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驅邪記 第二十章 黃粱詭夢

山風卷著紙錢掠過鐵軌，我蹲在K666次列車的殘骸上啃桃酥。三天前的激戰讓這趟“黃泉專列“徹底報廢，駕駛室里耷拉著半截鬼新娘的嫁衣，袖口南洋咒文正在滲血。林小婉留下的苗銀項圈突然發燙，墜子上的荼蘼花紋裂開，掉出張泛黃的船票——“湄公河翡翠號，203包廂“。

“五百塊就想打發我？“我對著項圈哈了口氣，在玻璃上照出個模糊的倒影。鎖骨間的青蚨印淡得幾乎看不見，倒是后頸多了串暹羅刺青，像是九頭蛇圖騰被雷劈過的殘跡。

手機突然震動，收到條來自“餓死了么“的語音：“您預訂的骨灰拌飯已由騎手玄塵送達...“背景音里傳來熟悉的《最炫民族風》鈴聲，這調子我在鎮魔井底聽了整整三天三夜。

鐵軌突然傳來震動，我反手甩出銅錢劍。劍身觸地的剎那，三百六十枚鎮魂釘破土而出，在銹跡斑斑的軌道上釘出個反八卦陣。電子屏閃過雪花點，浮現出師父年輕時的臉：“乖徒兒，殯儀館的述職報告該交了...“

“您老在地府還挺潮??？“我彈了張火符貼住屏幕，“要不要給您燒個VR頭盔體驗體驗？“火焰中突然伸出只青黑利爪，攥著塊刻滿生辰八字的青銅懷表——時針正逆時針瘋轉！

懷表墜地的瞬間，整片站臺開始時空錯亂。穿旗袍的民國旅客與戴VR眼鏡的背包客擦肩而過，廣告屏在“龍虎山殯儀館IPO“和“永泰照相館民國二十六年店慶“間瘋狂切換。最瘆人的是那些乘客——他們后頸都趴著拳頭大的青蚨蟲，蟲腹上的血紋與林小婉的冥婚契如出一轍。

“天地玄宗...“我掐訣的手突然被冰涼指尖按住。穿JK制服的少女從廣告屏鉆出半截身子，耳機線纏著我的手腕：“道長，要碟嗎？“她遞來的光盤封面赫然是我在青銅棺里的監控錄像！

銅錢劍劈碎光盤的剎那，十三具纏著數據線的賽博僵尸破屏而出。它們眼眶嵌著攝像頭，機械臂彈出的鏈鋸上刻滿暹羅咒文。我旋身躲過飛濺的尸油，劍鋒掃過僵尸咽喉時擦出火星——這些玩意居然裝了鈦合金喉骨！

“你們南洋人偷工減料啊！“我踹翻最近那具僵尸，它腹腔爆出的不是腸子而是光纖電纜，“說好的百年老僵就這質量？“電纜突然纏住腳踝，高壓電流順著銅錢劍直竄天靈蓋。

千鈞一發之際，站臺突然響起嗩吶版《生日快樂》。穿紅馬甲的外賣員騎著紙扎電動車撞破護欄，保溫箱里甩出四十九枚鎮魂釘。僵尸們突然集體死機，眼眶彈出“系統升級中“的提示框。

“五星好評啊道長！“外賣員掀開頭盔，腐爛的下巴啪嗒掉在車筐里——正是失蹤半年的玄塵師叔！他脊椎上纏著的青銅鎖鏈嘩啦作響，鏈子另一頭拴著個貼滿符咒的骨灰盒。

我抄起骨灰盒當板磚拍過去：“你們餓死了么還招魂呢？“盒蓋震開的瞬間，林小婉的虛影從香灰中浮現，指尖金蠶血在空中畫出《連山易》卦象。玄塵突然暴退三步，頸椎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圣女魂魄...這不可能...“

“可能你大爺！“我趁機甩出墨斗線纏住他的電動車。后座的外賣箱突然炸開，飛出三百只帶攝像頭的尸蟞，每只復眼都映著師父的臉。林小婉的虛影突然凝實，白發纏住我的腰躍上站臺頂棚：“坎位生變，去震宮！“

