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細密的金絲,斜斜地切進廢棄社區中心那扇積滿灰塵的窗戶,斑駁的光影不偏不倚地落在角落里那張被擰緊螺絲的椅子上。那椅腿穩穩地踩在地面,仿佛在與這片荒蕪的廢墟無聲宣戰,帶著某種倔強的堅持。陳風蹲在墻角,雙手有些機械地捏著一張被風裹挾著刮進來、又被無數雙腳踩過好幾回的傳單。傳單的邊緣早已卷起了毛邊,油墨也蹭得花里胡哨,可即便如此,“泰諾思科技——異能適配設備展”這幾個被重點標注的大字,依然清晰可辨,在昏暗中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又誘人的氣息。
他并未急著起身,而是不緊不慢地將傳單小心翼翼地攤在膝蓋上,目光順著“民用級能量監測系統”那一行密密麻麻的參數,一點點地劃過去,每一個字符都像是一顆埋藏著秘密的種子,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一些回憶。手指在字里行間游走,陳風不禁想起了小靈那清脆卻帶著一絲憂慮的聲音:“小風哥,你說他們說的那臺機器,真有那么厲害嗎?”昨晚那個充滿童真與幻想的蠟筆畫,此刻還靜靜地釘在黑板上。畫里,一個發著柔和光芒的女孩被一群人簇擁著,神情有些茫然,遠處,一個持劍的背影若隱若現,像是守護著這片虛幻的世界。陳風靜靜地盯著這幅畫,看了足足十分鐘,思緒在這片刻間肆意飄蕩。最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將那幅畫挪了個位置,讓它剛好穩穩地蓋住“靠做的事活著”那句話。這并不是對這句話的否定,反而是一種希望,希望能讓這句話少些悲壯的色彩,多幾分實際的溫度。
做完這一切,陳風緩緩從兜里掏出充電寶,給電量即將耗盡的手機續上電,然后打開昨晚熬夜精心制作的PPT。屏幕上,標題赫然寫著《守護者公益計劃:為異能者提供基礎生存支持》,內容簡潔明了:三頁數據圖,以直觀的圖表形式展示了異能者生存現狀的嚴峻;五張匿名案例照片,照片里的異能者或落魄,或迷茫,仿佛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他們的困境;最后一張是一大片空白的合作欄,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歡迎提供設備或場地支持”。陳風一邊自言自語:“得讓人覺得我們不是在討飯,而是在做項目。”一邊順手把小靈手繪的診療流程圖拍了下來,然后熟練地塞進附件。
就在他全神貫注于手機屏幕時,門“砰”的一聲被推開,阿飛頂著一頭亂發,手里拎著兩杯豆漿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可那豆漿顯然在路上遭遇了“坎坷”,一杯已經灑了半路,杯身上還掛著豆汁的痕跡。“又通宵?”阿飛的聲音里帶著幾分關切,又有幾分無奈。
“沒,就早起了倆小時。”陳風頭也不抬,動作熟練地將傳單折好,穩穩地塞進內袋,“今天去展會。”
“哪個展會?”阿飛聽后,一臉疑惑地問道。
“泰諾思。”陳風抬起頭,平靜地回答道。
阿飛一個踉蹌,差點把手里剩下的豆漿潑自己身上,眼睛瞪得老大:“你拿什么進門?人家展位都得邀請函,咱們連個公司郵箱都沒有,你咋進去啊?”
“有通行證。”陳風眨眨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借的。”
“誰的?”阿飛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
“一個穿制服、總板著臉、但其實心挺軟的哥們兒。”陳風故意拖長了聲音說道。
阿飛愣了兩秒,大腦飛速運轉,突然恍然大悟:“……你找管理局那位專員借的?他不怕你拿去干壞事?”
“我說是‘為了城市穩定’。”陳風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笑著說道,“這不算騙人吧?”
“算不算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信了。”阿飛嘆口氣,做出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行吧,你要真能拉來設備,我以后管你叫‘陳總’。”
“叫哥就行。”陳風笑著回應道。
展會當天,會展中心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西裝革履的技術代表們,帶著精致工牌的企業顧問們,來來往往,神情自信而又專注。陳風穿著那件最普通的黑色衛衣,混在人群里,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珠,毫不起眼。他緩緩從兜里掏出那張臨時通行證,在安保面前晃了晃。安保人員只是掃了一眼,便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入。
“冷先生?”對方看了一眼名單,有些疑惑地問道。
“……是陳。”陳風糾正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哦,系統還沒更新。”安保人員揮揮手,毫不在意地說道,“請進。”
陳風沒有多做解釋,他心里清楚,這張卡的背后有著怎樣的復雜情況,但他知道,這張卡遲早會被注銷,但只要今天夠用就行。
他順著人群的流向,在“民用異能適配”展區輕易地找到了泰諾思的展位。展臺的設計充滿了科技感,仿佛來自未來世界,藍光在展臺上流動閃爍,宛如流動的星河。幾臺最新款的監測儀整齊地排列在展臺上,正在演示著自動識別異能波動的過程,屏幕上的數據不斷跳動,引得不少觀眾駐足觀看。一名穿白大褂的技術員正站在展臺前,滔滔不絕地給觀眾講解著設備的特點和優勢。
陳風并沒有像其他觀眾那樣湊熱鬧,而是靜靜地站在展臺邊緣,眼神緊緊地盯著參數屏,像是想要從那些數據中挖掘出什么秘密。這一看,就是五分鐘。
“你看得懂?”或許是因為陳風的專注,技術員注意到了他,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
“第三代的采樣頻率提升了40%,但濾波算法沒變,容易誤判低頻震蕩。”陳風頭也不抬,語氣平靜而又自信,“你們應該加個動態補償模塊。”
技術員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會有如此專業的見解:“你干這行的?”
