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忽然起身,趁著桑余整理衣帶地,從身后將她擁入懷中。
桑余渾身瞬間僵硬。
他沒亂碰,只是下頜輕輕抵在她的肩頭,貪心又小心翼翼的聞著她身上的味道,試圖想讓她也染上自己身上的味道。
“阿余,你真好看。”
如果現在讓桑余剖開祁蘅的心,那都是濃濃的喜歡。
可如果現在讓祁蘅剖開桑余的心,那就只有濃濃的厭惡。
只是她面容上波瀾不驚罷了。
祁蘅等了片刻,忽然覺得又有些地方不對勁,便輕輕扳過她的身子:“阿余,笑一笑好不好?”
桑余冷漠開口:“又沒什么值得開心的,笑什么?”
眉頭微微撇起,似乎有些不解,又帶著幾分執拗。
這些時日來,桑余的確聽話很多,至少比他想象的要聽話。
可是,她是不開心的聽話。
十一年和三年比起來,一定是十一年的份量重,那十一年的記憶太讓人懷念,所以祁蘅怎么也忘不掉,總是想再重現。
他想再看到桑余心里只有自己,想再看到桑余的一切都屬于自己,想再看到桑余的目光里永遠都只有自己。
哪怕一點點也好。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對朕笑一次?”
桑余抬眸看他,挑了挑眉:“陛下想要我笑?”
“是,只要阿余夢真心的對朕笑一笑,你要什么朕都給你。”
桑余試探地抬起眼看他,問:“為了一個笑,陛下當真什么都愿意做?”
聞言,祁蘅頓了一下,眼眸逐漸晦暗。
他知道桑余問出這話,是有目的的。
但他思忖片刻,低笑一聲:“當然。這天下,沒有什么是朕給不起的,尤其是給你。”
“那……”桑余輕聲道,“我想要見一個人。”
祁蘅的手臂緩緩收緊,將桑余禁錮在懷中。
有什么人是桑余非見不可?
又有誰,值得桑余對自己虛與委蛇,也要交換?
祁蘅猜出來了。
是馮崇吧?
她……今日的服軟示弱,可能都是為了李識衍。
祁蘅的心像被鈍刀凌遲。
李識衍這個威脅還沒真正除去,馮崇還不能死。
但是……
但是,祁蘅又深知,如今這樣的局面,桑余對那個男人的眷戀,都是自己親手造就的,又有什么辦法?
是啊,都是他,是他自己親手促成的。
盡管不想承認,盡管他不愿意面對,可的確是事實。
相比于失去一個帝王的尊嚴,他更害怕再回到失去桑余的黑暗中去。
連李識衍的命他都留著了。
那個該死的李識衍,本該千刀萬剮的。
可為了桑余能少恨他一些,他硬是壓下了滿腔殺意。
“阿余,如果朕答應你,是不是就能彌補一些?”
桑余聽著他的話,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彌補?
曾經把她險些推入深淵的男人,如今倒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說彌補她?
他所謂的彌補,就是將她囚在這金絲籠中,日日賞玩?就是奪走她的自由、尊嚴,然后假惺惺地問她“想要什么”?
桑余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那些支離破碎的過去,那些永遠回不來的人,他要拿什么來還?
桑余心底恨得不行,可面上卻是委屈的乖巧,她垂下眸,隱隱失落。
“陛下不愿意就算了。”
這樣乖順溫和,又帶著幾分委屈的的神情,祁蘅許久沒看見了。
她難得這么乖,對祁蘅而言,哪怕她現在要的是他的命,他也認了。
況且,只是見一面,桑余也做不了什么。
“你想見誰?”他啞聲問,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朕帶你去。”
桑余的指尖在袖中微微一頓。
看來,馮崇果然在皇宮里。
“我想見馮崇。”
她一字一頓道,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聽到“馮崇”二字,祁蘅眼底閃過一絲意料之中的暗芒。
果然,自己猜的不錯。
祁蘅低下頭,藏起眼中的抽痛,手指卷起桑余的一小撮頭發,在指尖纏繞,漫不經心的問:“想看看他在哪里,將來好替李識衍報仇?”
桑余透過銅鏡看他,她心里的確是這么想的。
可又不能這么說。
萬一又惹得這個瘋子不高興怎么辦?
桑余冷笑一聲,說:“當年馮相與陸晚寧兄妹狼狽為奸,滿朝上下傳遍我的風言風語,我難道不可以恨他么?”
祁蘅的瞳孔微微擴散,像是透過空洞洞的視線看某個遙遠的影子。
良久,他忽然輕笑:“當然可以。”
桑余沒想到祁蘅會答應得這般干脆,仿佛取馮崇性命于他而言不過是拂去衣上塵埃般輕易。
她心底涌起一股荒謬的諷刺,所以他根本不在意馮崇地死活,留下馮崇別無他意,只是為了故意為難李識衍。
“不過……想要朕答應這么大的籌碼……”
他抱緊她,語氣里染上一絲討價還價的意味:“可不止是笑一笑這么容易了。”
桑余頓時緊張起來,猛地掙開他的懷抱,眼中寒光乍現:“你別太過分。”
祁蘅松開手,眼底卻是一片晦暗不明,“朕還沒有說是什么呢,你怎么就這么害怕?”
桑余沒說話,可眼神卻是什么都說了。
祁蘅的心被一下子刺疼了。
她一點也不信任他,自己在她這里,只有步步緊逼的威脅,不管說什么,總之不會是好事。
我在你心里,就是這么可怕么?
祁蘅有些無措倉皇地避開目光,苦笑一下,解釋道:“放心,不會是什么讓你為難的事,朕一時還沒想好,先留著吧。不過你要的人,今日就能見到。”
祁蘅怕把馮崇提到這里來會弄臟春臺殿,便決定親自帶著桑余去關押馮崇地地方。
今日,桑余終于可以踏出春臺殿了。
被關了十幾天,再見天日,恍如隔世,秋日的陽光刺得她眼前發黑。
這也是她三年后,重新站在皇宮的朱墻碧瓦之下,仿佛沒有任何改變,曾經壓迫和封閉感又排山倒海一般向桑余襲來,將她裹挾。
桑余勻了勻氣息,緩緩平息。
穿過重重宮門,他們最終停在一座荒廢的宮殿前。
斑駁的宮門上,“景陽宮”三個鎏金大字早已褪色。
這里,是曾經二皇子祁澤的居所。
跟祁澤比起來,祁蘅都算不上瘋子,
那是個以虐殺為樂的皇子,喜歡男人。
十幾歲時的二皇子還沒分府,卻已經在這座宮殿的地下,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鬼牢,進去的人都沒出來過。
真沒想到,祁蘅會把馮崇藏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