我們撞碎鋼化玻璃跌進候車廳，身后傳來賽博僵尸的機械嘶吼。電子屏全部藍屏，滾動播放著“龍虎山殯儀館高薪誠聘趕尸程序員“。自動售貨機突然吐出罐冰鎮黑狗血，拉環上刻著行小字：“飲此血者，可窺天命“。

“這時候還搞抽獎活動？“我灌了口腥甜液體，視網膜突然浮現出地鐵隧道地圖。林小婉的虛影正在變淡，她拽著我沖向安檢機：“快！子時三刻的末班車要進站了！“

X光機突然暴走，傳送帶噴出粘稠的黑水。我們踩著安檢員的尸體躍過閘機，背后追來的玄塵被黑水腐蝕得只剩骨架。骨架的指骨突然伸長，在墻面刻下血淋淋的《推背圖》第四十四象——“日月麗天，群陰懾服“。

隧道深處傳來蒸汽機車的轟鳴，那列本該報廢的K666次列車竟煥然一新。車頭掛著九盞人皮燈籠，駕駛室里空無一人，儀表盤上擺著個青銅鼎，鼎中泡著三百個帶芯片的巫蠱娃娃。

“歡迎乘坐黃泉觀光專線?！俺藙諉T的旗袍開衩處爬出青蚨幼蟲，“本次列車開往...“她突然被青銅鼎伸出的數據線貫穿天靈蓋，鼎中浮出師父的全息投影：“乖徒兒，為師給你準備了入職大禮——“

車廂連接處突然爆開，十八節車廂化作十八層地獄幻境。孽鏡臺上映出我嬰兒時期被植入蠱胎的畫面，油鍋里的鬼差正用5G基站炸人肉天婦羅。最瘆人的是奈何橋頭的孟婆——她手里的湯碗印著“龍虎山殯儀館特供“！

“就這？“我一劍劈開幻象，“上個月中元節團建都玩過了！“銅錢劍突然被磁懸浮鐵軌吸住，隧道穹頂降下三百六十具纏著光纖的青銅棺。棺蓋彈開的瞬間，我看到了最毛骨悚然的景象——每具棺材里都躺著個林小婉的克隆體，她們鎖骨間的電子青蚨印正與我的刺青共鳴！

林小婉的虛影突然尖叫著消散，化作數據流注入最近的克隆體。那具身體猛然睜眼，琥珀色瞳孔里閃過《萬蠱圖錄》的代碼：“吳郎...快毀掉主服務器...“她突然反手掐住自己脖子，機械般念道：“青蚨系統3.0版本加載中...“

隧道突然亮如白晝，九頭蛇圖騰在穹頂浮現。每顆蛇頭都叼著個道門弟子的魂魄，蛇眼是正在直播的抖音界面。師父的全息投影膨脹成巨人，他手中的天師令已經變成量子計算機：“歡迎見證道門與科技的融合！“

我甩出最后七枚五帝錢，錢幣在空中拼出北斗陣。林小婉的克隆體突然集體暴走，她們撕開胸腔露出生物芯片，金蠶蠱王正與納米機器人廝殺。最老的克隆體突然抱住我的腰：“還記得火車站那個煎餅攤嗎？“她引爆體內的蠱蟲，炸開條通往駕駛室的通道。

青銅鼎突然伸出青銅根須，每根都長滿人牙。我踩著克隆體的殘肢躍上鼎沿，鼎內沸騰的尸油中泡著個胎兒——那東西竟同時長著我和林小婉的臉！它臍帶連著的生物硬盤上，刻著“九頭蛇計劃最終階段“。

“天地玄宗...“我的雷訣被鼎中噴出的尸油打斷。胎兒突然睜眼，瞳孔里射出VR幻境——三百年前的龍虎山，師父正將蠱胎放入青銅門，而門后站著穿白大褂的現代科學家！

“原來你們早就...“我揮劍斬向硬盤，卻被數據流凝成的屏障擋住。林小婉最后的克隆體突然撲來，她心口的生物芯片烙在我掌心：“用我們的血...“她身體突然碳化，在硬盤表面燒灼出反八卦陣。

