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外面世道不好,這一出去能有什么活路?”曹婆子試探的問道。
能養(yǎng)老送終的兒子還在,她不信明知死路一條,還有人愿意為了幾個丫頭片子出去。
這也是她為何用上減少口糧,慢慢耗死的手段,而不是直接攆出去——那樣傷了她幾個兒女的心,以后不好管,而慢慢耗死,她們只會怨恨曹大搶了吃食,兒女離心,對于她這個當家主母來說更加好管。
雖說下人買幾個回來就是,但這畢竟是家生子,自幼用到大的,順手極了。
萍姑依然虛弱至極的語氣,像是被看穿,不得不說出實情:“老夫人也知道我有一手刺繡的手藝,雖說手斷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繡,但城里那些大戶人家糧食不愁;
說不定愿意出口吃食養(yǎng)我一個廢人,后面哪怕指點他們家小姐一二也是好的。”
曹婆子了然的松了口氣。
對,這樣才對嘛。
她就說不可能明知死路一條,還會為了幾個丫頭片子出去。
這原來是替自己謀活路呢。
不過浮萍說得對,她有一手好繡工,這份繡工每月能為曹家在錦城換上四五兩銀子的進賬,可惜錦城不是繁華的京城,也不是富裕的江南,不然這個數(shù)字還能翻個好幾番!
放在之前,哪怕她打著曹大納江雨的主意,也斷斷舍不得舍棄浮萍,畢竟她一年帶來的進賬委實不算少,后面再教會她的四個女兒,那就更是極好的!
只是浮萍命不好,出去一趟丟了財物不說,受傷也不說,偏偏傷了最重要的右手,且四個女兒都年歲尚小,連一半都未學(xué)會。
如此一來,浮萍就是徹徹底底的廢人了,連帶她四個女兒也是吃白飯的貨,養(yǎng)著浪費吃食!
她關(guān)心問到:“只是這兒距離城里兩日的腳程,天寒地凍你如何去?尤其你又受了傷,寒冷夜晚如何度過?”
浮萍知道老夫人問這不是關(guān)心,而是試探,試探她有沒偷偷存下銀錢。
她低聲道:“雷家的長子雷大富是個厚道人, 他和山腳下的村民處的極好,我去求他,以他的為人在村子上借輛驢車差不多,送我大半路程應(yīng)該不成問題?!?/p>
她自然不會去求,但老夫人也不會追問,自己不能刺繡了無異于一個廢人,這個廢人還要吃金貴的糧食,如今聽她要走且有人把她送走,無需費心,或許會暗自竊喜甩掉了一個累贅。
曹婆子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
不錯,真不錯,兵不血刃的解決了一個大麻煩,要是能把兩個小的也一并帶走就更好了。
家里有兩個大的丫頭干活足夠了,那兩個小的除了耗費糧食沒有任何用處。
她低聲嘆道:“唉~也是時運不濟,不然我曹家如何在乎這一口吃食?
你去城里也好,說不定能有大造化,也省的跟著我們窩在這山溝溝里受苦挨餓。
等你站穩(wěn)腳跟了,想念孩子們就回來看看,若是新主家不嫌棄,也可以把小銅小鐵一并帶去,我總不能讓你和五個孩子都分離不是?”
跪在地上的萍姑面上一喜,恨不得現(xiàn)在就開口將兩個小的帶走!
可是不能,她自己還不知道前路如何,也只是搏一搏,成功了才能回來帶她們四個一起走;
她一定要帶四個女兒一起,若是先把做不了多少活的小銅小鐵帶走,后面回來想把小金小銀帶走只會更加艱難。
她感激道:“謝謝老夫人,這些年承蒙您照顧,我、我想再求個恩典?!?/p>
曹婆子一喜,以為她要開口把小的帶走,施恩道:“你說?!?/p>
“我想求老夫人把賣身契給我,不然等去了城里也無主家敢收?!?/p>
曹婆子面色沉了下去,不過也知道浮萍說的是實情。
放在以往浮萍這樣的賣個十兩銀子不成問題,但今年水災(zāi)逃荒來的災(zāi)民眾多,別說賣銀子了,好多給口飯吃就自賣自身,錦城大富人家怕是人滿為患。
浮萍也就仗著有一手好繡工,不然如何敢去城里試上一試。
如今留著也是廢紙一張,給了就給了。
“行,浮萍啊,也就是你跟著我,換任何一個主家,哪能對你這么好?”
萍姑深深趴了下去,感激涕零道:“是,老夫人真是恩同再生父母!”
她親生爹娘賣了她第一道,掙得銀子給大哥娶親;老夫人讓她沒白天黑夜的刺繡,稍稍繡的少了就冷臉相待,如今手廢了更是半點不顧這些年她為曹家掙的銀子,只想讓她悄無聲息的死掉。
可不就和她的親生爹娘一樣么。
曹婆子面色好看了許多。
“你等著?!?/p>
*
沈清正在捶腰,就見劉翠花帶著個人遠遠的走來。
她收起手上的鐮刀,迎了上去,“翠花,你咋來啦?走,去屋子里坐坐。”
同時打量劉翠花身后的婦人,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我有事和你說?!眲⒋浠涌炷_步,幾步跑上前,低聲又道:“你看了帶來的人了沒?
是萍姑,上次她受傷,你不是托我給她帶了兩瓶藥嗎?她一直記在心里;
她來是在曹家過不下去了,求你收留,但不要你出銀子,她還帶了銀子來。
你、我、哎,我也不知道這里面咋回事,你自己問吧?!?/p>
萍姑是個好的,她和兩個妯娌都看的出來,但畢竟事關(guān)曹家,她也不能輕易下定論。
沈清:.....什么情況?
她原本想直接回絕了,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改口道:“來者是客,進屋子里說吧?!?/p>
好不好,成不成,等了解過后再下決定。
進了溫暖的堂屋,沈清剛坐下,萍姑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沈清直接彈跳而起!
“快快起來!不用跪!”
她那兒只有祖先和死人才需要下跪,來了這朝代后她不習(xí)慣跪別人也不習(xí)慣別人跪她,好在都是莊稼人,沒有動不動跪來跪去那一套。
萍姑被沈清劉翠花強拉著在椅子上坐下,關(guān)麗又遞上一杯熱乎乎的紅糖水。
她看著暗紅色的紅糖水,咽了咽口水,眼淚先一步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