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莉問我,這一整天的是去干嘛了。
我說沒干嘛,就是喝醉了,然后一整天都在頭疼。
她說,知道難受了吧。
我說,知道了。
她問我,那以后還喝不喝了。
我說,還喝的。
她說,喝死你得了。
我說,那可不得行,死了就不能想你了。
她說,滾犢子吧你!
「滾犢子吧你」,好像就是河莉的口頭禪了。
本以為從此完蛋了的我,沒想到,我們的故事又重新繼續了。
圣誕節將至,可這南方沒有雪。
沒有浪漫細胞的我,實在想不出在那天晚上應該給河莉一個什么樣的驚喜。
我想,如果這里也有落雪那就好了。
落下深深厚厚的大雪,然后如她家鄉那里一樣的純白無暇,浪漫的氛圍感自然天成,我就可以免去花費頭腦絞盡腦汁地去人為制造意境。她可以隨時點頭答應,我也可以隨時牽起她的手說走就走。
于是,在這「晚安」之前,我對河莉說:「平安夜我們一起過吧,好嗎?然后我們一起迎接圣誕。」
河莉回復我道:「好啊,我等你赴約。」
放下手機,我的心底終于一片明了——現實情況就是我與河莉發展到了這個份上,成為戀人只差臨門一腳,「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跟河莉說了晚安之后,我在網上一直搜有關于「雪」的東西。
「造雪機」?——太貴了,買不起。
「雪糕」?——可以是可以,但好像單調又摳門的感覺。
「雪地靴」?——在這里河莉又用不上。
「雪花盲盒」?——聽起來就像是很坑人的人工制造濫品。
「雪佛蘭」?——呸,還得靠父母充月卡的學生黨表示,買不起買不起。
「小雪人蠟燭」?「雪人公仔」?「雪人掛件」?……
搜著搜著我自己都感覺腦子不夠用了,始終沒法定出一個最終目標。
“總不能平安夜就送個蘋果吧?”我在腦中翻覆著思緒,“也未嘗不可,但毫無新意啊不是?而且這蘋果不都是女生送給男生的情況多一點嘛。”
想到倘若和河莉一旦開始了戀愛,說不定就會慢慢地出現有各種紀念日。比如什么第一次接吻紀念日啦,什么幾個月多少天紀念日啦,什么生日節日的啦,甚至可能還有那什么什么第一次一起睡覺的紀念日。然后這些所謂的所有紀念日中我都要想破頭腦地去思考送些什么禮物,光是想想,我都覺得好令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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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怎么那么麻煩呀,不如干脆把我埋在深雪里得了。”黑色多羅貓顏啟說。
“喵嗚,可不行,你會在里面凍死的。”白色多羅貓河莉道。
“不會呀,我可以在那里面打滾呢!”
“聽起來就很有趣呢,那我也要一起打滾。”
“不行不行,只夠一個人的位置打滾呢。”
“可我想和你一起打滾啊。”
“那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就算你很想很想和我一起打滾也不行,要是你也一起來了,我就沒法自由自在快樂地一個人打滾了。”
“可是你也說了,是深雪,一定是可以想到什么辦法,騰出足夠的位置讓兩個人一起快樂地打滾的。”
“哎呀,不是說了是因為不想傷腦筋才會選擇在里面打滾的嘛,要是又為了騰位置而去必須傷腦筋想辦法,豈不是讓人更頭疼了。”
“要不我倆就單純地躺進去好了,不打滾,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一動不動。這樣如何?”
“一起埋在深雪里?”
“嗯,一起埋在深雪里。”
“然后變成兩只凍死的多羅貓?”
“嗯,一起變成兩只凍死的多羅貓,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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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吃飽了的大魚覺得甚是無聊。
于是它決定出門浮上海面上去曬曬太陽。
由于體型實在是過于龐大,為了不造成海洋上非必要的麻煩,它只好緩緩而行。就像看不見移動但實際上是在移動著的一塊海底大礁。
可到了大海的中央、海面之上,看到的天空卻讓它大為失望。
天上沒有太陽,反而下起了小雪。
小小的雪花零零散散地從上面飄落下來。
它艱難地把身體翻轉過來,最后肚皮朝上。
閉上眼睛,它想安安地睡上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它被一系列的嘈雜聲音吵醒。它感覺它的肚皮不時地一陣痕癢難耐。
接著它聽到有許多人在它肚皮上面大喊著:“大家使勁挖呀!”“沒想到,這冰山之中,深雪的下面全是寶貝呀!””看,有人挖到金子了!”“有人還挖到了神奇的動物化石!”“還有珍珠!”“哦,瞧我挖到什么了,這是古代的兵器嗎!?”“地面上滲出來的這些東西怎么比奶酪還要香啊!”
