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定虛妄的不止是那個派對,還有那炎炎的夏日,以及炎炎夏日烘烤下不斷殘影模糊的人與事與物。
那段日子,晴佩都幾乎每天會來看我們跳街舞。有時候是和顧莎一起來,看一會兒就走,有時候是一個人跑過來等我跳完了就跟我聊幾句,有時候(后期居多)是我走哪跟哪,不停地與我搭話。
起初我仍簡單地認為這是她單純地想和我交朋友,畢竟她千里迢迢地來到這個城市,除了和顧莎玩,也是挺無聊的。
后來,我便慢慢地開始發覺有些不對勁。
她跟我聊的,越來越多是諸如問我「喜歡怎樣的女孩子」「她可愛不可愛」「哪天一起去逛街好不好」「如果她走了會想念她嗎」「她以后也考我的那所大學如何」「她今天的裙子漂不漂亮」「今晚的月色是不是很美」……這樣的一些曖昧問題。
而且還越來越頻繁地過來送我一些小禮物。
于是我心想,壞了。
這小丫頭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事實上,我無意夸大我的個人魅力,甚至我很不理解我的身上到底有何非凡一般的特質吸引著眼前這位年少懵懂的小姑娘。
直到我十分確定這件事情的時候,都已是八月中臨近八月底了。
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中,她從來不直接捅穿,只是各種各樣的旁敲側擊。她在揮霍著她那彌足珍貴的朦朦朧朧的喜歡……
乃至最后,連李焰都快看不下去了,他對我說:“要不就拿下吧,與她開啟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
我道:“神經病啊,人家還是未成年呢。況且暑假一完,她回她的城市,我回我的學校,搞煎熬的異地戀啊?我可不愿意……”
“呃,我家那個(應倩)也是未成年吶,這有什么嘛?況且距離開學那也還有些時日,在一起牽牽手親親嘴什么的,留下點甜蜜的回憶也好啊。”
“哪能這樣?”
“說起來,人家本來是打算八月初就回去的了,為了你,她都留到了現在,你還想怎么著?”
“你又知道?”
“顧莎跟我說的啊。全世界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并且顧忌這顧忌那的……”
“你懂什么喲?”我點著煙,說道,“我這樣的人,如何還能談得了這種純純的戀愛。我都半個社會人了,想法和做法當然都是不可能回到過去的了。”
“那萬一她要向你全面表白呢?你怎么著?”
“還能怎么著。她表白她的,我說教我的。總不能去傷害她嘛……”
“不接受就是拒絕啊。拒絕就是傷害啊。萬一她表白,那就肯定會受傷,是這樣吧?”
“那你們就勸她別表白呀。”
“你可真是無情死了!”
“唉,”無可奈何,我嘆了一口氣,“我保證不會毀滅和掐死她對未來愛情的美好幻想,那總該行了吧?”
“如何能保證?”李焰說,“騙她說,她還小,現在談戀愛還不合適,你會等她長大,如此這些嗎?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理由喲?”
“你就別管什么理由了,總而言之呢,「暗戀」從來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也十分有幸被她這樣賦予神圣的光環。但面對小女孩的心思,就自有合理對付它的辦法。”
“所以,高手請賜教?”
“哪有什么可賜教的,我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問題來著……”
“我不信,你總歸是有什么經驗的。”
“屁的經驗。少女之心,我一個莽夫大漢,甚至無法理解好不?”
“唔……照我說,相對論嘛,哪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哦?什么相對論啊?說來聽聽?呵呵,倒是你,現在可以賜教我來了……”
“嘿嘿,也沒有什么賜教不賜教的,我就隨便亂琢磨了一通,你就姑且聽一下,大家討論討論……”
“那請開始你的表演——”
“但凡是喜歡,就會有比較,對吧?”
“應該。”
“一比較之下就會知道自己傾向于喜歡誰或者喜歡什么呀,不是嗎?”
“也對。”
“你呀,果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相形之下的優勢或者魅力?”
“優勢和魅力這種事情也是見仁見智的吧?我可不清楚我對晴佩會有什么肉眼可見得到的殺傷力。”
“吶。既然說到「肉眼可見」,那么就從「肉眼可見」膚淺的講起了。你顏啟,身材不錯體格完好顏值可圈,這就已經相對優勢了嘛。”
“呵呵,像我這樣的,比比皆是,街上一抓一大堆,不是嗎?甚至相對于那些眼光高的還不屑入她們的法眼呢……”
“這又說到重點了。首先,你不是街上的那些啊,相對那些一抓一大堆卻又可望不可及的人而言,你起碼是晴佩可日常接觸得到的。至于眼光,小小的高中生,能有什么高眼光喲。會求你有錢會求你一定要有什么遙遠的未來?那都是虛的。只要見到你,她開心、心情好,又有可期待的明天,這樣就足夠了呀!”
“呵呵。所以說,不經過社會的毒打,她們不知道人心險惡。”
“那都是后話,管它呢。再繼續說眼前。你又會跳街舞,說話也是溫柔的,有著一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還不蹭蹭地上分?”
“啊?真是這樣?我怎么自己都沒察覺。”
“果真是這樣嘛,平時憂憂郁郁的,老故作深沉了……”
“呃……”
“是嘛。所以就是這樣——擁有這類特質的你剛好適用于喜歡這類特質的她,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然后輕松地就將這枚難能可貴的少女之心捕獲,「喜歡」這種事情就隨風而起、應運而生了……”
“你懂的可真多,平時可看不出來呀!”
“見笑了。亂說的而已。”
“僅此而已的話,那也沒用啊。我那么不愛說話,沉悶又不懂主動提供情緒價值,這樣難道也能有相對被喜歡的優勢?”
“當然是不止于此嘛。女生就喜歡這種mix(混合)著所有不確定因素的感覺。尤其是對于晴佩而言,她在這兒又不認識幾個人,幾乎三點一線基本能確定的每一天,然后卻可頻繁見到你這位全身散發著不可確定挑戰因素與沉穩氣息的大幾歲師兄,那種不自覺被吸引的情愫、那種被催發的想被保護的渴望,當然每日劇增。”
“mix?言下之意,你的意思,「喜歡」這種東西,說到底根本就是自我情感的mixture(混合物)?”
“是啊。誠然如此。是不是很玄乎而又很有哲理?”
“哈!你是懂心理學的。”我扶額而笑,“你這么說,說得我都有點相信宿命論了——如果不是我來這兒陪你打暑期工,也不會遇見來這兒找顧莎玩的晴佩,那么就不會產生這種必然的她對我的「喜歡」……所以這是宿命,對吧?”
“你大可這樣認為。”
“呵呵。”
“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你們兩個怎么處理了。”
“大可不謀大可不成啦!”我說,“得不到我的人,又不止她一個,呵呵呵!”實則內心只有苦笑。
“說到底,你是不喜歡晴佩嘍?”李焰并沒有跟著我一起笑。
我摸出我口袋里的那盒煙,撥開盒口,夾出那最后的一根,將之放在嘴里,然后另一只手把空空如也的煙盒捏癟。
搖搖頭,未及點上。
無奈一笑。
我說:“我又沒有戀童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