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從陳平東辦公室出來,臉上依舊看不出什么情緒,只是腳步比平時快了幾分,鞋底與地面接觸的聲響在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等在門口的小高見狀,連忙跟了上去,幾次張了張嘴,但看見李政委側臉那副平靜的近乎冷漠的神情,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其實不用問,小高也知道,事兒,還是沒成。
陳局的態(tài)度擺在那兒,李政委再怎么爭取,也不過是白費力氣,可小高心里還是憋著一股氣,他不明白,為什么李峰能這么平靜?為什么他連一點情緒都不肯表露?
有時候,小高也挺疑惑,他聽說的李政委,可不是這樣的,他是槍林彈雨里走過來的戰(zhàn)斗英雄,在雙槐鎮(zhèn)的時候,李政委更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辦事干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可到了縣局,怎么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面對陳局的故意刁難,政委總是隱忍,總是退讓,甚至,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
難道,機關這塊磨刀石,真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將一個人的銳氣與血性消弭殆盡嗎?
小高心里對陳平東的氣憤自不必說,可對李峰,他也有了些失望,他甚至覺得,李峰這個副政委當得挺窩囊。
一個沒有魄力的領導,怎么能帶好隊伍?怎么能讓下面的人心服口服?
這些話,小高不敢說,也不敢問,他只能用“領導有自己的想法”來安慰自己,試圖壓下心里那股莫名的煩躁。
可越這么想,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政委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在等什么?小高不知道,也不敢猜,他只能默默地跟在李峰身后,看著那個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兩人剛走到治安股辦公室門口,里面就傳來一陣嘈雜聲。
李峰推開門,只見王旭正指揮著幾個人搬東西,桌上堆著的幾臺對講機和幾箱設備已經被打包好,顯然是準備搬走。
李峰站在門口,目光掃過辦公室,“王旭,你這是干什么?”
王旭回過頭,見是李峰,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笑:“李政委,您回來了。陳局指示,這批設備先調給刑警隊用,他們那邊任務重,急需支援?!?/p>
李峰走進辦公室,隨手拿起一臺對講機看了看,“局里面對你們刑警隊一直都很寬容,基本上是要什么給什么,還缺治安股這三瓜兩棗?你把設備都搬走了,我們的工作怎么開展?”
王旭攤了攤手,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李政委,這是陳局的指示,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再說了,治安股的工作沒那么急嘛,等設備用完了再還回來就是了?!?/p>
“而且,”王旭指了指辦公室的角落,語氣更加輕慢,“這不是給你們留了幾臺嗎?先克服克服,發(fā)揚一下”
小高聽到這話,頓時火冒三丈,上前一步就要跟王旭理論,不但是他,辦公室里剩下的幾名治安股干部也都攥緊了拳頭,臉色鐵青。
那幾臺老舊的對講機,連電池都不一定能撐過半天,夠用嗎?這個王旭,說的簡直不是人話!
李峰抬手攔住眾人,目光依舊平靜,但語氣中多了一絲冷意:“陳局的指示?那陳局有沒有說,治安股的工作怎么辦?股里面怎么運轉?縣里的治安誰來管?”
王旭被問得一愣,臉上的笑意僵住了,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李政委,您這話可就問住我了。我只是個辦事的,陳局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執(zhí)行,至于其他的,您得去問陳局。”
李峰沒有接話,只是盯著王旭看了幾秒,眼神深邃得讓人捉摸不透。
王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干笑兩聲,也不敢和李峰對峙了,轉頭對其他人揮了揮手:“動作快點,別耽誤時間?!?/p>
就在這時,李峰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王旭的衣領,他的力道何等之大?“砰”的一聲,王旭還沒反應過來,直接就被按在了墻上,背脊骨一陣好疼。
“王旭,你是不是覺得,去了刑警大隊,我這個副政委就管不了你了?”
王旭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結結巴巴地說道:“李、李政委,您這是干什么?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李峰手上用力,罵道:“奉命行事?陳局讓你來我這兒搬設備,沒讓你來這里撒野吧?狗仗人勢的東西,治安股的工作在你眼里就這么不值一提?發(fā)揚,我發(fā)揚你姥姥!”
辦公室里的其他人見狀,皆是一愣,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
小高也愣住了,他沒想到李峰會突然動手,但心里卻隱隱覺得解氣,尤其是那句“狗仗人勢”,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在機關里這么罵人,罵的,還是刑警隊的人。
王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被李峰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他也不敢反抗,辦公室毆打領導,那他的警察生涯也就到頭了,連忙求饒:“李政委,我、我錯了!您別生氣,我這就把設備放回去……”
李峰卻還不松手,冷冷道:“記住你的身份,治安股的工作,幾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你這么懂,要不要我?guī)闳ノ壕帜莾?,讓你給他也指導指導工作?”
王旭被這話噎得臉色發(fā)青,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他連忙對其他人揮了揮手,聲音都有些發(fā)抖:“還愣著干什么?把東西放回去!”
李峰這才松開手,見王旭幾人灰溜溜地要走,忽然伸手一攔,“慢著?!?/p>
王旭身子一僵,回過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政委,您還有什么……”他心里直打鼓,根本猜不透李峰接下來要干什么。
李峰淡淡道:“你不是奉命行事嗎?東西沒搬回去,你怎么交差?”他一指角落里那幾臺老式對講機,“搬吧,也不要你還了,就當是我送你們的,也省得別人說我們治安股不配合陳局的工作,說我李峰破壞局里面的團結?!?/p>
王旭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結結巴巴地說道:“政委,這,這……”他心里叫苦不迭,把那堆破爛搬回去,陳平東不把他罵個狗血淋頭才怪!
跟著王旭來的兩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李峰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的聲音,像是催命的鼓點,一下下敲在王旭的心頭。
王旭咬了咬牙,額頭上青筋直跳,最終一揮手,幾乎是咬著牙:“搬!”
那兩人如蒙大赦,趕緊七手八腳地把角落里那幾臺老舊對講機搬了起來,動作快得像是生怕李峰反悔似的。
待王旭幾人灰頭土臉地搬著那幾臺老舊對講機走遠后,小高忍不住湊上前,低聲問道:“政委,您……”
李峰眼皮一抬,語氣里帶著幾分戲謔:“怎么?你舍不得那幾臺老古董?我說小高,做人要大度一點,不要斤斤計較?!彼@番話并未壓低聲音,門外還沒走遠的王旭聽得一清二楚,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說完,李峰拍了拍小高的肩膀,目光掃過辦公室里目瞪口呆的眾人,笑道:“別看熱鬧了,該干嘛干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