隧道穹頂轟然塌陷，湄公河的月光如瀑傾瀉。翡翠號郵輪的汽笛聲中，我抱著燒焦的硬盤跌入湄公河。水底升起九尊青銅鼎，鼎身映出師父扭曲的臉：“你逃不掉的...整個東南亞都是養蠱皿...“

河水突然沸騰，十二峒長老的骨杖破水而出。我抓住杖頭的牛角圖騰，在徹底昏迷前聽到最后的聲音：“圣女等你...三百年...“

這時，三清鈴突然在耳邊炸響，我猛地從硬板床上彈起來，后腦勺“咚“地磕在上鋪床板。竹xi上還粘著昨晚啃的桃酥渣，硌得我腰眼生疼。窗外晨光斜斜照進來，把墻上的《五雷符教學掛圖》映得泛黃。

“混小子，都幾點了！“師父拎著油光锃亮的竹條掀簾而入，道袍上還沾著早市買的蔥花香，“昨兒說要練金光咒，符紙都畫成煎餅果子了是吧？“

我盯著師父完好無損的右耳垂發愣——夢里這地方分明被青蚨蟲啃成了豁口。手指悄悄掐了把大腿，疼得直抽氣，這才確信眼前飄著蔥花味的場景才是現實。

“發什么癔癥？“師父一竹條抽在床沿，震得墻上掛的桃木劍叮當亂響，“趕緊收拾法器，林家村王寡婦說她家豬圈鬧鬼，點名要正一道的俊俏小道長去...“

“等等！“我竄起來抓住師父的衣袖，“您還活著？不是被煉成青銅跪俑了？南洋降頭師沒往您茶里下蠱？林小婉她...“話沒說完就被竹條抽中手背，疼得直跳腳。

師父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我：“昨晚偷喝為師泡的蛇膽酒了？什么青銅南洋的，讓你少看那些地攤小說！“他甩過來個油膩膩的布袋，“林家村在三十里外，晌午前要趕到。記得把為師新做的電子羅盤帶上，北斗衛星定位，開過光的?！?/p>

原來只是我昨晚做的夢啊，可這也太真實了吧？不過想到亂七八糟的故事情節，大概也就是夢吧。我心里想著，不過也好，起碼沒有林小婉這個女孩，也就不存在悲劇了......

我機械地往布袋里塞著銅錢劍，手指摸到個冰涼物件。掏出來一看，是臺貼著符咒的諾基亞老人機，按鍵上刻著微型八卦陣，天線頂端還栓著三枚五帝錢。

“這玩意能驅邪？“我按了下通話鍵，屏幕亮起《金光咒》動態屏保。

“移動聯通雙卡雙待，內置大悲咒鈴聲。“師父得意地捋了捋山羊胡，“上月和移動公司合作開發的，香火錢分三成?！罢f著又從袖子里摸出個充電寶，“太陽能的，背面刻了三十六天罡陣。“

我正要把這堆賽博法器塞進百寶囊，忽然瞥見窗臺上落著只青蚨蟲。那蟲翼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腹部隱約有血色紋路。剛要伸手去捉，師父一竹條把蟲子抽飛到菜地里：“早跟你說廚房垃圾要日日清，看招來什么臟東西！“

晨霧里忽然傳來嗩吶聲。我扒著窗框往外看，山下小路上真有隊穿紅戴綠的迎親隊伍，領頭紙扎人胸前貼著二維碼，腮紅暈得跟猴屁股似的。

“師父快看！陰兵借道！“我抄起桃木劍就要翻窗。

“借你個頭！“師父揪著我后領拽回來，“那是張老漢家的電子送親隊，無人機抬轎子，一水兒的智能紙扎人?！八钢犖槟┪?，“瞧見沒，那個拿iPhone直播的是他侄兒，道門新秀，粉絲都叫他'賽博天師'?！?/p>

我盯著“紙扎人“手腕上的Apple Watch發愣，忽然想起夢里那個開高鐵的鬼新娘。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青銅棺里的雙頭尸王、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克隆體、會唱《最炫民族風》的趕尸匠...后脖頸頓時沁出冷汗。

