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家。
觀星殿。
高月被兩名陰陽家弟子押入大殿時,青銅燈盞里的火焰突然全部轉為幽藍。
少女赤足踩在冰冷的星圖上,腳踝上的鎖鏈叮當作響。
她抬頭看見穹頂流轉的星辰幻象,瞳孔劇烈收縮!
那些星軌排列,竟與與她記憶中某處的圖案一模一樣。
“嘩啦——”
鐵鏈突然被無形之力扯直。
高月被迫跪在太極圖案中央,看見九層玉階之上,東皇太一的黑袍如水銀瀉地般垂落。
青銅面具后的雙眼亮起兩點金光,仿佛能直接刺入靈魂。
“孩子。”
東皇的聲音像是無數人疊在一起的低語,
“你在害怕。”
高月咬破的嘴唇淌下血珠,卻在落地前詭異地懸浮起來,化作一串血鈴鐺!
當鈴音響起時,她發現自己的顫抖停止了,連心跳都變得異常緩慢。
幻音寶盒從東皇袖中滑出,懸浮到高月眼前。
盒身二十八宿紋路次第亮起,第三層的機關自行轉動,奏出《清商》之調——
正是燕國宮廷的秘傳曲譜。
“認識它嗎?”
東皇的指尖隔空劃過寶盒,第五層突然彈開,露出里面微型的水銀銀河!
高月不受控制地點頭,脖頸后的燕國印記開始發燙。
她看見寶盒倒影里有個戴水晶冠的小女孩,正對著自己伸出手。
那…也是她?!
東皇突然結印,黑袍上的星象圖活物般蠕動起來。
高月腳下太極圖迸發強光,陰陽雙魚順著她的腳踝盤旋而上。
當魚眼位置抵達眉心時,少女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封!”
咒印成型剎那,高月眼中的恐懼如潮水退去。
她機械地抬手接住墜落的幻音寶盒,動作精準得像在演練過千百遍。
“從今日起,你名姬如千瀧。”
東皇太一的黑袍無風自動,
“位列陰陽家五靈玄同。”
月神從陰影中緩步而出,面紗下的唇角微微揚起:
“東皇閣下,這孩子的體質...”
“空靈圣體。”
東皇的指尖隔空劃過姬如千瀧的眉心,帶出一縷銀光,
“比焱妃更適合繼承魂兮龍游。”
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幻音寶盒突然自動旋轉到第七層。
雖然只開啟一道縫隙就卡住了,但泄露出的音波竟讓殿內所有青銅燈盞同時炸裂!
月神廣袖一揮,擋開飛濺的碎片:
“看來蒼龍七宿的秘密……”
“噤聲。”
東皇太一突然抬手,面具轉向殿外某處陰影。
直到聽見有陰陽家弟子游走的窸窣聲遠去,才繼續道:
“每月朔月之夜,帶她來禁地修習。”
姬如千瀧突然跪伏行禮,聲音空洞得不似活人:
“謹遵東皇大人諭令。”
她抬頭時,瞳孔已變成與月神如出一轍的冰藍色。
“帶她去換裝。”
東皇太一的黑袍逐漸融入黑暗,
“蜃樓啟航前,必須解開第三層封印。”
……
當月神牽著姬如千瀧走過長廊時,星魂正倚在廊柱上把玩著氣刃。
少年護法紫瞳中閃過一絲妒意:“師姐撿到寶了啊?”
“注意你的言辭。”
月神袖中飛出三枚水晶簪,釘在星魂耳側的柱子上,
“她現在是我的弟子。”
姬如千瀧突然轉頭看向星魂,幻音寶盒在她懷中發出嗡鳴。
星魂的氣刃瞬間潰散!
他驚駭地發現,自己的陰陽術竟然被無聲化解!
“有趣。”
月神輕撫少女長發,
“看來不用我教基礎了。”
更衣室內,當姬如千瀧換上繡有星月紋的深藍衣裙時,銅鏡突然映出她腰間懸掛的玉佩。
那是燕太子妃的信物。
少女的手指剛觸及玉佩,鏡面就結出冰花,將過往記憶徹底封存。
“從今往后。”
月神將水晶冠戴在她發間,
“你只需記住陰陽家的使命。”
殿外烏云遮月,夜梟掠過夜空。
誰也沒發現,姬如千瀧接過幻音寶盒的右手掌心,有一道墨家非攻令的印記,正緩緩消退。
……
桑海。
小圣賢莊。
墨家覆滅的消息傳來時,伏念正在書房批閱竹簡。
當弟子戰戰兢兢呈上密報,他手中的筆鋒一頓,墨汁在簡上暈開一片黑痕。
“墨家…亡了?”
伏念的聲音低沉而沉重,仿佛每一個字都壓在心頭!
他緩緩放下筆,目光掃過竹簡上的情報,眉頭深鎖。
顏路站在窗邊,指尖輕輕摩挲著腰間的含光劍柄,神色依舊平靜,但眼底卻閃過一絲罕見的波動。
他低聲道:“霸道機關術…竟能恐怖至此。”
張良立于案前,手中折扇輕搖,眸光深邃。
他并未急著開口,而是先確認了弟子退下。
待書房內只剩三人,才緩緩道:“墨家機關城號稱‘天外魔境’,如今卻在一夕之間傾覆,秦軍與公輸家的聯手,確實不容小覷。”
伏念閉目片刻。
再睜眼時,眼中已恢復沉穩。
“墨家雖亡,但墨家弟子未必盡滅。”
“聽聞殘部已逃離,我們……”
“不可。”
張良搖頭,折扇一收,語氣堅定。
“此時若與墨家接觸,只會引火燒身。”
伏念眉頭一皺!