“哦,遇上海盜了。”大魚心里嘀咕了一句。
接著一個翻身,就把他們全部送進了海里。
海的中央瞬間陷下一個巨大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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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怎么樣你才可以放棄河莉?”關潮一手扶著自己腰身懸掛著的刀鞘,一手按住寶刀的把柄。擺好架勢,隨時準備出手。
顏啟嘴里銜著柳葉,在風雪中傲然直立著,冷然一笑:“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那就少廢話!”關潮瞬間把寶刀抽出,一個箭步沖向顏啟,“接招!”
霎那間,刀光凌人,殘雪飛花。
“噹!”
顏啟目光凝聚,單手一接,用劍身擋住刀鋒。
緊接其后一個側身,手起劍落,一劍重重地劃在了關潮的大腿之上。鮮血頓時跟著劍刃的方向噗滋而出,然后在半空中形成一道血霧。
“啊!”關潮一聲痛叫,接著跪倒在地,“怎……怎么可能……快……實在是太快了……”
深雪中,他的血繼續直流……
顏啟吐掉柳葉,把劍插進了雪里。
道:“河莉是我的。我不殺你,你走吧。”
此刻,冷月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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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元電影《深雪之國》放映結束,屏幕上出現了一長串的相關角色演員表。
上面寫有:
青木顏啟
橋本里奈
中村帥陽
清水河莉
伊藤司慧
竹野安飛
山崎米璇
澤椎景璐
中島關潮
森神依依
……
“也毫無違和感嘛。”儲檸說。
“那如果我的儲檸大大名字加上一個前綴應該叫什么好聽一點呢?”沙越撓著腦袋自言自語道。
“我可不要加什么前綴,聽起來就很哈日。”
“鬧著玩的嘛。”
“那就叫……我愛儲檸?”
“哈哈!可以呀!不過真有姓「我愛」的嘛?”
“誰說沒有呢?不是有個角色叫「我愛羅」么?”
“哈哈哈!對對對!大大英明!大大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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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顏啟與河莉戀愛十周年的紀念日。
顏啟開車到河莉上班的公司樓下接她。
車尾箱里裝滿了一整箱的鮮花,有繡球花、紫羅蘭、百合、卡布奇諾、碎冰藍、艾莎、紫丁香、永生花、香檳玫瑰、時鐘花、向日葵、薔薇、桔梗、郁金香、茉莉花、滿天星……等等等等。
總之滿滿當當的,一整車,全都是愛。
“十年了,多么不容易啊,那就在今天求婚吧!”顏啟下定了決心。
雪后的城市漂亮極了,氛圍感自然天成。
河莉也漂亮極了。
并且比學生時代更多了幾分性感、成熟與魅力。
顏啟興奮地跑過去拉起河莉的手,然后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后備車尾箱,大聲地道:“看!全部都是送給你的!漂亮吧!Surprise——!”
河莉嘴角只是略略地勾起一絲微笑,然后定定地站在原地,沒有高呼,也沒有特別的激動。
“怎么啦?我的大寶貝。你不喜歡?”顏啟驚詫地詢問。
“喜歡。”河莉淡淡地說。
“可是你為什么不是特別高興?”顏啟非常緊張,“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河莉搖搖頭說不是,只是很平靜地一直看著顏啟。她的眼里甚至有了一絲疲累、茫然與失望。
許久之后,河莉說:“我們分手吧。”
顏啟不解,也不相信。他大聲地吼道:“什么啊!分手?為什么分手?你在開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分手!”
“顏啟,十年了,在你的身上,我完全看不到我們的未來,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我不要……怎么就看不到未來了,我們十年來不是好好的嗎?”
“成熟點顏啟,我們都快30歲了,也該為自己好好地想想了,你心里也不是不清楚,從我們的第一天起,我爸媽就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你不可能為了我永遠留在北方,我也不可能嫁去南方,都是獨生子女,我們注定是這樣……”
“你快別說了,你不要說了……”
“振作點顏啟,至少我們在一起過……”
“十年啊,怎么可能說散就散……”
“你知道的,這都是遲早的事。”
“那就再遲一點,不行嗎?”