“師父，我昨晚做了個賊拉離譜的夢?！拔铱兄鴰煾干觼淼木虏税?，油星子濺到《太上感應篇》上，“夢見您和南洋人勾結，把龍虎山改造成殯儀館，還有個叫林小婉的姑娘...“

“食不言寢不語！“師父一竹條打掉我手里的包子，“什么殯儀館南洋的，再胡說八道就去抄《清靜經》！“他忽然瞇起眼，“不過林家村這事透著蹊蹺。王寡婦說中邪的母豬能跳踢踏舞，下的豬崽額頭帶八卦胎記?！?/p>

我差點被豆漿嗆死：“敢情咱們正一道要改行當獸醫？“

“你懂個屁！“師父從神龕底下摸出個平板電腦，劃拉出幾張照片，“看這豬圈墻上的抓痕，像不像《萬蠱圖錄》里記載的尸蠶蛻殼紋？還有這些...“他放大一張豬飼料的特寫，“摻著朱砂的玉米粒，擺明是有人下蠱?！?/p>

照片里還有段模糊視頻：月光下，十幾頭肥豬圍著磨盤轉圈，豬蹄踏出北斗七星的軌跡。領頭的母豬身披道袍碎片，獠牙上拴著三清鈴，哼唧聲居然帶著《往生咒》的調子。

我后脊梁躥起一陣涼氣，夢里被賽博僵尸追殺的幻痛突然發作。師父卻樂呵呵點開淘寶頁面：“驅完邪記得推銷咱們新出的周邊，這開過光的桃木梳子，二十八星宿雕花...“

日頭爬到老槐樹梢時，我扛著百寶囊下山。山道拐角忽然閃出個穿JK制服的姑娘，馬尾辮上別著三清鈴發卡，懷里抱著個快遞箱。

“吳道長留步！“她杏仁眼彎成月牙，“您的加急件，到付三十八塊五?！?/p>

我盯著她鎖骨間若隱若現的紅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位置和夢里林小婉的冥婚契分毫不差。姑娘忽然踮腳湊近，呼出的熱氣拂過我耳垂：“包裹要子時三刻才能拆哦~“

倒退兩步撞上樹樁，懷里的快遞箱突然震動起來。貼著“易碎品“標簽的膠帶自行崩開，里面是個青銅鈴鐺，鈴舌分明是半截人指骨！

“天地玄宗...“我剛掐劍訣，姑娘卻噗嗤笑出聲：“嚇你的！這是師父網購的仿古法器?！八堕_襯衫第二顆紐扣，露出里面的淘寶訂單二維碼，“掃一掃，記得五星好評~“

山風卷著枯葉掠過石板路，我望著姑娘蹦蹦跳跳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褲兜發燙。摸出那臺諾基亞，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短信：“青蚨血債，九世當償。林小婉?！?/p>

手機突然響起大悲咒DJ版鈴聲。我手一抖，諾基亞劃過拋物線掉進山澗。澗水泛起一串氣泡，隱約可見水底沉著具纏滿水草的青銅棺。

“晦氣！“我對著山澗比了個中指，轉身時踢到塊碎石。石塊滾進路旁荒墳，驚起群黑羽紅瞳的烏鴉。為首那只喙間叼著半張黃符，符上朱砂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到林家村已是日暮時分。村口老槐樹上吊著盞人皮燈籠，燈罩上用血畫著歪歪扭扭的箭頭：“驅邪由此進“。我摸出電子羅盤，GPS定位瘋狂跳動，北斗衛星圖顯示我正站在亂葬崗中央。

“高科技也鬧鬼？“我拍打著時靈時不靈的諾基亞，忽然聽見豬叫混著銅鈴聲。循聲望去，十幾頭眼冒綠光的肥豬正在墳頭跳大神，為首的母豬穿著褪色道袍，獠牙上掛著的正是我早上掉進山澗的諾基亞！

母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結出個蹩腳的五雷印。我背后的銅錢劍突然自鳴，百寶囊里的三清鈴叮當作響。暮色中，最后一縷夕陽掠過母豬額頭，映出個完整的八卦胎記。

“好家伙...“我反手抽出桃木劍，“道爺我闖蕩江湖這些年，頭回見著會掐訣的豬八戒！“

（第一卷《黃泉列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