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完住院手續(xù)的間隙,蘇母把蘇心悅叫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她沒有像蘇父那樣怒吼,也沒有哭,只是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那份平靜比任何狂風(fēng)暴雨都更讓人窒息。
“你爸這輩子,沒生過這么大的氣。”
蘇母的聲音很輕,很啞,像是從砂紙上磨過一樣。
“蘇心悅,你滿意了嗎?”
蘇心悅猛地抬頭,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為了一個外人,一個跟你毫不相干的人,把你爸氣成這樣,把這個家攪得天翻地覆,你現(xiàn)在心里是不是特別舒坦?特別偉大?”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扎進(jìn)蘇心悅的心里。
“媽,我不是……”
“你別叫我媽。”蘇母打斷了她,眼圈紅了,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顫抖,“我沒有你這樣吃里爬外的女兒。”
“你爸剛才在客廳說的話,我在廚房里都聽見了。他說的沒錯,你就是腦子里進(jìn)了屎!”
同樣的話,從母親嘴里說出來,殺傷力卻翻了十倍。
蘇母看著她,眼神里是蘇心悅從未見過的失望和冷漠。
“你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個家就散了,我也活不下去。到時候,你就可以拿著我們倆的骨灰錢,去給你那個救命恩人報恩了?!?/p>
說完,她不再看蘇心悅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你去交錢,然后回家去,這里不用你?!?/p>
她機械地去繳費窗口,看著賬單上一長串的數(shù)字,腦子里嗡嗡作響。
是冰冷的賬單,是搶救室亮起的紅燈,是父親蒼白的臉,是母親決絕的背影。
蘇心悅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周圍人來人往,她卻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一個荒唐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
她想喝醉。
最好能一醉不醒,就當(dāng)今晚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便瘋狂地攫取了她全部的理智。
她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醫(yī)院。
深夜的冷風(fēng)灌進(jìn)她單薄的裙子里,她卻渾然不覺。
身體的麻木,遠(yuǎn)不及心里的萬分之一。
她像個沒有目的地的游魂,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看見一抹霓虹燈光。
是個小酒吧,門口簡陋,音樂聲從門縫里泄露出來,嘈雜又混亂。
就是這里了。
她推門進(jìn)去。
震耳的音樂和混雜的煙酒氣味撲面而來,嗆得她咳嗽了兩聲。
她找了個最偏僻的角落坐下,昏暗的光線讓她有了一絲喘息的安全感。
一個年輕的侍應(yīng)生走過來。
“你好,喝點什么?”
蘇心悅抬起頭,眼睛里沒有焦距。
“啤酒,先來一打?!?/p>
侍應(yīng)生愣了一下,看她的穿著打扮,又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猶豫。
“小姐,我們這里一打是十二瓶?!?/p>
“我知道?!彼穆曇羯硢「蓾澳脕砭托??!?/p>
侍應(yīng)生不再多問,很快,十二瓶冰鎮(zhèn)啤酒和一只杯子被送到了桌上。
蘇心悅沒有用杯子。
她直接拿起一瓶,用開瓶器笨拙地撬開,發(fā)出“砰”的一聲輕響。
冰涼的酒液順著喉嚨滑進(jìn)胃里,一路帶起刺骨的涼意。
她喝得太急,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分不清是酒辣的,還是心痛的。
她不管不顧,仰頭灌下第二口,第三口……
一瓶酒很快見了底。
她又拿起第二瓶。
此刻他不再想醫(yī)院的父親和母親,也不愿去想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原去林更近想,至于趙子宇她感覺他沒錯,一個快要離開人世的人,有點愿望怎么了,就算有錯也可以原諒。
她喝得越來越快,試圖用酒精的麻痹來對抗這種酷刑。
酒瓶在她面前越堆越多。
周圍的喧囂似乎離她遠(yuǎn)去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酒瓶碰撞的聲音,和自己沉重的心跳聲。
胃里開始翻江倒海,頭也暈得厲害。
但她不停下。
蘇心悅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jìn)自己的臂彎里,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壓抑的哭聲從喉嚨里擠出來,被嘈雜的音樂聲輕易地淹沒。
沒人注意這個角落里的崩潰。
她喝著喝著又哭了,不停的自言自語。
為什么林更近不理解我,不體諒我?為什么母親也不理解我?難道她不應(yīng)該為我著想嗎?為什么父親對我生這么大的氣?以前父親從不對我生氣的?
她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
她顫抖著手,又去摸索新的酒瓶。
突然手機在沾滿酒漬的桌面上瘋狂震動,嗡嗡的聲音像是要鉆進(jìn)蘇心悅的腦子里。
她費力地抬起頭,花了很長時間才聚焦,看清了那個在屏幕上跳動的名字。
趙子宇。
像是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看到了一點微弱的光,她幾乎是憑著本能,顫抖著手劃開了接聽鍵。
“喂……”
她的聲音被酒泡過,又被哭泣撕裂,粗嘎得不像自己的。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急切的呼吸聲,然后是趙子宇溫和卻緊繃的嗓音。
“心悅,你在哪?”
“我……我……在夜……夜色酒……酒吧……”她努力地組織著語言,舌頭卻像打了結(jié),“有……有……有事嗎?”
“你是喝醉了嗎?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趙子宇的聲音明顯變了調(diào),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焦急。
“我……我……我……我沒……沒……沒……沒喝多……”她含糊不清地反駁,身體卻軟得像一灘爛泥,趴在桌上動彈不得。
“你和誰在那里?”
“我……我……我……我一……一……個……個……個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那短暫的安靜里仿佛醞釀著風(fēng)暴。
然后,趙子宇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而篤定,每一個字都穿透了嘈雜的音樂,準(zhǔn)確無誤地落進(jìn)她的耳朵里。
“別在喝了,你等我,我來接你?!?/p>
聽到趙子宇的現(xiàn)在的安慰,還要來接她,她感覺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雖然所有人都不理解。
“嗯!”
電話掛斷。
她很開心,她原本感覺全世界都認(rèn)識她做錯了,全世界都把她拋棄了的時候,突然趙子宇又出現(xiàn)了,再最絕望的時候又一 束光照光了她前進(jìn)的方向。
她又拿起酒瓶開始不停地喝起來,這次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