“儒家與墨家雖道不同,但終究同屬百家,若見死不救,豈非有違圣人之道?”
顏路輕嘆一聲。
“師兄,如今大秦鐵腕鎮壓諸子百家,儒家若貿然行動,恐怕……”
伏念沉默片刻,終于道:“或許,我們該去請教荀師叔。”
張良苦笑。
“荀師叔早已不問世事,即便我們前去,他也未必愿見。”
伏念沉吟道:“可如今局勢動蕩,儒家若想保全自身,總該有個方向。”
張良目光微凝,低聲道:“正因局勢動蕩,我們才更該靜觀其變。”
“墨家覆滅,羅網必然不會就此收手,下一個目標是誰?道家?農家?還是…儒家?”
伏念神色一凜!
“你的意思是,我們什么都不做?”
張良點頭。
“不錯。此時行動,只會暴露儒家的立場。”
“唯有韜光養晦,才能在這暗流之下保全自身。”
顏路微微頷首。
“子房所言有理,儒家如今最需要的,是時間。”
伏念沉默良久,終于長嘆一聲。
“罷了,就依你們所言!”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遠處的竹林,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只是…這天下,終究要亂了。”
張良目光深邃,輕聲道:“亂世之中,唯有智者能立于不敗之地。”
窗外,風聲漸起,竹影搖曳。
三人靜立無言,都已預見到…那即將席卷天下的風暴。
……
農家。
烈山堂。
夜色深沉,林間霧氣彌漫。
驚鯢立于斷崖邊緣,面具下的雙眸冷靜如冰。
身后樹影微動,掩日的身影無聲浮現,鐵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田猛已死。”
驚鯢開口,聲音不帶絲毫波動。
“所有人都在懷疑朱家。”
掩日低沉的笑聲從面具后傳來。
“很好,主人對你很滿意。”
他緩步上前,鐵靴碾碎落葉。
“下一步,你必須掌控農家!”
驚鯢微微側首,夜風拂過她的長發。
“六堂內斗,田虎野心勃勃,司徒萬里搖擺不定,朱家已成眾矢之的…局勢雖亂,但尚在掌控。”
掩日冷哼。
“別太自信,羅網要的不是混亂,而是絕對的掌控!!”
他抬手,一枚青銅令牌落入驚鯢手中。
“若失敗,你知道后果。”
驚鯢握緊令牌,指尖微微發白。
“明白。”
掩日的身影漸漸隱入黑暗,最后留下一句:
“記住,你只是羅網的劍,別把自己當成農家的主人。”
夜風驟起,驚鯢獨立崖邊,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遠處,烈山堂的燈火,在霧中明滅不定……
……
夜。
贏子夜府邸。
蕭何疾步穿過回廊時,腰間玉佩撞擊出急促的聲響。
他懷中緊抱的竹簡在月光下泛著青冷的光,有幾卷邊緣已經磨損得起了毛邊。
“殿下!”
蕭何甚至沒等侍衛通報就推開了書房門,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臣有要事稟報!”
贏子夜正用匕首雕刻著一枚青銅令牌。
聞言手中動作微頓,鋒刃在銅面上刻出一道偏離紋路的劃痕。
他并未抬頭,只是淡淡掃了一眼竹簡上的內容。
隨手將匕首翻轉,用刀柄敲了敲案角,語氣平靜卻透著一絲涼意:
“能讓蕭大人深夜失態,看來不是小事。”
蕭何將竹簡在案上鋪開,手指點在一處朱批上:
“您看這個田產侵占案。
涉案的不過是隴西李氏一個家奴,卻敢強占三十畝上田!”
他的指甲在“原告暴斃”四個字上重重一劃:
“案結后,這些田產最終還是歸了李氏。”
贏子夜用染血的指尖翻開下一卷。
“還有這個鐵礦走私案!結案文書上說追回了八千斤精鐵……”
“實際追回的不足三千。”
蕭何從袖中抽出一張麻布地圖,上面用炭筆標記著十幾處礦洞:
“臣按圖索驥,發現這些礦洞的產出從未登記在冊。”
話音剛落,書房里的青銅燈樹突然爆出幾點火星。
贏子夜盯著地圖上隴西李氏的族徽。
那是一只踏著農具的玄鳥,冷笑道:“看來他們連父皇的圖騰都敢玷污。”
“最蹊蹺的是這里。”
蕭何又展開一卷泛黃的竹簡:
“三年前有個稅吏曾彈劾李氏,三日后便溺死在自家茅廁!”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驗尸單上寫著醉酒失足,但臣查過此人根本不善飲。”
贏子夜突然用匕首釘住地圖上咸陽的位置:
“這些案子為何能草草結案?”
“而且所有關鍵證據都會莫名消失。”
蕭何苦笑著指向案幾角落的灰燼:
“就像臣今日剛找到的運鐵車隊記錄,傍晚時檔案庫就差點起了場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