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翎仰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幾分狡黠:“其實是皇兄讓我來替他說好話,他說你不開心,讓我哄哄你,哄你我自然愿意,可我知道,他一定是又做不好的事情了!桑姐姐,你放心,我和你是一伙的!”
他叫桑余低下頭來,湊近壓低聲音道:“畢竟當年可是我和夫子一起將您送出宮的!”
桑余一怔,有些意外:“你?”
桑余沒想到這里面還有個小孩兒的推波助瀾。
祁翎驕傲地點點頭:“夫子說,您若不走,就會很不快樂。”
他頓了頓,又有些懊惱地垂下眼,“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您還是回來了……”
桑余看著他稚嫩認真的神情,心中微動,擔憂道:“你膽子太大了,不怕陛下知道后罰你?”
祁翎努了努嘴,滿不在乎:“皇兄對我很好的,他再生氣也不會真的罰我。”
他歪著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夫子說了,您走了,對您和皇兄都好。只是……”
他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幾分困惑:“但是皇兄這三年,過得一點都不好。”
桑余沉默。
祁翎偷偷瞄了她一眼,小聲道:“桑姐姐,您……還恨皇兄嗎?”
桑余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十王爺,這些話,以后不要再對旁人說了?!?/p>
祁翎扁了扁嘴,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殿外,祁蘅就站在廊柱后。
祁蘅站在廊柱后,聽著殿內傳來的對話聲,也聽見了桑余模糊的聲音。
——終于,她愿意開口說話了。
祁蘅唇角微微揚起,眼底浮現一絲極淡的笑意。
如果,自己和祁翎一樣幸運,可以天真的長大,不用為了活命把自己活成步步為營的瘋子,桑余也會一直喜歡自己吧?
祁蘅緩步走下臺階,春連捧著拂塵緊跟在后。
“陛下,”春連小心翼翼道,“貴妃娘娘已經接回長樂宮了。太醫說……娘娘手臂傷勢嚴重,一只手恐怕都廢了,又受了驚嚇,一直在說胡話……”
祁蘅腳步未停,只是問:“李識衍審出什么了?”
“說是什么都沒問出來,當夜便讓奴才把人接回來了?!贝哼B偷瞄著帝王神色,“但娘娘一直喊著要見陛下……”
話音未落,祁蘅忽然駐足。
春連險些撞上去,慌忙后退兩步。
“春連?!逼钷客h處宮燈,聲音涼薄,“會下棋么?”
小太監一愣:“從前趙公公教過皮毛……”
“有的棋子,”祁蘅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氤氳著琢磨不清的霧氣,說道:“食之無味,棄之可惜?!?/p>
他忽然輕笑一聲,“但臨到終局,總要用來填個眼,只能先留著的,但不需要再耗費任何心思,明白么?”
春連似懂非懂地點頭,棋局他沒聽懂,卻聽懂了陛下這是不打算去看貴妃了。
他以前聽說帝王薄情多變,可卻想人心都是肉長的,到底還是會在意的吧?
畢竟他和貴妃娘娘的過往情深可是誰人不知。
結果,事實是,帝心如淵,比干爹說的還要可怕。
——
摘星樓。
季遠安眉頭緊鎖,手指敲擊著桌案:“現在確定桑余就在宮中,可春臺殿守衛森嚴,我們根本探聽不到她的情況?!?/p>
李識衍站在窗前,目光沉沉地望著皇宮的方向。
忽然,他轉過身:“季大人,可否請你入宮一趟?”
季遠安一怔:“入宮?”
“對,”李識衍眸色微深,“去幫我,請一人出宮。”
——
季遠安帶著祁翎穿過熙攘的街市,最終停在一間不起眼的茶館前。
祁翎探頭看了看,撇撇嘴道:“季大人,這就是你說的‘有意思的地方’?還不如待在本王自己的宮殿……”
“王爺稍安勿躁?!?/p>
季遠安溫和一笑,引著他就上了二樓雅間。
推開雕花木門,桌前坐著一人。
祁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夫子!”
祁翎快步進了雅間,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像小時候那樣,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弟子禮。
李識衍連忙起身還禮:“十王爺折煞微臣了,如今臣已不是您的夫子?!?/p>
祁翎卻固執地搖頭:“一日為師終身為父?!?/p>
他眼睛亮晶晶的,盡是真誠。
宮里出身的人,甚少有這樣干凈的目光。
祁翎看了看季遠安,又看向李識衍,忽然壓低聲音,“夫子特意要見我,是為了桑余姐姐吧?”
雅間內霎時安靜下來。
季遠安不動聲色地退到門邊守著,李識衍則給祁翎斟了杯茶。
“王爺聰慧?!崩钭R衍聲音有些啞,有些難以克制的發抖,生怕聽見什么不好的消息,但還是迫切的問:“她……還好嗎?”
祁翎捧著茶杯,小臉突然垮了下來:“不好?!?/p>
他咬著嘴唇,“皇兄把她鎖在春臺殿,手腳還都拴著鏈子……”
茶杯在李識衍手中“咔嚓”一聲裂開一道細紋,茶水順著指縫滴落。
他恍若未覺,只死死盯著祁翎:“她可有受傷?”
“那倒沒有?!逼铘釗u頭,“皇兄雖然…雖然關著她,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p>
他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就是桑余姐姐總是不說話,也不怎么吃東西,今早皇兄便讓我去陪陪她?!?/p>
李識衍閉了閉眼。
她一個人,一個人待在那樣的地方,該有多害怕。
他好不容易幫阿星忘掉的痛苦,又回到她身邊了。
李識衍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恢復平靜:“王爺可否幫微臣一個忙?”
祁翎眼睛轉了轉,忽然湊近李識衍耳邊:“夫子是要救桑余姐姐出去嗎?”
李識點了點頭:“不用王爺鋌而走險,只想問,王爺會放紙鳶么?”
祁翎眼睛亮晶晶的:“會!桑余姐姐以前常陪我一起放。”
季遠安提醒道:“小王爺,這很危險。”
“我知道這很危險。”祁翎挺直腰板,稚嫩的臉上露出少有的堅毅,“但夫子教過我,‘見義不為,無勇也’。桑余姐姐對我好,所以我更不能看著她不開心?!?/p>
李識衍看向季遠安,點了點頭,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紙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