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一只慵懶的剛睡醒的貓,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悠悠地趴在廢墟的斷壁殘垣上。那一抹光影,像給鋼鐵森林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竟把鋼筋水泥那冷硬的輪廓也照得有了幾分暖意,只是這暖意在這滿目瘡痍中,顯得格外突兀。風從坍塌了一半的穹頂肆意地灌進來,卷起一層層灰塵,像是在空中跳起了一場癲狂的舞蹈。那灰塵里,還夾雜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味道,不知道是燒焦物品的焦糊味,還是消毒水刺鼻的氣息,讓人忍不住皺起鼻子。
在一片狼藉的控制室里,應急燈那慘白的光線,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終于熄滅了。緊接著,幾束陽光從墻壁的裂縫里費力地擠了進來,它們斜斜地灑落,像是幾把銳利的刀子,無情地切過滿地的碎玻璃,那些玻璃碎片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斗。地上還散落著扭曲的金屬支架,橫七豎八地躺在那兒,仿佛是這場戰斗失敗后留下的傷兵。
陳風靠在墻邊,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骨架,軟綿綿的,就像一灘稀泥。可又像是被人用橡皮筋勉強綁了回去,勉強維持著一個疲憊至極的姿勢。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這才感覺掌心的傷口還在不緊不慢地滲著血。那血不似之前那么滾燙,像是燃燒的火焰被撲滅,只留下鈍鈍的疼痛,就如同手指被門狠狠夾過,疼得讓人心煩意亂,卻又因為各種緣由而忘了一直沒去處理。
他微微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血正順著指縫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一滴,兩滴,血珠在地面上匯聚,最終落在那把黑晶劍的劍柄上。那黑晶劍原本黑得深邃,此刻卻像是被點了臨時的血色按鈕,多了一絲詭異的色彩。陳風屏住呼吸,眼睛緊緊盯著劍,心里期待著會出現什么奇跡,然而,劍始終安靜得像一塊沉默的石頭,沒有任何反應。
“很好……”他心里默默想著,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至少不用再跟這玩意兒玩心跳游戲了,不用每天擔驚受怕它突然又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這時,墻邊的金屬臺上傳來一聲極輕的“嗯”。那聲音,輕得如同一片羽毛飄落,卻像一顆重磅炸彈在陳風心里炸開。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瞬間聚焦在金屬臺上。
小靈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睫毛像是兩只蝴蝶,輕輕顫了顫,仿佛剛從一場漫長的午睡里悠悠醒來。她的第一反應是急忙低頭看自己的手腕,那條染血的繃帶還穩穩地纏在那里,可皮膚下那原本微弱的白光,此刻已經微弱得幾乎看不見了,就像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都可能熄滅。接著,她的目光緩緩移向陳風,眼神里交織著迷茫,像是剛剛從一場迷霧中走出來,還不太清楚自己的處境;有后怕,像是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想起方才經歷的危險仍心有余悸;還有一絲劫后余生的柔軟,那是經歷了生死考驗后對生活的重新感悟。
兩人只是靜靜地對視著,誰也沒有說話。空氣中,那種緊繃到幾乎斷裂的弦,仿佛被人輕輕撥動,終于松了一寸。可這并不代表他們的心徹底放松下來,只是在這艱難的時刻,有了一絲彼此相依的慰藉。
小靈撐著臺子,想要緩緩坐起來。她的手臂剛剛發力,突然一軟,整個人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差點栽了下來。陳風幾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撲,他的手肘“砰”地一聲撞在碎裂的控制臺邊緣,一陣劇痛襲來,疼得他忍不住齜牙咧嘴。但他強忍著劇痛,雙手穩穩地扶住了小靈。
“別動。”他的聲音啞得像是砂紙搓過水泥地,帶著濃濃的疲憊和擔憂,“你剛醒,身體還很虛弱,別把自己當永動機,不知道歇會兒。”
小靈抬起頭,看著陳風,嘴角動了動,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后,她只輕聲說道:“你才是……看起來像被壓路機碾過三遍,都不知道愛惜自己。”
“比那強點,”陳風咧了咧嘴,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雖然那笑容比哭還難看,“至少還能站著,雖然站得像喝醉的企鵝,東倒西歪的。”
小靈輕輕推了他一下,那力氣不大,就像是春天里輕柔的風,吹過臉頰,卻帶著點熟悉的嗔意,仿佛回到了曾經那些平靜又美好的日子。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種刻意放輕卻又顯得格外沉重的節奏。專員出現在門口,他肩章上的徽記在晨光里一閃一閃,像是黑暗中的燈塔,卻無法照亮這片滿目瘡痍的廢墟。他快速掃了一眼室內,確認小靈已經醒了過來,目光又緩緩移向陳風,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既有對這場戰斗的憂慮,又有對陳風的些許敬佩,卻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帶著審視的刀鋒,仿佛這場戰斗也讓專員的心態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頭目押上車了。”專員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基地已經全面封鎖,殘余能量節點正在冷卻。暫時……安全了。”
陳風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什么。他知道“暫時”這兩個字的沉重分量,尤其是在聽見頭目臨走前那句帶著神秘意味的“真正的計時”之后,他明白,這場戰斗遠沒有結束,只是暫時告一段落。但現在,他實在沒有精力去拆解那些謎題,至少,不是在這種連站穩都費勁、疲憊到極點的時候。
“我能用一下主控臺嗎?”他忽然抬起頭,聲音雖有些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專員一愣,顯然沒想到陳風還有力氣做這件事:“你還能動?”
