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靜嶺 第二章 周貴今被殺了

不幾天，山里的黃金公司就出事了，值班的周貴今被人殺死了。

縣公安局來了許多人，警車立刻將村口的路填滿。

周貴今是村里的治安員，白日巡山巡路，夜間給黃金公司值班。

黃金公司剛剛建起來，名頭是雞靜嶺黃金公司，但縣里甚至省城都有公司入股。

這山里曾經有個銅礦，是日本人發現的，日本人開了幾年，投降后就成了國企，上千號人在此開礦，因為是計劃經濟，每月出銅量都有規定，但礦砂里不僅有銅，還有金子，因為每月都按計劃上交銅，從來沒要求上交金子，這樣金子反而被丟棄，全部留在礦砂里。

幾十年的開采，礦砂遺棄在山凹里堆成了山，后來銅礦資源枯竭，大批人馬撤離，礦砂成了垃圾一樣的東西，并沒有人將它們作為財產進行確權。

作為遺棄物，這些礦砂自然成了村里的財產，很快村里就弄明白，這是一座金山。

改革開放后，日本人首先來到這里，是由汪鎮長親自陪同過來的。

一輛小汽車直接將日本人送進雞靜嶺的山凹里，日本人下了車，汪鎮長跟在后面，看得出來，汪鎮長對日本人十分恭敬。

村長黃榆樹給汪鎮長行了一個深腰鞠躬禮，對日本人卻未加理睬。

“這是日本的松本先生。” 汪鎮長說。

日本人捧起一捧礦砂，砂石閃閃發光，松本先生看著礦砂，不斷地點頭。

“要西，大大的好！”

日本人要買下全部礦砂。

“給什么價?”黃榆樹問。

日本人伸出三個指頭。

翻譯在一邊翻譯。“一車三十元。”

“什么車？”

“十噸的大青蛙車。”

黃榆樹走到汪鎮長面前。“三十的不行，九十的可以。”

汪鎮長狠狠瞪他一眼。

黃榆樹忙改口。“鎮長，你曉得嗎？這日本人燒過我們的房子，這雞靜嶺村幾十戶人家，***日本人一把火就全點了，還睡過大姑娘，殺過人。這三個指頭買咱們的礦砂，我日他媽的，這是明著再搶一回啊。”

汪鎮長連忙用腳踩他的腳背，不住地給他使眼色。

“一碼對一碼嘛，如今是改革開放，發展經濟。”

黃榆樹轉臉對著日本人。“日你媽的，九十一車也不賣，不賣！”突然他的臉上青筋暴露，滿臉通紅。

“汪鎮長，發展經濟干嘛要他日本人，砂里淘金的活兒幾十年前村里就有人干過，你鎮長發句話，明天我們就能將黃金公司成立起來，干嘛要他日本人來干？”黃榆樹帶著哭腔吼起來。

周圍已經聚集了許多村民，顯然黃榆樹感染了村民。

“不賣，九十一車也不賣！”

于是黃金公司建立起來，黃榆樹擔任經理。

一批機器被運進來，鬼**窩里頓時機器轟鳴。

白日人聲鼎沸，但到了晚上，卻頓時冷清。

村里人怕鬼，給再多的錢村民也不敢在此過夜。

當然周貴今除外。

這莽莽山林，鬼影森森，誰敢巡山？人們想起他周貴今，村里人都說他是鬼娃，是他爹和一個女鬼生的，他爺爺是土匪，殺人越貨，被黃二虎子斃了，他爹周三垛一身匪氣，做過這云條山的巡山員，周貴今傳了他上兩代的遺風一臉橫肉，一身殺氣，這巡山員的活兒只能他干，他也欣然接受，每天端一桿紅纓槍進山，滿臉兇惡，放牛娃怕他，山神鬼怪都避著他。

他爹死后，周貴今子承父業，也作了巡山員。

他的膽量承續爺爺，爹爹的膽量，據說巡山沒幾日，就睡了一個女鬼。

那女鬼全村人都見過，清明節在墳前燒紙，突然一陣風將火紙吹散，點燃了整個山坡，全村人都參與了那場救火，那女鬼并未離去，而是坐在地上哭泣。

周貴今滿臉怒氣，一把將她從地上提起來，給她兩記耳光。

大火撲滅后，周貴今決定將她帶到村部處理，半月村離村部五里地，并且天已經擦黑，后來人們才知道，這女人當晚根本沒有被帶到村部，而是帶進周貴今的黑屋子，他睡了她。

當然從女人的哭泣中人們了解到她是給死去的男人燒紙，而周貴今今年剛滿二十歲，是個光棍，他這樣的人家，哪個女人敢嫁給他？

時不時的就有寡婦過來為死去的男人燒紙，夜深人靜，墳前突然會有一個女子，白衣白褲，村民見到立刻屁滾尿流，周貴今卻迎過去，哪里人啊？丈夫什么時候死的？遭遇什么不測?他會像聊家常一樣地聊，聊著聊著就能睡到一起，你情我愿，何況對方還可能是個女鬼。