“你這句話說了整整十年了顏啟,算了吧,我真的累了……”
河莉說完,最后給了顏啟一個深情的、長長的擁抱。
就此含淚轉身。
此時天空中開始應景地慢慢落起了飄雪。
城市里、街道中、深雪旁、尾箱前。
望著河莉步步遠去消失的背影,顏啟早已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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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名為顏啟的蝸牛和一只名為河莉的蝸牛被一起放在了洗菜池里。
“Hello,”顏啟率先打了一個招呼,“你是哪個養殖場的?”
“哦,我是「天天養殖場」那邊過來的,你呢?”河莉動了動兩只觸角說。
“我啊,野生的,正巧出門散步來著,一個沒注意呢,就被捉了。”顏啟自嘲地笑道。
“那可真是運氣不好啊。”河莉嘆了一口氣,說,“待會兒我們就要變成盤中之物了。”
誰知顏啟非但沒有不開心,反而十分高興,“你知道嗎?世界那么大,我們這么小,可以成為同一盤菜,那才是十足的好運氣好吧!”
“可是一旦成為了菜,我們就死了呀。”河莉說。
“死了就死了唄,”顏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今生我們是蝸牛而已,說不定下輩子可以一起投胎成人喔。”
“說得也對,”河莉又動了一下觸角,“那你會記得我嗎?”
“當然會記得的呀,”顏啟吐了一口沫子,然后道,“只要我們約定好什么記號,那到時就能夠很好地相見了呀!”
“那留什么記號好呢?”
“唔……不如就留胎記好了,你在你的右手腕留個梅花,我在我屁股上留個心形,這樣如何?”
“噫,為什么要在屁股?”
“哎呀,不要在意這種細節嘛……總之呢,為了更好的再見……”
“唔……那好吧。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要顏啟。你呢?”
“我叫河莉。”
“嗯,好的,我記住了。”
“那到時候我們的故事如何開始呢?”
“啊,這個……”顏啟被問到了難處,它思考了一下,說,“不如就在一個有深雪的地方相逢吧,從「忽然有一天,一片雪花從天空中悄然落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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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一天,一片雪花從天空中悄然落下。
書生顏啟從睡夢中醒來。
推開房門,撥起門簾,他往庭院中閑然走去。
正待伸個懶腰,忽見媒婆帶著一女子在大門之外抬腳走了進來。媒婆匆匆在前頭,女子款款在身后。
媒婆用手往前一指。
女子含羞帶怯,一步一停,步履生花,眉目中清秀傳情,顏啟的心一下子就被擊中了。
慌神中他跌跌撞撞,往后退入房中,趕緊地穿衣束冠。盡管如此,他最后重新出來之時依然一身凌亂。
“小……小姐……小……小生前后兩番失禮……實在是見笑見笑……”顏啟作揖道。
女子還禮,嫣然一笑:“公子無妨,公子不必如此拘謹。”
接著,他們兩人你看我一眼我又偷偷地看你一眼,最后四目相對,眼里盡是春風與桃花。
“公子,為何如此突然癡癡地看著奴家……”女子羞澀地避其鋒芒。
“啊,只是覺得小姐好看……失禮失禮……”
“公子只是覺得好看嗎?是否覺得似曾相識……”
“啊,小生不敢……”
“公子可曾記得這個胎記?”說完,女子輕輕地挽起右手的一小段流蘇衣袂,然后露出了潔白似玉的手腕。
顏啟看到那上面若隱若現的梅花,陷入了久遠的沉思……
沉思中,深雪皚皚。
“啊,原來你是那篆愁君……”顏啟如夢初醒。
“正是,奴家正是那幾千年后的篆愁君,公子亦同是篆愁君。”
“啊?幾千年以后?如何能時空倒置?”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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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以上的七個故事,都是我顏啟在這邊的現實世界中一夜之間做夢夢到的。
夢里我是黑色多羅貓,我是大魚,我是劍客,我是十年后的顏啟,我是坐在儲檸和沙越身后的觀察者,我是蝸牛,我是尻上有愛的清貧書生……
夢里我是第一人稱。
只是成為了故事,它們就不應該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