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調(diào)令很快,定在三月十六出發(fā)。
隨行的不止霍家家眷,還有八萬大軍——這是從京城周邊各處調(diào)來,一同前往,屆時和巴蜀的十萬守軍匯合,十八萬大軍駐守巴蜀云南一帶。
旌旗獵獵,鐵甲如鱗,八萬大軍浩浩蕩蕩立在城門外,面朝城墻為首的老將軍發(fā)須皆白,面上一道舊疤似刀鋒,目光掃過之處,比刀鋒更利。
城里是送行的百姓,前來一睹霍老將軍的風(fēng)采。
可此刻人群的焦點全部涌向霍老將軍身側(cè)——一匹健壯白馬上端坐的女將。
她身形修長,比尋常男子都高大幾分!烏發(fā)盡數(shù)束入黑沉沉的冰冷頭盔中,露出整張堅毅臉龐,鼻梁高挺,薄唇緊抿,一雙眼眸亮的驚人,像是寒星黑曜石般;
逆光勒馬時,不見怒容,卻讓人膽寒心驚。
“這是誰?竟然有女將?”
“她還在霍老將軍身側(cè),地位肯定不低,別說,氣勢上竟然沒被霍老將軍壓下去,真是難得!”
搖著扇子的公子哥嘆道:“我以前以為帥氣只能形容男兒,原來無關(guān)男女,而是形容一種氣勢啊。”
“嗐,真的!這女將也有將帥氣勢!”
“看樣貌和霍老將軍有幾分相似,真是虎父無犬子、強將手下無弱兵,霍家人無論男子婦人,都頂頂厲害!”
......
人群后方的宋書聽到虎父無犬子時,眼里閃過痛苦之色。
這明明是他宋書的女兒!是他宋家的后人!
怎么成了霍家的呢?
她的榮譽、功績、成就、封賞等等也都該屬于宋家才對!
對了,聽說霍青霖沒有隨軍去巴蜀,他要去找她,把小冰還回來,還給宋家。
他老宋家的后代,怎么能姓霍呢!
還有小冰的孩子,那兩個孩子他見過,甚至還抱過,軟軟糯糯,他從沒見過那么可愛的孩子,差一點點、差一點點他就帶她們回宋家了。
都怪秋意那個賤人,假裝懷了他的孩子,騙他害他,不然那時從一個鄉(xiāng)下農(nóng)婦手上帶走孩子,簡直輕而易舉易如反掌。
而現(xiàn)在,哪怕開鋪子做生意掙了些銀子,哪怕被封為一品誥命,也掩蓋不住農(nóng)婦的淺薄和低下,他要讓她把小冰的孩子改姓,改姓宋!
都是他宋家的后代.....
關(guān)麗站在城墻上,手扶著顯懷的肚子,雙眼直直看向霍冰,眨都舍不得眨,驚嘆道:“娘,阿冰姐真好看,比男子還好看!”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很好看,不是漂亮的好看,是、是利落的好看。
江雨跟著點頭,她們托娘和阿冰的福,能在城墻上看,看得清清楚楚還不用在人群中擁擠。
她看著和以往印象中完全不同的霍冰,眼眶濕潤:“阿冰真爭氣呀。”
騎馬習(xí)武學(xué)兵法,這中間吃了多少苦,未來還有多少苦要吃,阿冰都毫無怨言,甘之如飴;
她一個女子,半點不輸男兒,才能入了霍老將軍的眼,讓幾個舅舅齊心協(xié)力栽培她;女子想要搏殺出一條路,不是和男兒一樣厲害,而是要比男兒厲害許多許多,才能被人看見,從人群中廝殺出來被人看見。
每個走到高處,被人看見的女子,都是頂頂厲害的。
沈清看著數(shù)萬大軍前的霍冰,白馬盔甲紅纓槍,眼神驕傲極了。
“娘,您真厲害,阿冰姐能有今日有您一份大功勞!”關(guān)麗不自覺的感嘆道。
想必阿冰姐也是這樣想的。
沈清搖頭,目光注視城墻下的霍冰,認(rèn)真說道:“不,是霍冰自己厲害,她往后所有的成就,榮耀,功績,都是靠她自己努力爭取,也都屬于她自己。”
旁人如她、如霍老將軍、如霍青松等人,都是輔助,真正厲害的是霍冰本人,沒有人可以替代。
習(xí)武的苦是她自己吃,打仗的罪是她自己受,她選的路她自己走,所有的功勞也都屬于她自己。
江雨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她嫂子就是如此,托舉的時候不留余力,有成果了退的遠(yuǎn)遠(yuǎn)的,不愿分去半點功勞。
大軍一點點遠(yuǎn)去,關(guān)麗突然問道:“娘,怎么沒看到阿冰姐的娘?”