“動不了也得動。”陳風扶著墻,緩緩地、吃力地站起來,他的腿有點發抖,像是被抽了筋,但他咬著牙,沒讓任何人過來扶他,“有些話,必須現在說,拖不得。”
主控臺屏幕已經黑了大半,只有角落還亮著一個通訊接口,像是在黑暗中堅守的最后一絲希望。陳風伸出手,手指微微顫抖著按了下去。系統“嗡”地一聲啟動,外接廣播頻道自動接入。
“喂?”他試了試麥克風,聲音干澀得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樹枝,“能聽見嗎?”
三秒后,城市上空的公共廣播系統響起了他的聲音,那聲音帶著點電流雜音,在清晨的城市上空回蕩,卻異常清晰,仿佛穿透了一層又一層的迷霧,直抵人們的心靈深處。
“我是陳風。”他頓了頓,特意沒有提“冷傲天”這個名字,也沒有解釋自己的身份,他知道,此刻人們更關心的是事實,“剛才那場爆炸,被我們成功地關掉了。這不是靠誰的犧牲換來的,而是靠大家一起撐到了最后一秒。我知道很多人恨過我,懷疑過我,覺得我是個不靠譜的家伙,但現在,我想說一句——”
他側過頭,看了一眼小靈,小靈正安靜地看著他,眼神亮得像晨光里的露水,清澈而又堅定。
“這一次,我們成功阻止了毀滅,將黑暗擋在了身后。”他的聲音微微抬高了一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力量,“下一次,我們要建立希望,讓這片曾經被陰霾籠罩的城市重新煥發生機。”
廣播結束,控制室重新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專員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笑了,那笑容帶著一絲感慨:“這話能上新聞頭條,引爆全城的輿論。”
“隨便。”陳風松開按鈕,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猛地往后一靠,差點滑下去,“只要別把我P成穿披風的超人就行,我可不想那么張揚。”
小靈從臺子上慢慢下來,腳步還有些虛,但她堅持走到陳風身邊。她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微涼,卻帶著她異能特有的觸感,那觸感就像薄荷葉擦過皮膚,帶來一絲清涼的慰藉。
陳風低頭看著她:“干嘛?”
“你手還在流血。”她皺著眉頭,臉上滿是心疼,“別以為我沒看見,一直在流血,你自己都不關心。”
“小傷。”他想抽回手,語氣顯得有些不在意,“等會兒再處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話沒說完,她已經用另一只手按住他掌心的傷口。白光再次浮現,那白光比之前微弱了許多,就像風中殘燭,搖搖欲墜,但依舊倔強地緩緩滲入皮膚,縫合著裂開的血肉。陳風沒再掙扎,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他的目光里,有著深深的感激和難以言說的柔情。
她的臉色確實比平時白了些,嘴唇也沒了什么血色,看起來虛弱極了。陳風注意到這點,眉頭忍不住一皺,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打斷她。
“你總這樣。”他低聲說道,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自己都快站不穩了,還非得把別人治好,你都不心疼心疼自己。”
“你不也一樣?”她抬眼看著他,聲音雖輕,卻充滿了堅定,“明明疼得要死,還要強撐著站起來說話,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
“那不一樣。”他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無奈,“我是話多,不說點什么心里不踏實。”
“我是心軟。”她也笑了,眼睛里閃爍著光芒,“而且……我信你,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信你。”
這句話像一顆小石子,不經意間砸進了他心里那潭疲憊的水里,漾開一圈他沒預料到的漣漪。那漣漪越來越大,將他內心深處原本的一些陰霾都漸漸驅散。
他忽然覺得,也許從前那個一心只想活命的自己,真的已經漸行漸遠,如今的他,有了更多的責任和擔當。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輕,卻很穩,仿佛生怕一用力就會把這份溫暖弄丟。“以前我只想逃。”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廢墟之上,城市的輪廓在晨光中漸漸清晰,那曾經熟悉的街道、高樓大廈,正一點點地從黑暗中蘇醒過來,“逃出冷傲天的命,逃出別人的追殺,逃出每一次差點死掉的戰斗。但現在……”他又轉回頭,認真地看著小靈的眼睛,“我想留下來。不是為了證明什么,只是想讓那些像你一樣、不該卷進來的人,能安心地走在街上,不用擔心下一秒天會塌下來,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小靈靜靜聽著,沒有打斷他,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理解和支持。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然后認真地看著她,“你愿意和我一起嗎?不是當幫手,不是當累贅,是……一起走這條充滿未知的路,一起去守護這座城市。”
她沒立刻回答,目光看向窗外,風吹過廢墟,卷起幾片紙屑,在空中打了幾個旋,仿佛也在思考著什么。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緊張氣氛。
然后,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雖輕,卻無比堅定:“可以。但有個條件。”
“你說。”陳風看著她,眼神里滿是期待。
