊婷,半跪在冰冷的廢墟上。晶化覆蓋的左臂沉重如鉛,一直蔓延到肩胛骨邊緣,冰冷的死寂感滲透半邊身體。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推動一座冰山。伊婷在他懷中昏迷不醒,右眼徹底化為一塊死寂的、虹膜褪為灰白的磨砂晶體,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證明她還活著。空氣中殘留的鐵銹與**氣息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縈繞不散。
短暫的喘息被打破。
嗡——!
整個空間再次劇烈震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不再是來自某個點,而是仿佛這片依附于主墓園空間的夾層墳場本身,正在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剝離!
頭頂由扭曲金屬梁架構成的巨大穹頂發出不堪重負的**,大塊大塊銹蝕的金屬如同腐爛的樹皮般剝落、墜落。地面龜裂,露出下方翻滾的、更加狂暴的灰黑色虛空亂流!那些堆積如山的熵骸殘肢斷臂,在空間剝離的力量下迅速風化、化為飛灰,如同經歷了千萬年的時光加速!
“空間錨點…失效…墓園在…排斥我們!”墨昊瞬間明悟。他們強行關閉了污染通道,但也徹底破壞了這片墳場與主墓園之間脆弱的維系。時之墓園的本體,這個由鎖鏈書架和量子墳場構成的巨大存在,正在啟動最后的“自潔”程序,將這片被混沌深度污染的區域…切除!
必須離開!立刻!
墨昊強撐著站起,晶化的左臂帶來巨大的失衡感。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昏迷的伊婷,她灰白的右眼晶體在動蕩的空間中顯得無比脆弱。他嘗試催動左臂無名指指尖的幽藍晶核,試圖發動空間跳躍。
嗡…晶核只發出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光芒,SSR權限如同耗盡能量的電池,反饋回一片冰冷的沉寂。超頻使用和晶化的侵蝕,已讓這空間能力的源泉瀕臨枯竭。強行催動的代價…他看向自己晶化至肩胛的左臂邊緣,一絲新的、細微的黑色晶痕,正如同貪婪的藤蔓,悄然向上臂蔓延了一小段!腦海中,關于自己入職東風快遞站第一天的、僅存的模糊畫面,如同褪色的照片,瞬間被撕去了一角,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沒有選擇了!
墨昊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掃過崩塌的空間。在翻涌的虛空亂流和剝落的金屬碎片之間,他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空間波動——是來時那個被混沌醫師強行撕開、如今因墓園排斥而變得極不穩定的臨時蟲洞!它像一道即將愈合的傷口,在虛空中明滅閃爍!
出口!
他抱緊伊婷,將殘存的所有力量灌注雙腿,如同撲向懸崖的孤狼,朝著那道明滅不定的空間裂痕全力沖刺!沉重的晶化左臂成了巨大的負擔,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崩塌的金屬塊如同隕石般砸落,狂暴的虛空亂流撕扯著身體。
“呃!”一塊鋒利的金屬碎片擦過他的右腿,帶起一溜血花。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墨昊…”懷中傳來伊婷微弱如蚊蚋的聲音。她不知何時微微睜開了未被晶化的左眼,眼神渙散而虛弱,卻精準地捕捉到了他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左邊…三米…空間褶皺…能借力…” 即使失去了右眼的光明,她殘存的時空感知天賦仍在被動運作,如同黑暗中的指南針。
墨昊沒有絲毫猶豫,右腳猛地踏向伊婷指引的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虛空!
嗡!
腳下傳來微弱的空間彈性反饋!如同踩在無形的彈簧上!他借著這股微弱的力量,身體猛地向前竄出,險之又險地避過一道橫掃而過的空間裂縫!
裂痕近在咫尺!邊緣閃爍著不穩定的白光,內部是狂暴的亂流!
“抱緊!”墨昊低吼,用盡最后的力氣,將伊婷緊緊護在懷中,蜷縮身體,如同炮彈般撞向那道即將閉合的裂痕!
噗——!
仿佛穿透一層冰冷粘稠的膠質。空間亂流的撕扯感瞬間包裹全身!晶化的左臂傳來劇烈的震動,仿佛要被剝離!懷中的伊婷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下一秒,沉重的墜落感傳來!
砰!嘩啦!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全身!墨昊抱著伊婷重重摔在一片泥濘之中。他艱難地抬起頭,雨水模糊了視線,但他立刻認出了周圍——是東風街區邊緣那條熟悉的、此刻卻空無一人的后巷!堆積的垃圾箱、斑駁的墻壁、遠處模糊的路燈光暈…他們回到了現實!回到了那個剛剛被他們從湮滅邊緣強行“配送”走大部分居民、此刻顯得異常空曠死寂的街區!
身后,那道將他們吐出來的空間裂痕發出一聲輕微的“嗤”響,如同燒盡的火柴,瞬間彌合、消失。最后一絲來自時之墓園的氣息,徹底斷絕。
結束了。
墨昊躺在冰冷的雨水中,大口喘息。晶化左臂的冰冷沉重感前所未有的清晰,一直蔓延到上臂中段。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臂,肘部以下,是純粹的、光滑的黑色琉璃質地,雨水沖刷在上面,不留一絲痕跡。肘部以上,晶化如同猙獰的鎧甲邊緣,覆蓋了大部分上臂,新的晶痕正貪婪地向上蔓延。
時之墓園閉合了。帶走了混沌醫師的污染陷阱,帶走了熵骸騎士的悲壯墳場,也帶走了作為代價的…他左臂的血肉與知覺,以及關于“東風快遞站”最后的一點歸屬感。
他側過頭,看向懷中。伊婷的左眼緊閉著,長長的睫毛被雨水打濕,緊貼在蒼白的臉頰上。而她的右眼…那塊灰白的晶體在雨水的沖刷下,倒映著昏黃的路燈光,空洞、死寂,虹膜褪盡的灰白如同永恒的傷疤。
雨還在下。空曠的街道在雨幕中沉默。墨昊用還能活動的右手,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那個同樣被雨水打濕的、邊緣磨損的皮質筆記本——父親墨建軍的手札。他翻開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的最后一頁,看著那串通往墓園核心圣所的、無法解讀的加密坐標。
晶化的指尖拂過冰冷的紙張。
代價已付。余燼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