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臺 第31章 要自保，要活下來

阿箬看著那簪子，忽然就哭了，抹著眼淚哽咽道：“我娘都沒有給我買過簪子，她說女兒家就像野草，戴這些東西都是沒用……”

桑余聞言，看著阿箬濕潤的眼眶，忽然開口：“阿箬。”

“我送你這根簪子，也不是為了讓你戴著好看，女子不戴簪子，也可以做極好的女子。”

阿箬眼里生出迷茫。

桑余看著阿箬小心翼翼捧著銀簪的模樣，伸手將她的手指一根根合攏。

冰涼的簪尖抵在阿箬掌心，像一柄小小的匕首。

"這浣衣坊里，沒有人是善茬。"

桑余壓低聲音，眼睛掃過不遠(yuǎn)處幾個虎視眈眈的粗使嬤嬤，"我從前也是做奴才的，那些老貨專挑沒背景的小宮女欺負(fù)。三年前就有個丫頭，生生被她們逼得投了井。"

阿箬的手猛地一抖。

她聽說過，那個丫頭叫翠柳，那日清晨發(fā)現(xiàn)尸首時，阿箬才剛到浣衣坊做事。

那幾個嬤嬤當(dāng)時還罵晦氣，說死都死不利索。

"你以為她們?yōu)槭裁锤疫@么放肆？"桑余的指尖點了點阿箬手中的銀簪，"因為知道你們只會忍。可若真到了要命的時候——"

她突然握住阿箬的手腕向前一送，簪尖在空氣中劃出寒光，"往喉嚨扎，別猶豫。"

阿箬渾身劇震。

她十三歲入宮，挨過巴掌跪過瓷片，從來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

此刻卻像被人突然劈開了天靈蓋，灌進(jìn)一捧雪水。

原來……原來還能這樣？

"奴、奴婢……"她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手里的簪子突然變得滾燙。

那些打罵，那些克扣，那些折辱——如果當(dāng)時那個宮女翠柳手里也有這根簪子……

桑余看著小宮女眼中漸漸燃起的亮光，輕聲道："你首先是個人，是人就要想辦法活下來，活著，才有機(jī)會。"

這是桑余這么多年在宮里摸索出來的規(guī)矩，她見過的太多，身邊死的人也太多。

或許好姐妹前一刻還在和你一起摘桂花，后一秒就會因為某個嬪妃不喜歡你而被要了命。

桑余能活下來，只有一個原因。

狠。

能在波云詭譎中護(hù)著年幼的祁蘅長大，也只有一個原因。

狠。

狠的前提就是必須學(xué)會自保。

阿箬突然跪下來重重磕了個頭，起身時額頭上沾著灰，眼睛卻亮得驚人，她把銀簪仔細(xì)藏進(jìn)貼身的小衣暗袋。

桑余伸手替她抹去眼淚："別哭，眼淚在這地方最不值錢。"

她將阿箬的手合攏，讓簪子牢牢握在掌心，"記住，先護(hù)住自己，活下來才會有更多的機(jī)會。”

“奴婢記住了！”

——

翌日天剛蒙蒙亮，桑余就被粗魯?shù)刈У胶笤骸?/p>

深冬的晨風(fēng)都帶著刺骨寒意，桑余單薄的衣衫被吹得獵獵作響。

二十多個恭桶被隨意扔在地上，污穢的氣味撲面而來。

"桑婕妤可要仔細(xì)著刷。”張嬤嬤揣著手站在廊下，臉上堆著假笑，"這些可都是各宮主子用過的，若是洗不干凈……"她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

桑余冷笑了笑，沒有回頭：“刷恭桶，恐怕不是浣衣坊的差使吧？”

張嬤嬤一怔，看她竟然還不老實，又要學(xué)著昨日想將她強(qiáng)行推到恭桶之間。

桑余藏在袖子里的手忽然一動，張嬤嬤還沒靠近就猛地挺住步子，露出驚駭?shù)纳裆?/p>

桑余手中的簪子，離自己的眼仁只有一寸之遙。

“你……你想干什么？”

“我說過，別招惹我，我就算是一身武功廢了，殺了你這婆子也是綽綽有余，明白么？”

張嬤嬤還想嘴硬，只見簪子又貼近了幾分，頓時嚇得腿軟。

“老奴知道了知道了！”

“滾。”

張嬤嬤咽了一口唾沫，忙后退一步，踉踉蹌蹌的往外跑，跑遠(yuǎn)了就開始咒罵。

桑余置若罔聞，回頭看了一眼滿地的恭桶，轉(zhuǎn)身往外走。

一邊走，眼淚就一邊往下落，寒風(fēng)吹得她渾身都在冷。

祁蘅，好歹有過十一年的朝夕相處，就算從來沒有愛過自己，又何必要這么折辱于她？

沒走幾步，桑余忽然聽見身后有腳步聲。

還沒來得及回頭，什么重物就狠狠地砸在了桑余頭上。

一瞬間，桑余便失去所有意識，重重倒在地上，后腦滲出鮮血。

方才的張嬤嬤領(lǐng)著幾個太監(jiān)宮女出現(xiàn)，手里拿著木棍，惡狠狠的瞪著地上的桑余。

“呸！還當(dāng)自己是陛下心尖兒上的人？賀昭儀都說了，弄死你都沒人在意，敢跟老娘來這套？你們幾個，她賞你們了！”

幾個太監(jiān)聞言，眼睛都亮了。

雖說不是個全乎身子，什么都做不了，但在這宮里待了這么多年，受了這么多壓迫，這些浣衣坊的太監(jiān)早都瘋了，光是折磨人的法子都有一大堆。

尤其是，一想這事皇帝的女人，玩弄一番，就是死也值了。

阿箬正在后院曬衣服，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幾個老太監(jiān)抬著一個人往住所去了。

她覺得不對，忙跟了上去，待到看清那人的臉時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桑余。

他們帶走的是桑余！

阿箬一下子慌了神，下意識就被嚇哭了。

“你們放開桑娘娘！”

幾個太監(jiān)聽見聲音一愣，回頭看見阿箬沖了過來，二話不說就要和他們搶桑余。

“你們放過桑娘娘，求求你們……”

老太監(jiān)們看著眼前的黃毛丫頭，非但沒有惱怒，反而笑了出來，一把抓住了阿箬。

“瞧，又送上門一個，咱家今日是有福了！”

阿箬聞言，渾身都顫抖起來，可還是不愿意放開桑余。

太監(jiān)們一時松了手，阿箬抱住了桑余跌倒在地上。

“娘娘，醒醒……”桑余顫顫巍巍地伸手想要叫醒桑余，結(jié)果卻在發(fā)間摸到一手的血。

帶頭的老太監(jiān)盯著桑余，又看了看阿箬，說道：“娘娘歸我，這個找死的小丫頭就賞給你們。”

小太監(jiān)們頓時眼冒亮光，就要上去拉扯阿箬。

阿箬嚇壞了，眼淚流了一臉，語無倫次的說好話，但怎么求饒都沒用。

那太監(jiān)的手就要扯開阿箬，對她上下其手。

下一瞬，他就忽然發(fā)出一聲慘叫。

幾個太監(jiān)都嚇到了，僵在原地不敢動。

只見方才的小太監(jiān)捂著右眼血流不止，疼的蜷在地上打滾，哎呦哎喲的叫喚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