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哪吒 第11章 回家

水果市場下午五點就沒人了，我決定利用劉振華放學前的這段時間回趟我父母那，我和劉振華已經快一個月沒回去了，做買賣就這點不好，節(jié)假日是我們最忙的時候。

我順著墻根來到市場后墻，找到了我那已經蒙塵的座駕，一輛吉利牌的電動轎車，這玩意自從誕生以后簡直打開了我新世界的大門——太省錢了！

但是等我開上了馬路我就后悔了，這個點兒正趕上晚高峰的開始，我和我的小吉利慢慢悠悠地前行，想過一個路口順利的時候得等兩個綠燈，在一條最繁華的路上，車流挪動緩慢，路邊的斜前方，一棟氣派的六層小洋樓顯得卓爾不群，樓頂上掛著一張巨大AI建模的俏麗小護士廣告牌：

詩雅整形醫(yī)院。

到了前妻的地盤上我多少有點不自在，正不知道目光該往哪瞅，兩個穿著護士裝的年輕女孩敲我的車窗，我剛把車窗放下半個其中一個更年輕的就把印著廣告詞的名片扔到了我的副駕上：“先生，醫(yī)美整形了解一下?！?/p>

我抬頭掃了她一眼：“你看我有整容的必要嗎？”

小護士笑靨如花道：“您形象不錯，不想雪中送炭還可以錦上添花嘛?！币豢淳褪翘自挘业拈L相去做整容雪中送炭不至于，肯定也不是錦上添花。

我正想揶揄她一句，稍微年長那個拉了一把同伴，對我說：“抱歉先生，您完全沒有整形的必要。”沒等我關上車窗，她就拽著年輕護士奔向后面一臺豪車，一邊訓導后輩：“你看他開的車像能整得起容的嗎？”

年輕護士不服：“可是你不是連騎電動車的都發(fā)嗎？”

“這就是你不懂了，有錢人有時候騎電動車是為了方便，開這種低檔車的肯定沒錢?！?/p>

我把車窗放到最低，喊：“姐妹兒，我還在這呢。”

年輕護士道：“不好意思，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年長那個一揚手：“綠燈了，您慢走。”

燈還真是綠了，不過最后也只往前挪了三個車位的距離，兩個小護士又到車流后面忙活去了，果然連騎電動的都給發(fā)張名片。

我搖頭苦笑，早知道就騎老王的車了。

到了父母家，屋里飄著一股剩菜的香味，一問老兩口果然把中午剩的熱了熱對付了一口。我媽老寒腿，這會正把雙腿鉆進一個帶套子的小桌子下面熱敷，怕時間不夠起不了作用不敢動地方，嘴上頻頻招呼我吃這吃那，我爸斜躺在沙發(fā)上一邊抽煙一邊瞟兩眼電視，罐頭瓶子自制的小煙缸放在手邊。

我從老頭的煙盒里掏了根煙點上，把小煙缸挪到自己跟前，順手把他的煙頭掐滅：“你少抽點煙?！?/p>

我爸把我剛點著的煙拿過去叼在自己嘴上，又把小煙缸擺回原來的位置，懶洋洋道：“你少抽點是對的，我任務完成了，隨時能死了，我少抽什么？”

我媽對我們父子倆的德行見慣不驚，問我：“我給你炒倆蛋你就跟這吃吧？”

我說：“別忙了，家里有現(xiàn)成的。”

我爸吐了口煙道：“又是炸醬面吧，你別給劉振華老吃那個，營養(yǎng)都跟不上了。”

“不是，有人做?！?/p>

我爸彈煙灰的手停在半空，警覺道：“你不是‘有人’了吧？”

中國話博大精深，請分析此處兩個“有人”各代表了什么意思？

“沒有，你想哪去了，我這樣的誰要啊?！蔽艺酒饋碓诳蛷d隨處逛了一圈，這房子是我和韓詩雅的婚房，也見證了我們十年的婚姻，所以這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墻上掛過我和韓詩雅結婚照的地方，摘下去以后留下一個難看的相框印子。