于是雞靜嶺都知道那是一個能和女鬼睡覺的人，他去黃金公司值班，一個睡在鬼**窩里，夜里女鬼打扮得像皇宮娘娘的來會他，他拿了值班工資，還睡著皇宮娘娘，他享過的福村民們一輩子都享受不到。

不知上幾代雞靜嶺就遍地是鬼了，你聽聽這村名，雞靜嶺，這個嶺上的公雞不打鳴，不叫喚，它們的聲音遭到山鬼的鎮壓。

這里公雞的確不叫喚，周貴今被殺的案件發生后，來了許多公安，村民拿出本地有鬼的證據，第一個證據就是公雞不叫。當然此時動靜很大，穿白制服的公安來了好幾十，那些山鬼也學得乖巧，退避三舍，包括那時不時就開停了的火車，也能一次性地從山坡上轟轟隆隆地開過去了。

公安們領教了雞靜嶺不叫的公雞，黃榆樹還殺了公雞讓破案的公安們吃，那雞肉味道鮮美，并無二異。

村民們認為周貴今是讓鬼殺死的。

當然公安破案認的是科學，這個兇手上屋揭瓦，在屋頂上開了個大天窗，用一根繩子系著進屋，周貴今是睡在床上被打死的，頭上遭受兇器擊打，分析兇器為石頭。周貴今死時可能還在睡夢中，屋內并無打斗痕跡。

公安來破兇殺案，認為不外乎三種原因：財殺情殺仇殺。

這是黃金公司，當晚保險柜里確有未拿走的提煉過的金砂，但保險柜并未打開，也無破壞痕跡，金砂安然無恙。情殺，不可能，周貴今不僅沒有女友，也從未有過與他來往過的大姑娘。這樣就要歸結到仇殺上。

黃榆樹說，周貴今雖然蠻橫，但村里人凡事遠離他，并無人與他結怨，倒是他的父親、爺爺與村民結下千仇萬恨，一言難盡，但最直接的仇人黃二虎子一年前已死，黃二虎子留下一兒一女，大女兒黃載芳今年二十歲，兒子黃載安今年十歲，二人都沒有作案的條件。

財殺、仇殺、情殺，村民終于從公安那里聽到破案的套路，可為什么不加一個鬼殺呢？鬼難道不殺人？你走上雞靜嶺，第一是防鬼殺。

鬼在路邊，在樹叢中突然沖過來殺你，鬼能推著火車來殺你，能驅趕一條蛇從你家的屋頂上下來咬你，你在池塘邊洗衣洗菜，鬼悄無聲息地站在你背后，輕輕一推讓你滾下水去。你若是走山路，那鬼對付你的辦法更多，它們會縮成石頭一樣的東西呆在你腳下，一下將你絆倒，或發出凄厲的叫喚，讓你丟魂喪魄。所以破案套路應該有四樣：財殺、情殺、仇殺、鬼殺。

鬼殺你可以有情由，比如你上世欠了它的債，也可以毫無情由，它今天想做一件事情，比如想殺一個人，正好遇上你這個倒霉蛋，于是就將你殺了。

所以前面那三種情況有因果關系，第四種就完全沒有因果關系，這雞靜嶺死人是沒有因果的，公雞不叫有因果嗎？如果有，就是遭受了山鬼的鎮壓。

周貴今睡過那么多女鬼，這女鬼也有性情好的伴做仙女，也有脾氣壞的，吸血挖心，周貴今死了，兇器是一塊石頭，顯然是鬼從山上隨手撿起的，這云條山上的石頭數以億計，它們在荒草間，在路邊躺著，像個牲口一樣的曬太陽，慈眉善目的，沒有一塊石頭與人作對，鬼卻將它們變成兇器。

對于鬼來說第一武器是尖牙利爪，顯然這還不夠，有時也要一種武器輔助，第一選擇就是山中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