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隨行的官差隨著叢大公子以及叢家十八名家丁、叢家管家一起,進入柳灣村的時候,暗暗松了口氣:終于順順利利的進來了。
天知道這一路上他們?nèi)痰糜卸嘈量啵嫔涎b作若無其事不敢讓叢家人看出端倪,實則風吹草動樹葉窸窣都忍不住心驚膽顫暗暗警惕,就怕萬一也發(fā)生點兒什么意外。
別管是缺胳膊還是少腿,都不想啊。
此刻進了村,安了心,他們又抖起來了。
“里正呢?叫你們村里正過來!”
最近各村因為提前繳納稅糧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柳灣村雖然被官府“遺漏”了,但大家伙兒還是不放心,今兒看到終于有官差來了,心里邊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既有種“終究還是逃不掉”的悵然若失,也有種“終于來了不用再提心吊膽了”的輕松。
至于初七和柳采春暗中做的事兒,村民們當然都不知道。
有人大著膽子陪笑問:“差爺,你們這來......是為了什么事兒啊?”
“是啊是啊,什么事兒啊?”
“哼!”
兩名官差冷笑,架子擺得十足:“等你們里正來了就知道了!”
柳里正急匆匆跑來,“差爺,小民正是柳灣村里正,差爺們辛苦了,不知道是為什么事兒啊?”
“少給老子裝蒜!”
一名差役狠狠瞪柳里正,冷笑:“到處都傳遍了,你們會不知道?朝廷下了文書,提前收繳兩年的稅糧,你們村拖延了太久,現(xiàn)在立刻就給我將糧食準備好,我們今天就要把糧食帶走,如果沒有,哼,柳里正,那就只好先上你們家搬運,回頭讓你們村的村民們誰家沒交的再還給你了。”
柳里正愣住。
村民們都炸開了鍋。
“什么!真的要提前繳納稅糧?兩年!”
“這誰家能交得起啊差爺!”
“老天爺,太過分了吧!”
差役厲聲喝斥:“都給我閉嘴,還不趕緊回去拿糧食?怎么?難道你們想造反?”
叢大公子慢悠悠嘆了口氣,同情又好心:“你們要是一時半會實在拿不出來的,不如就同村里人借一借啊,看看哪家寬裕先借了交上,等秋收的時候再還便是。”
大家都嘆氣,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這個時候誰家肯借糧食給別家?誰家有余糧啊。
柳順田心里一動,激動的嚷嚷了起來,“采春家有!采春家肯定有很多糧食,咱們?nèi)ジ麄兗医杓Z食!”
柳順田一家子以及楊小燕柳三奶、柳大江鄭小梅、柳老爹等齊刷刷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仿佛難題迎刃而解、豁然開朗。
“對嘛對嘛,她家肯定有糧食!”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她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就是,又不是說不還她,等家里有了余糧肯定會還給她。一個村的難道誰還會賴賬不成?”
“就是就是。”
“她要是不肯借,那也太不是人了,怎么好意思?”
“可咱村這么多人家,她哪兒借的了那么多啊?”
“沒有糧食她有錢啊!借錢不也一樣嘛。”
“對對對!”
“......”
他們越說越興奮起來,其他許多人家則面面相覷。
有些人很看不上他們這副貪婪算計的樣子:采春又不欠他們的,他們說的這么理所當然算什么?還不肯借不是人?呵呵!能說這話的,準定是個老賴,將來肯定想方設(shè)法的要賴掉不還。
也有些人被他們說的有點兒心動,覺得好像真的可以找采春借一借,等有了糧食再還給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了,實在拿不出來啊......
柳里正冷眼瞅著他們興致勃勃仿若狂歡,一言不發(fā)。
柳順田忽然朝柳里正屁顛屁顛跑過去,一臉笑容燦爛又諂媚:“里正老哥,你看看這個事怎么樣?”
柳里正冷笑:“我看不怎么樣。”
柳三奶酸溜溜道:“你們家有糧食,當然說風涼話,我們沒有的,也只能借了。”
柳里正:“各家過各家的日子,你們有沒有是你們的事兒,只是別把人當成傻子。采春不欠你們的,不到砸鍋賣鐵真什么都拿不出來的地步,我勸你們還是要點臉。”
柳三奶惱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柳里正:“呵呵,得了吧,誰也別把誰當傻子,什么意思你會不知道?你這么會算計可見是個精明人,你會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柳三奶:“......”
別說她氣得漲紅了臉,剛才附和起哄的都有些不自然。
他們說的響亮,然而到了實踐上,誰也不想當出頭鳥,誰也沒敢第一個去柳采春家借糧食。
叢大公子冷眼瞅著,心里暗罵一群廢物,他都好心好意惡毒給他們出主意了,一個個還不知道行動起來?光在這兒放嘴炮有什么用?
叢大公子再憋屈也不可能直接煽動村民們立刻就去找柳采春啊,他只好暗暗給兩個差役使眼色,讓他們繼續(xù)。
倆差役接受到他的眼神微微點頭,一人手一揮冷然大聲道:“行了,先都給我安靜,還有一件事,今天一起都跟你們說了!朝廷有令,各州府所轄各村各戶只要有兄弟兩個的,都必須出一人入伍,不得有誤。柳里正,拿你們村的戶籍本來,趕緊給我把人定下來做好登記,明天就要上縣城報道。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們,誰家要是膽敢隱瞞,查出來,整個村子都要受罰。”
這下子是真正的晴天霹靂!
除了柳里正和幾個村老族老臉色很難看的交換眼神:竟然真的有這種事,竟然是真的!
其他人全都被炸得體無完膚、暈頭轉(zhuǎn)向。
“什么!入伍!入伍!這不可能!”
“不、不,我家大郎、二郎啥啥都不會啊,他們不能去,我不放心啊!”
“我的兒,不行、不行呀!”
“大人您行行好,求求您行行好啊,這稅糧我們砸鍋賣鐵也要交了,求您放過我家兒子吧嗚嗚嗚......”
女人們?nèi)蓟帕松瘢恢勒l帶的頭,全都哭了起來。
孩子們或已懂事也跟著哭,或半懂不懂雖然還不太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看到娘、奶奶、哥哥姐姐哭,也哇哇大哭。
一片哀鴻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