我媽感慨道：“你和韓詩雅剛說要離婚那會我還以為你們就是鬧別扭，怎么就真離了呢？”

我擺手說：“不是一路人，沒吵沒鬧就挺好的?！?/p>

“哎，主要是咱家配不上人家的條件?！?/p>

我爸立刻瞪眼：“老子在冷庫對面有兩個攤位，哪配不上她了？她結婚那會也沒說非得找個大款啊?！?/p>

我無語道：“韓詩雅倒也不是因為這個，生活習慣太不一樣了?！?/p>

“老說生活習慣生活習慣，都是倆肩膀擔個腦袋，能不一樣到哪去？”

“就比如說我媽不讓你在沙發(fā)上抽煙——當然，在家里抽也不行，然后牙刷必須向日葵一樣沖著日照的方向擺，尿尿得蹲著，洗臉臺上不能濺上一點水，出去自駕不管你開多長時間的車，到了賓館先得把所有角落都拿酒精噴一遍，所有酒店的東西碰也不許碰，從床單到被罩到沙發(fā)上坐的小屁墊都得用一次性的換好，你覺得你受得了嗎？”

老頭目瞪口呆：“那還怎么過日子！”激憤之下手一抖，煙灰全掉沙發(fā)上了，他輕描淡寫地吹到了地上。

“難怪她當醫(yī)生呢，愛干凈。”

“媽，我說多少次了，她干的那叫醫(yī)美，不是醫(yī)生?！?/p>

我爸道：“她后來跟的那個是干什么的來著，開飯館的？”

我說：“人家開的是本地最大的西餐廳?！?/p>

我爸耿耿于懷道：“到底是找了個有錢的。當初介紹人也沒跟我說她這么矯情啊?！?/p>

我說：“剛才和你說的那些其實都沒啥，主要還是在理念上我倆——”

我爸驚呆了：“那些你都忍了？”

我心說那個年代的男人真是少見多怪，就韓詩雅這點毛病現(xiàn)在哪個老婆不沾幾條？

我爸狠狠地把煙掐滅，情緒復雜道：“在你和韓詩雅的事上，是我不對，不該逼你到處相親去，主要是當時你游手好閑的怕你出亂子，又急著抱孫子……”

我說：“現(xiàn)在你孫子比我都高了，你抱去吧，當心你的老腰。”

我媽趕緊打岔：“就是，說點高興的事，振華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

“成績呢，還是中不溜？”

我爸擲地有聲道：“男孩子嘛，有后勁，開竅了就好了?！?/p>

我趕緊挑大拇指：“對對對，你這話我特別認同。”我這也是給老頭打好預防針，別劉振華真考上清北那天他再激動得厥過去。

劉振華他爺爺結合自己兒子往事，卻覺得我毫無誠意，最后罵了一句：“你個小兔崽子！”

小型家庭聚會盡歡而散。

到了五樓下我看了眼時間，估摸劉振華應該到家了。我爬到四樓半，剛掏出鑰匙就看家門被竹竿人從里面打開了，她穿著圍裙，手里抄著鏟子，熱情地打招呼：“主人您回來了?！奔依锊讼銚浔恰?/p>

我說：“你怎么知道是我？”它給我開門讓我有點意外，萬一不是我或者樓道里有別人呢？

“我能聽出您的腳步聲。”它順手接過我手里的塑料袋，可能是觸發(fā)了介紹物品屬性的功能，“還帶了看起來很好吃的熏雞。”

可是我怎么聽出一股外菜莫入的味道？

劉振華從自己房間走出來，聽到竹竿人的稱呼用很難形容的眼神瞅了我一眼。

我臉有點紅，指了指熏雞說：“你奶奶給拿的，我回了趟那邊。”

“我爺爺奶奶都好嗎？”

“挺好，都惦記你呢?！?/p>

“嗯，有時間我也想回去看看他們?！?/p>

“對，應該時常去探望一下老人……”

父子倆都有點尷尬，對話有點虛假繁榮那意思，平時我倆都不這么說話，尤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