“”她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不能再一個人往前沖了。有我在,有大家在,你不是孤軍奮戰,再危險的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陳風笑了,這次是真心的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綻放的花朵,燦爛而又溫暖,像壓了十噸水泥后終于卸了貨的輕松。“成交。”
他正想再說點什么,專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一絲催促:“會議室準備好了。阿飛他們醒了,在等你。”
陳風點了點頭,松開小靈的手,卻很自然地順手把她護在身側,仿佛這是他的本能反應,隨后一起往外走去。
臨時指揮中心設在基地尚算完好的一層大廳。幾張拼起來的桌子橫七豎八地擺在那里,顯得有些雜亂。幾塊還能用的投影屏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的星星。墻上掛著一張殘破的城市地圖,那地圖上的線條有的被劃破,有的被污漬覆蓋,卻依舊勉強能看到城市的輪廓。阿飛和另外兩名隊員已經到了,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眼神里滿是疲憊,但精神還算可以。專員也跟了進來,他靜靜地站在角落,沒坐下,表情嚴肅而凝重。
陳風走進來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他沒直接走向主位,而是把那把黑晶劍輕輕放在會議桌中央,劍身安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塊冷卻的石頭,曾經的神秘和威嚴都已消失不見。“它代表過去。”陳風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從今天起,我不再用它,也不再是過去那個依賴它的人。”
沒人說話,但氣氛明顯松了一點,仿佛每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我知道有些人想散了。”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最后停留在阿飛身上,“覺得仗打完了,該回家了,該去過普通日子了。我能理解,誰不想過安穩的生活呢。”
阿飛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是不想留,是……接下來干嘛?當英雄巡邏隊?還是開個異能培訓班?我真的不知道該干什么了。”
“都不是。”陳風笑了笑,調出投影,屏幕上浮現基地殘存的數據流,那些復雜的線條和符號不斷跳動著,仿佛隱藏著無數的秘密。“我查了,還有三處未激活節點,分布在舊城、東區和北郊。它們不是武器,而是能源核心,一旦被惡意啟動,后果不堪設想,甚至可能比剛才那場爆炸還要嚴重。”
他頓了頓,表情變得格外嚴肅:“我想建一個組織。不叫戰隊,不叫部隊,也不接受任何勢力的直接指揮。我們只做一件事——在災難發生前,把它掐滅,讓這座城市不再面臨危險。”
“叫什么?”有人忍不住問道。
“守護者。”陳風的聲音堅定而又充滿信念,“不為戰斗而生,而為防止戰斗而存在,為守護這座城市的和平與安寧。”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所有人都在思考著這個提議。“聽起來像公益廣告。”阿飛小聲嘀咕道,臉上卻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那就當是。”陳風也笑了,“總比當反派廣告強,要是被人說成破壞和平的惡人,那可就糟糕了。”
專員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富有權威:“管理局可以提供情報支持,但不會正式編制你們。民間組織,自主行動,風險自負。這是規定,我也沒有辦法改變。”
“明白。”陳風點了點頭,眼神里沒有絲毫的猶豫,“我們也不需要編制,只需要一個名分——合法調查、合法干預的權限,有了這個,我們就能更好地開展工作。”
“可以申請。”專員說道,“但審核流程不會短,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希望你們能耐心等待。”
“不急。”陳風的目光掃過眾人,“我們先定方向,明確目標,再慢慢找路。只要心中有信念,總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他調出最后一張圖,那是城市地下管網的模糊投影,某個角落閃著紅點,像是在黑暗中閃爍的眼睛。“舊城區地下三層。”他指著那個紅點說道,“那里有個標記,我沒查過,但直覺告訴我,它和‘源點’有關,也許那里隱藏著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
投影定格在那里,仿佛時間都停止了。
小靈忽然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絲急切。他低頭。她沒說話,只是指了指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白光,正極其微弱地閃了一下,像信號不良的燈,一閃一閃的。
陳風眼神一凝,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名隊員探頭進來,臉上帶著一絲興奮:“陳風,外面……媒體來了,說要采訪‘拯救城市的英雄’,想要記錄下這偉大的時刻。”
陳風看了眼桌上那把黑晶劍,又看了眼小靈,突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不羈和灑脫。“告訴他們,英雄今天請假。”他站起身,拍了拍阿飛的肩,“走,先去把舊城那塊地皮,踩一遍,說不定能找到我們想要的答案。”說完,他邁著堅定的步伐,和小靈一起走出會議室,向著未知的挑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