“我團隊里有人靠你們第三代監測儀活下來的。”陳風終于抬起頭,目光堅定而又執著,“她現在每天要給十幾個異能失控的人做穩定干預。你們的設備,救過她,也能救更多人。”
技術員的眼神瞬間變了,他看著陳風,仿佛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你是……‘守護者’那個?”
“算是。”陳風從包里抽出一頁打印的PPT封面,遞給技術員,“我們在做公益診療點,缺設備。能不能談談合作?”
“我們CSR部門在找項目。”技術員接過資料,快速地掃了一眼,“但這得走流程,比較復雜。”
“我知道。”陳風點點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沉穩,“能不能先讓我見個人?或許我能提供一些更有說服力的東西。”
第二天,陳風坐在網吧的一個昏暗角落里,手機緊緊地貼著耳朵,另一只手則在鍵盤上快速地敲打著簡化版預算表。電話那頭,是泰諾思CSR部門的電話回訪。
“你們組織有注冊嗎?”對方的聲音帶著一絲謹慎。
“沒有。”陳風答得干脆,沒有絲毫猶豫,“但我們有異能管理局的合作說明函,雖然不是正式注冊,但具備臨時協作資質。”
“銀行賬戶呢?”對方繼續追問。
“私人賬戶接收,后續會設立專項基金,保證資金使用透明。”陳風有條不紊地回答道。
對方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風險有點高啊。”
“我理解。”陳風深吸一口氣,然后將小靈畫的診療流程圖發了過去,“這是我們的操作流程,所有設備使用都有詳細記錄。我們目前最急需三樣東西:能量穩定儀、基礎耗材包、移動電源系統。預算控制在八萬以內,每一分錢都會花在刀刃上。”
“……你這表格做得還挺專業。”對方輕笑一聲,氣氛似乎輕松了一些。
“我以前在公司寫PPT,比這難的都寫過。”陳風半開玩笑地說道,試圖緩和氣氛。
“行,我們先提供兩臺舊款監測儀試用,看看效果。如果數據達標,再談后續支持。”對方終于松了口。
“謝謝。”陳風掛了電話,盯著屏幕看了三秒,眼神中閃爍著喜悅與希望,然后把“泰諾思科技”四個字工整地寫在白板的“贊助進展”欄里,每一個筆畫都顯得格外有力。
三天后,陳風深吸一口氣,又撥通了一家社區連鎖藥房的電話。電話接通后,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而又真誠:“王經理是吧?我是守護者的陳風。之前您說愿意了解異能者健康檔案項目?”
“哦!是你啊。”電話那頭的聲音頓時熱情了許多,“我們確實想做點社區公益,為社區做點貢獻。”
“我們正在建立異能波動與身體狀態的關聯數據庫,需要基礎登記本、消毒物資、體溫槍。”陳風的語氣平穩,邏輯清晰,“你們提供物資,我們共享匿名數據,后續可以聯合發布一份《城市異能者健康白皮書》,這對你們藥方的品牌宣傳也有一定的幫助。”
“聽著挺靠譜。”王經理頓了頓,似乎在思考這個項目的可行性,“你們那個發光的女孩……能來拍個宣傳照嗎?這樣宣傳效果可能會更好。”
陳風沒接話,只是輕輕地把筆帽擰了回去,他在心里明白,這涉及到異能者的**,不能輕易妥協。“我們更希望以項目本身被看見。”他巧妙地換了個話題,“第一批物資什么時候能到位?”
“下周一。”對方爽快地答應道,“兩百本登記冊,五十套消毒包,還有十支新式體溫槍,保證滿足你們的需求。”
掛了電話,陳風長舒一口氣,把“康民藥房”也鄭重地寫上了白板,看著白板上的兩個名字,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
阿飛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看著白板上的字,咧嘴一笑:“兩個了?真成了?你可真行啊!”
“意向。”陳風糾正道,眼神中依然保持著冷靜,“設備還沒到手,物資也沒入庫,還不能高興得太早。”
“但總算不是光靠擰椅子活了。”阿飛笑著說道,“我說話算話——陳總。”
陳風沒笑,只是拿起手機,打開郵箱,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動,把泰諾思的試用確認函轉發給了小靈。
附件里,有一張監測儀的照片,型號清晰可見,那熟悉的模樣,讓他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過去。
他知道,小靈看到這個型號,會想起曾經艱難而又充滿希望的時光,想起那些與命運抗爭的日子。
傍晚,他獨自回到社區中心,順手把門邊一張歪倒的椅子扶正,就像扶正自己內心深處那份堅守。黑板上的“贊助進展”欄多了兩個名字,字跡工整,仿佛在訴說著一段即將展開的新故事。
他正要轉身,手機突然響了。
是泰諾思技術員。
“陳風,你昨天發的那個案例圖……我們總監看了,有個問題。”對方的聲音認真而又嚴肅。
陳風按下接聽鍵,緩緩走到窗邊。
窗外,夕陽如同一顆巨大的火球,緩緩落下,將整條街染成一片橙紅色,美得如同夢幻中的場景。
“你說她靠第三代監測儀活下來。”對方的聲音帶著一絲探尋,“可那臺機器,早就停產了。而且,它有個致命缺陷——無法識別共生型異能波動。”
陳風的手指在窗框上輕輕一頓,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這個問題他從未考慮過。“你們團隊里那個女孩……她是不是,從來沒做過全面檢測?”對方的聲音仿佛一道閃電,劃破了陳風心中的寧靜。
他沉默了,窗外的夕陽映照在他的臉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內心的波瀾卻在不斷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