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開武圖 第十章 廢墟薪焰

殘陽如血，潑灑在魔都老城廂的斷壁殘垣之上。

血腥、焦糊、死氣混雜，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幸存者心頭。

倒塌的磚木小樓前。

白骨巨人半跪于地，左眼魂火熄滅，空洞一片。右腿折斷處，猙獰的骨刺叢林幽綠閃爍，毒氣彌漫。

漁火擋在林默身前，九針懸空，針尖裂紋在余暉下觸目驚心，氣息急促。

老鐵頭赤紅鍛造錘拄地，汗如雨下，機械義眼紅芒閃爍，死死盯著右腿骨刺叢林。

三方強者，分立三方。

濕婆神拳迦樓羅盤坐煙囪，黃布飄飛，濕冷粘稠的氣息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罩向漁火。

“老東西，交出那半卷圖，濕婆神拳可助你鎮壓此獠。”迦樓羅陰柔開口，咖喱味英語帶著誘惑。

金剛門苦竹立于斷墻，僧袍獵獵，悲苦面容下，金剛怒目虛影若隱若現，氣機鎖定老鐵頭。

“阿彌陀佛，此等邪穢，當由我佛門金剛之力，徹底凈化。老鐵施主，莫要自誤。”

陰影中。

圣堂“輝光”第三執行官，手中符文立方體旋轉加速，空間波動扭曲了光線，冷漠目光越過漁火，直刺林默。

“鑰匙，坐標鎖定。清除污染源后，移交圣堂。”

三方話語，或誘惑，或威逼，或冷漠。

目標，直指林默和卷軸！

廢墟之上，空氣凝固，殺機四伏！

“放你娘的羅圈屁！”老鐵頭怒罵，錘頭雷火再燃！“魔都的東西，輪不到你們這群牛鬼蛇神指手畫腳！”

漁火沉默，佝僂的背脊卻挺得筆直，九針嗡鳴，針尖直指白骨巨人右眼魂火與胸中慘綠火星。

“先除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錚——！

一道清越悠揚、仿佛滌蕩塵埃的劍鳴，自長街盡頭響起！

其聲如玉磬，其意似清泉！

瞬間沖散了彌漫的死氣與粘稠的濕冷！

一道身影，踏著殘陽余暉而來。

霜白衣袍，不染纖塵。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

腰間懸一柄古樸連鞘長劍，劍柄纏著褪色的青色劍穗，隨風輕搖。

面容清俊，約莫二十許歲，眼神卻澄澈溫潤，如同深秋寒潭，映照著這滿目瘡痍。

他步履從容，仿佛踏青而非行于廢墟。周身氣息內斂，卻自有一股寧折不彎的鋒銳清氣，與這污濁死地格格不入。

“好重的死氣，好烈的邪怨。”來人聲音清朗平和，帶著古雅的韻味，目光掃過白骨巨人胸中那團慘綠火星，眉頭微蹙。“此等污濁，當以劍滌之。”

他的目光掠過對峙的四方，在力竭的林默身上微微一頓，澄澈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平靜。

“蜀山，謝清徵。”他對著廢墟中央，微微頷首，算是見過。“奉師命下山，游歷紅塵，感應此地邪氣沖天，特來一觀。”

蜀山！

這兩個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激起漣漪！

迦樓羅盤坐的身形微微一僵，眉心朱砂紅芒閃爍。

苦竹和尚合十的雙手緊了緊，金剛虛影波動。

輝光執行官手中的立方體旋轉速度微不可察地一滯。

漁火眼中精光一閃，緊繃的氣息緩和一絲。

老鐵頭嘟囔一句：“蜀山的牛鼻子？看著倒比禿驢順眼點。”

“蜀山？”迦樓羅陰柔一笑，聲音帶著忌憚，“劍仙也要插手這凡俗污穢之地？”

謝清徵目光澄澈，看向迦樓羅：“邪穢不分地域，斬妖除魔，乃我輩本分。閣下氣息濕冷怨毒，與這污濁同源，也需小心。”

話語平和，卻如利劍直指！

迦樓羅臉色一沉。

“阿彌陀佛。”苦竹開口，“謝施主劍心通明，當知此間邪穢根源，在于那身懷禍種之少年。交由我佛門……”

“根源？”謝清徵打斷他，澄澈目光看向白骨巨人胸中那瘋狂汲取死亡氣息的慘綠火星。“那污穢之源，正在此獠胸中燃燒。至于這位小兄弟……”

他目光再次落在林默身上。

林默僅剩的右眼與他對視。血色視野中，此人周身清氣繚繞，澄澈如琉璃，與周圍污濁死氣涇渭分明！

“他體內雖有異種火氣肆虐，經脈枯竭，但……心口一點星火，至純至陽，隱有燎原之志，絕非禍種。”謝清徵聲音清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倒像是……”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轉而看向白骨巨人。

