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登基時,先皇已壽終正寢,先皇后之位空缺多年,后宮便一直都是太皇太后賀貞把持。
祁蘅又把有威脅的皇子都殺了個干凈,所以和賀貞之間的關系也并不親切。
當時賀貞看好的,是她母家外甥女所生的二皇子。
所以后來祁蘅上位,二皇子死得最慘。
祁蘅便和這位皇祖母井水不犯河水,相互制衡。
掀開簾子,屋里檀香青煙裊裊,倒是有些熱鬧。
陸晚寧與賀明蘭等一眾宮妃都在。
賀明蘭算是賀貞的娘家孫女,所以跟賀貞更是親密。
上次一事后,陸晚寧病了一天一夜,看樣子今天好許多了。
她見到祁蘅來,眼睛頓時紅了。
祁蘅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陸晚寧于是又求助的看向賀貞。
眾妃起身恭迎祁蘅,祁蘅走了過去,隨意讓她們平身。
“孫兒拜見皇祖母,愿皇祖母新歲安康,福壽無疆。”
賀貞坐在紫檀雕鳳榻上,眼里都是慈和:“快起來吧,哀家瞧著你近來瘦了許多。”
祁蘅答話:“是,這段時間朝堂之上事務繁雜,的確有些分身乏術。”
賀貞慢悠悠道:“再忙,可也不該不入后宮啊。哀家聽聞,你已在乾清宮住了大半月余,一位妃嬪都未召見?”
賀明蘭委屈巴巴的開口:“太皇太后有所不知,陛下才剛晉了桑余的位份,這幾日,都是桑余住在乾清宮伺候陛下,所以陛下……才沒有召見我們吧。”
賀貞撥弄佛珠的手驟然一頓,眼尾的笑紋倏地收緊了
"哦?哀家倒不知,如今乾清宮都許妃嬪夜宿了?"
滿屋熏香霎時凝滯。
陸晚寧緊緊的扯著手里的絹帕……她昨夜就已經聽說,祁蘅寵幸了桑余。
算起來,這是設立后宮以來,祁蘅第一位寵幸的妃子。
祁蘅唇角噙著三分笑,眼底卻毫不在意:“孫兒自有分寸,皇祖母不必多憂。”
賀貞笑了笑:"哀家記得,先帝在時定就過規矩——乾清宮乃天子理政之所,任是何人也不得留宿。如今倒叫個爬床的奴婢破了規矩。"
祁蘅的眸色冷了下來,他從來不喜歡有人對他的事指手畫腳。
“皇祖母多慮了。”祁蘅撣了撣衣擺,漫不經心的坐下,“桑余自幼同朕一起長大,不過是被她伺候慣了,便將其留在身邊而已。”
“至于朕的勤政,朝堂上下皆是有目共睹,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妃子就耽誤。”
言外之意,是賀貞多管閑事了。
陸晚寧此時緩緩開口:“陛下。”
祁蘅停了停,抬頭與陸晚寧對視。
“她險些殺了我哥哥,您卻將她留在乾清宮,這于理不合。”
陸晚寧的聲音沙啞,顯然很是虛弱,看著祁蘅的目光帶著讓人想要憐惜的脆弱。
祁蘅眉眼軟了幾分,他站起身,忽然走向陸晚寧,拉起了她的手。
頭也不回地對賀貞說道:“孫兒還有要事,便就先帶陸貴妃退下了。”
陸晚寧目光一怔,有些受寵若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祁蘅帶了出去。
賀貞微微凝眉,眼中的慈愛消散殆盡。
賀明蘭也氣的站了起來:“太皇太后,您看陛下,連我們看都不看一眼!若是真叫桑余先懷上皇子,我們豈不是……”
話還沒說完,賀貞就冷冷的看向了賀明蘭。
賀明蘭被那一瞪嚇得手足無措,當場凝噎。
收回目光,賀貞閉上眼,緩慢地撥弄著手里的紫檀念珠。
“一點都沉不住氣,一個宮婢而已,難道還處理不掉?”
另一個妃嬪道:“可是,這人日日在乾清宮啊,我們就是想動手也沒機會。”
“整天霸著陛下,實在是妖女,迷惑君心,該死!”
賀貞聽著一言一語的爭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似乎已經有了打算。
——
祁蘅拉著陸晚寧,不知不覺就到了乾清宮。
如今日漸暖和,夜里的風也不刺骨,可祁蘅還是把自己的狐裘脫下來披在了陸晚寧的身上。
陸晚寧被他這樣溫柔的對待,頓時之間更加委屈,鼻尖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
“陛下,你為何……要寵幸桑余?你都沒有寵幸過我!”
“晚寧,朕說過要等春日,為你準備椒房之禮,若是隨意要了你,豈能代表朕對你的心意。”
“那桑余呢?”
祁蘅溫和的笑了笑,將陸晚寧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說道:“朕的心,從來都只因你而動,桑余只是順手拿來用慣了的物件,你怎么能拿自己和她相比?”
陸晚寧如今已是半信半疑了:“當真?”
“你不信朕,可也該信我們的那三年。”
“我自然信。可陛下,可你對她,實在是……太不一樣了,她都敢殺朝堂命官,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所以朕才要日日折磨她。”
祁蘅伸手,輕輕揉捏著陸晚寧的耳垂,弄得她面紅心跳。
“朕那不叫寵幸,是折磨。朕,只會寵幸你。”
陸晚寧的懷疑這下徹底煙消云散。
她了解祁蘅,祁蘅的確是這樣的性子。
她也篤定祁蘅愛她,否則也不會當初追到北境尋她表明心意。
“至于你哥哥,朕也給了他戶部尚書之位。但當時人證物證俱在,朕實在不能處置桑余,你不要惱朕。”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晚寧也不好再鬧下去。
左右,桑余也只是一個奴婢出身。
什么妃子,位份抬得再高又有什么用?
她將來當了皇后,第一個處死她。
陸晚寧點了點頭,準備回宮,想把狐裘還給祁蘅。
祁蘅卻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你別冷了,穿著吧,朕叫趙德全派人送你回去。”
陸晚寧心里一點都不冷了,嬌羞柔軟地點了點頭。
人被送走了,祁蘅還站在那里。
看似是在目送陸晚寧,實則,昏暗宮檐下的神色逐漸冷峻。
陸晚寧其實一點都不了解祁蘅。
能在宮里茍活攀爬二十三年的帝王,哪里會是一個她就能猜透的。
祁蘅收回了目光,眸色生冷,打算回紫宸殿。
可一進去,他的步子就停住了。
桑余面色蒼白的站在那里,身上披著一件白色的大氅,看著他。
祁蘅的手指緊了緊,他心里瞬間空了一下。
方才的所有話,她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