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質疑朝廷?”
“我只是實話實說。”
“朝廷自有朝廷的章程和用意,你一個村子里的無知婦人你懂什么?你們都是大銘朝的子民,安分守己聽話便是,其他的不是你們能管得了的。”
“無所謂,但不給我們活路,這就不行。”
“放肆!什么叫不給你們活路啦?”
“去年大旱朝廷不曾賑災,我們日子過的多苦魯縣丞就算沒有親眼看見,想也想得到吧?現在青黃不接,也不知道今年的收成怎么樣,居然就要收兩年的稅糧,還要強迫征兵,縣丞大人覺得理所當然,我們卻不愿意忍受了。”
“你想干什么?難道你還想造反?柳氏!你一個婦道人家小肚雞腸沒見識,方才的話本官就當沒聽見,柳里正,你們確定還要任由她繼續胡說八道下去?”
初七冷笑:“我家夫人說的沒有錯,是你們太過分了。”
柳采春:“縣丞大人可別給人扣帽子啊,什么造反不造反的,你看我們不過是些普普通通的鄉下種地莊稼人,我們像嗎?說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但是呢,這稅糧,我們是不會交的,征兵嘛,我們也不去。”
“公然違抗官府,你們好大的膽子!”
“縣丞大人非要這么說,我們也沒辦法......”
魯縣丞又驚又怒,怒極反笑:“柳里正,你也是這么想的?”
柳里正:“咳咳咳咳......我們村可都是安分守己的好人啊縣丞大人,我們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縣丞大人,您開開恩行行好,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魯縣丞氣極咆哮:“你當本官樂意管這事兒?本官放你們生路?現在是本官求著你們放一條生路還差不多!柳氏、初七!我看這禍害頭子就是你們倆,你們倆就不怕本官先拿你們開刀嗎?若本官要捉拿你們,你們以為你們倆能抗的過官府嗎?除非你們想造反!”
柳采春“撲哧”一笑,瞅了他一眼不緊不慢道:“縣丞大人可真能抬舉我們,還造反呢!造反的在北邊呢,縣丞大人有本事上北邊叫板去啊,污蔑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小老百姓又不能顯得你本事。”
“你!”
“縣丞大人請回吧!”
“柳采春!”
“啊?在呢。”
魯縣丞是真沒轍了。
進了這村的時候他就暗暗觀察,也暗暗心驚,這個村子跟他去過的任何一個村子都不一樣,那種肅穆和整齊,村民們的那種眼神和氣質,是普通百姓,但又毫無見了官的卑微惶恐之感,相反,他收獲了數道不知道哪里傳來的充滿敵意的目光,當時就覺得汗毛倒豎,四下看去,又什么都沒有發現。
他就帶了這么十來個人來,還真不敢動手......
至于污蔑他們造反?
這就是嚇唬他們的話,怎么可能公開宣稱起來?
寧陽縣若是一而再的有人造反,不要說安縣令了,就是他這個縣丞也做到頭了。
魯縣丞只能撂下狠話,拂袖而去!
“這老頭兒倒是官威十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縣令呢,這就走了,我看也沒什么嘛。采春、初七,他不會再來了吧?”
柳里正被他們倆惡霸也帶的有些學壞了,對官府什么的祛魅了,魯縣丞剛走,他都敢這么說話了。
主要還是太厭惡、太氣了。
柳采春想了想,她也不知道,于是看向初七。
初七:“他應該不會再來了,畢竟來了也是自討沒趣。”
柳采春和柳里正忍不住都笑。
初七也笑。
他敢這么說是很清楚,安縣令肯定比百姓們更清楚朝廷和北邊的戰況,只要不是眼瞎心瞎之人,都能看得出來,朝廷已是風雨飄搖、大廈將傾了。
能反敗為勝的幾率或許有,但很小。
在這種情況下,當官的誰肯賣命?誰不是趕緊提早為自己打算?誰肯節外生枝的多事?
柳灣村既然這么難搞,安縣令就算心里邊很不高興,也只會選擇找個說得過去的對外說辭糊弄一番,根本就不會再來。
何苦呢?自己給自己添堵嗎?
果然,柳灣村與蓮花村、蘆花村、高梁村都硬抗了下去,官府之后再也沒有來過人。
安縣令對外的說辭是他們四個村、以及另外還有兩個村是屬于下一批次,很快就輪到他們......
這種理由,不過糊弄糊弄人罷了。
畢竟百姓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尚且自顧不暇,整日愁怎么哄肚皮不叫都愁不過來,誰又會惦記著別人的事兒?
叢大公子吃驚得差點頭都掉。
就這?虧他告狀的時候還特意好好的潤色了一番、故意添油加醋的拱火。
結果就這??
叢大公子那叫一個憋屈氣悶!
但這是安縣令的話,他連散布流言都不敢。
叢大公子不甘之余也不覺自嘲:原來惡霸惡到了一定地步,就連官府也是不敢惹的。
終于將一切安排妥當,初七不能再拖延了,他必須離開,回金陵。
他只好硬著頭皮告訴柳采春,他全都想起來了,他家就在金陵,他放心不下,所以必須去一趟。
“媳婦兒,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回來!到時、到時我們再舉辦一次婚禮,拜堂成親,大宴賓客,如何......”
初七緊張兮兮捏著心,就怕柳采春拒絕。
她要是拒絕他,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柳采春想了想,抬頭說道:“你真名叫什么?”
初七一噎:“......”
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結果她問這?
“我姓徐,徐云馳。”
初七心里的恐慌一點一點加深:要是她問他父母、問他家中境況怎么辦?
謊話那是萬萬不敢說的,但是實話說了、真的不會挨揍嗎......
別人若是知曉了他的身份或許喜不自禁,但他知道,她不會。
他看得出來,她守著這一畝三分地的怡然自得、肆意瀟灑。
幸好,柳采春沒有再追問別的,而是點了點頭:“哦,徐云馳,你的名字還挺好聽的啊!”
初七心里一松,忙笑道:“你想怎么叫我都行。”
柳采春白他一眼,她往常都叫相公、夫君的。
但是一下子,忽然就不想這么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