“當務之急，是斬滅此獠，凈化污穢，以免生靈再遭涂炭。”

話音落。

錚！

腰間長劍未出鞘，一道凝練如實質的青色劍氣，卻已憑空而生！

劍氣清冷，帶著滌蕩寰宇、斬斷邪妄的無上意志！

直斬白骨巨人胸腔那團慘綠火星！

快！凈！決！

“放肆！”迦樓羅低喝，枯手結印，一道粘稠污濁的黃光射向劍氣！

苦竹和尚金剛虛影一掌拍出，金色佛掌帶著鎮壓之力！

輝光執行官手中立方體射出一道扭曲的空間波紋！

三方竟同時出手阻攔！

他們都想得到那蘊含骸淵力量的慘綠火星！

“哼！”漁火與老鐵頭豈會坐視？

“定！”漁火九針齊出，三針定向迦樓羅黃光軌跡，三針擾亂空間波紋波動，三針直刺苦竹金剛虛影掌心！

“砸！”老鐵頭赤紅重錘雷火再起，悍然撞向苦竹的金剛佛掌！

轟！轟！轟！

能量碰撞的亂流再次爆發！

謝清徵那道青色劍氣，卻在混亂中，如同游魚般靈動，精準地避開了大部分阻截！

噗嗤！

劍氣精準貫入白骨巨人胸腔！

正中那團慘綠火星！

“嗷——！！！”

白骨巨人發出最后的、凄厲到靈魂深處的慘嚎！

青色劍氣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在慘綠火星內部瘋狂爆發、凈化！

嗤嗤嗤——！

濃郁的黑氣被強行蒸發！火星瘋狂搖曳、黯淡！

白骨巨人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覆蓋全身的增生骨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崩解、化作慘白的粉末！

那猙獰的骨刺叢林，也迅速枯萎、斷裂！

幾個呼吸間！

龐大的白骨巨人，連同那致命的骨刺毒林，徹底化為地上厚厚一層失去活性的慘白骨粉！

只有中心一點極其微弱的慘綠余燼，在骨粉中明滅不定，卻再無復燃之力。

塵埃落定。

廢墟陷入短暫的死寂。

迦樓羅臉色陰沉如水，黃布無風自動。

苦竹和尚低宣佛號，悲苦面容下眼神閃爍。

輝光執行官收起立方體，深深看了一眼謝清徵和林默，身影無聲無息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哼！算你們走運！”迦樓羅陰惻惻留下一句，身形如煙霧般消散。

苦竹和尚深深看了一眼謝清徵和漁火，合十一禮，也飄然退去。

危機，暫時解除。

噗！

漁火身體一晃，一口鮮血涌上喉嚨，又被他強行咽下，臉色灰敗。

老鐵頭也喘著粗氣，錘頭拄地。

謝清徵走到那堆骨粉前，澄澈目光凝視著那點微弱的慘綠余燼。

他從腰間解下一個青皮葫蘆，拔開塞子。

一股清冽的酒香彌漫開來。

“一點污穢余燼，也敢存留人間？”他屈指一彈。

一滴晶瑩的酒液落入骨粉。

嗤——！

慘綠余燼瞬間被凈化，徹底消失。

他收起葫蘆，轉身走向林默。

“小兄弟，你體內火毒與死氣交織，經脈枯焦，本源受損。”謝清徵聲音溫和，“若不及時疏導，恐傷根基。”

他解下腰間那青皮葫蘆，遞向漁火。

“此乃蜀山‘洗劍泉’所釀青霖酒，一滴外敷可拔除火毒死氣，半滴內服可溫養經脈本源。前輩可酌情使用。”

漁火接過葫蘆，入手溫潤，隱有劍氣流轉，絕非凡品。

“蜀山青霖酒？”漁火動容，“此等厚禮……”

“濟世為懷，何分厚薄？”謝清徵微微一笑，如清風拂面。他目光再次落在林默心口，澄澈的眼中似有深意。

“薪火雖微，其志可嘉。望珍重。”

言罷，他對著漁火和老鐵頭微微頷首。

霜白衣袍飄動，轉身。

踏著廢墟與暮色，飄然而去。

如同來時一般，不帶走一片云彩。

廢墟之上。

幸存的居民開始小心翼翼地走出藏身處，哭泣聲、呼喊聲響起。

漁火握著溫潤的葫蘆，看著謝清徵消失的方向。

老鐵頭咂咂嘴：“蜀山的牛鼻子……有點意思。”

林默靠在斷墻上，右眼望著那消失的白色身影。

丹田內，那點微弱的暗金星火，在“薪火”二字入耳時，輕輕跳動了一下。

如同回應。

廢墟之中，劫后余生的悲泣與希望交織。

而魔都的迷霧，似乎被這一道清冽的劍光，短暫地……

撕開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