沈清從霍冰那得到的消息是不知道為何,皇上有口諭讓霍青霖留在京城,按照以往也有將軍征戰(zhàn)在外,家眷留在京城相當(dāng)于人質(zhì),但口諭別的人都沒提,獨獨提了下讓霍青霖留下,也沒說一直留,只說留下一段時日,倘若京中不習(xí)慣再去巴蜀。
這讓人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而且這是口諭,外人都不知曉,只有霍家少數(shù)幾人知道。
沈清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何人有這么大的能力讓凌玄下了這道口諭?無非是那人想要個機會罷了。
不過這是私事,且關(guān)乎雙方名聲,她只和阿冰提了下,阿冰說霍青霖雖是她娘,但更是她自己,不管做什么決定她都支持,讓她轉(zhuǎn)告霍青霖,感情上的事不用顧及她,她不是拖累,讓霍青霖遵從自己內(nèi)心即可。
江雨說道:“是不是怕離別傷感,沒來?咱們要不要去看望一下?”
霍青霖和她們是一路人,每次都有說不完的話,以往都是霍青霖去莊子上找她們,如今霍家空蕩蕩的,正好她們?nèi)ヅ闩闼?/p>
沈清沒意見。
關(guān)麗更是躍躍欲試!
“走哈,我老早就想去看看將軍府啥樣了!”
她也是出息了,能去霍老將軍府上做客。
*
霍青霖冷冷看著面前的人,雙眼里滿是厭惡。
霍府門前地上,是綁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秋意,衣裳破破爛爛,頭發(fā)凌亂,露在外面的皮膚青紫交加;
她只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轉(zhuǎn)而對上面前的中年男子語氣不耐問道:“宋書,你這是做什么?”
宋書表決心道:“青霖,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蓄意勾引,我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你不會成為下堂婦,小冰也不會流落在外嫁給一個配不上她的農(nóng)家漢子!
她不僅害了我,害了你,還害了我們的孩子小冰,讓小冰白白受了這些年的罪,她罪無可恕!
我今日將她綁了來,一來是悔過,二來也是讓你知曉我的決心。”
沈清幾人趕到霍府的時候,就聽到宋書這一番言論。
“呸!他這是知道錯了?他這表的哪門子決心?”關(guān)麗氣呼呼道。
江雨皺眉:“哪有這樣悔過的?”
沈清想的是宋書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他要是不做錯,阿冰確實不會嫁給一個農(nóng)家漢子,而老大不管是個人能力,還是人品品行上,委實配不上阿冰。
這是秋意的錯,但究其原因最主要的更是他這個當(dāng)?shù)腻e!
將軍府外已經(jīng)圍觀了不少人,層層疊疊人群中,三人看向霍青霖。
霍青霖深吸口氣,反而笑了:“是她的錯,但只是她一個的錯嗎?
即便沒有她秋意,也會有冬意春意,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首先那蒼蠅,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是下堂婦,這是誰造成的?下堂婦是不好,但比起和你在一起,我覺得作為下堂婦也沒多差;
至于小冰嫁給個農(nóng)家漢子,任何人都能說配不配得上,你卻不能!
你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一路過關(guān)斬將,高中榜眼,論才學(xué)有才學(xué),論官位有官位,可那又如何?
你還不是朝秦暮楚,負(fù)心薄幸,休棄原配正妻,拋下親生女兒,如今有何顏面對女兒的婚事評頭論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