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的夜是凝固的鈷藍色。
林曉將防護面罩的密封圈又檢查了一遍,呼出的白霧在防彈玻璃面罩上凝成細小的冰晶。零下62度的寒風像千萬把手術刀,在科考站的鈦合金外墻上剮蹭出尖銳的呼嘯。她隔著三層手套撫摸恒溫箱,那些裝載著TS19病毒樣本的玻璃管正在零下196度的液氮中沉睡。
“小林,數(shù)據(jù)波動了!“俄羅斯籍研究員安德烈突然指著全息投影驚叫。他蓬松的金色胡須在防護服領口顫動,像只受驚的北極狐。
林曉轉(zhuǎn)身時戰(zhàn)術手電在冰墻上劃出一道銀弧。全息屏上代表病毒活性的曲線正在瘋狂抽搐,那些本該沉睡的納米級生物突然集體蘇醒。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想起三小時前收到的加密郵件——父親二十年前的實驗日志殘篇,第七頁用鉛筆寫著:當極光出現(xiàn)時,它們會唱歌。
“啟動三級防護!“張教授沙啞的聲音從通訊器炸響。這位中國極地醫(yī)學泰斗此刻正在三百米深的冰芯實驗室,全息影像里他防護服左胸的五星紅旗徽章沾著冰屑,“所有人員撤入安全艙,重復,這不是演習!“
警報聲撕裂寂靜。林曉抱起恒溫箱沖向基因鎖,防輻射門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jié)霜。突然整個科考站劇烈震顫,她踉蹌著撞在生物安全柜上,一支淡藍色樣本管滾落腳邊。裂紋像蛛網(wǎng)在玻璃表面蔓延,納米級病毒粒子正在氣溶膠中舒展身體。
“曉!“安德烈舉著滅火器沖過來,液態(tài)氮噴射形成的白霧中,林曉看見那些病毒在極光下折射出詭異的熒光。它們正在吞噬液氮,像貪婪的食人魚撕咬獵物。父親日志里潦草的字跡在腦海閃現(xiàn):這不是疫苗,是鑰匙。
防爆玻璃外,南極光突然暴漲。翡翠色光帶中,那些病毒粒子開始自我復制,在空氣中織就一張發(fā)光的網(wǎng)。林曉的防護服報警器發(fā)出刺耳鳴叫,面罩內(nèi)顯示屏跳出紅色警告:檢測到未知量子糾纏態(tài)生物電信號。
“關閉穹頂天窗!“張教授的影像開始閃爍,“小林你帶著樣本去地下三層,那里有...“通訊戛然而止。林曉突然明白為什么父親堅持要把實驗室建在冰川裂縫之上,那些深埋冰層四百米的遠古病毒,正在與TS-19產(chǎn)生共振。
安全門在身后轟然閉合的瞬間,她瞥見安德烈的防護面罩映出妖異的藍光。懷中的恒溫箱突然發(fā)燙,父親留下的青銅鑰匙項鏈在鎖骨處震動,那是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遺物。當電梯沉入永凍土層時,全息投影自動彈出二十年前的監(jiān)控錄像: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父親正在對鏡頭說話,背后是燃燒的實驗室。
“雨晴,如果我失敗了...“父親的手指在爆炸沖擊波中攥緊實驗臺,“記住,真正的疫苗在...“
恒溫箱在液氮蒸汽中發(fā)出蜂鳴,林曉的防護靴碾過滿地冰碴。電梯井深處傳來金屬變形的**,父親鑰匙項鏈突然泛起青銅銹色,在黑暗中勾勒出螺旋狀光紋。
“生物電信號強度突破閾值!“人工智能艾琳的警報聲在豎井回蕩。林曉望著全息屏上跳動的基因圖譜,那些糾纏的堿基對竟與三天前解凍的冰芯樣本完全吻合。四百米冰層之下封存的,是父親二十年前親手埋下的病毒原型。
應急燈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鑰匙項鏈懸浮而起,在艙壁上投射出全息投影——1998年深秋的江城貧民窟,穿褪色工裝的林啟琛正在給流浪漢分發(fā)饅頭。畫面邊緣,穿白大褂的男人在黑色轎車里舉起望遠鏡,胸口別著銀蛇纏繞的徽章。
“這是...父親的記憶?“林曉的指尖穿透光影,觸摸到一串加密文件。納米芯片從鑰匙紋路中析出,自動接入她的神經(jīng)接駁器。
1999年3月12日 林啟琛實驗日志
雨晴又去典當了她母親的玉鐲。我看著她在當鋪門口抹眼淚,手里攥著給工人結(jié)薪的鈔票。我們的小制藥廠像暴風雨里的舢板,輝瑞的人今早又來砸了實驗室的菌種柜。
但那個癲癇發(fā)作的孩子讓我確信方向沒錯。當改良后的NT3神經(jīng)營養(yǎng)因子讓他停止抽搐時,老趙跪在地上給我磕頭。貧民窟診所外排隊的患者里,混進了穿西裝的商業(yè)間諜——他們故意把結(jié)核病人的痰液抹在培養(yǎng)皿上。
今夜暴雨沖刷著鐵皮屋頂,我忽然發(fā)現(xiàn)原始毒株在強電場下會分解出抗癌肽鏈。雨晴抱著高燒的囡囡幫我記錄數(shù)據(jù),她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在電路板上炸開藍色火花。
林曉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神經(jīng)接駁器突然涌入大量血腥畫面:穿著拘束衣的流浪漢在鐵籠里抽搐,他們的瞳孔擴散成詭異的銀灰色。穿著防化服的人影正在往靜脈注射熒光液體,培養(yǎng)艙上的標志是倒置的脫氧核糖核酸雙螺旋。
“這不是父親的實驗室!“林曉撞在電梯井壁上,鑰匙項鏈燙得鎖骨生疼。全息畫面切換成加密郵件,發(fā)件人地址是蘇雨晴生前用的量子加密代碼,日期標注著車禍前七十二小時。
“曉曉,當你看到這些時,媽媽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了。你父親當年發(fā)現(xiàn)的不是抗癌疫苗,而是能改寫人類基因的量子信標。那些畜生把它改造成生物武器......“
科考站突然劇烈傾斜,林曉懷中的恒溫箱應聲炸裂。六支病毒樣本在空中懸浮,折射出極光的翡翠色。安德烈的尸體卡在通風管道口,他的金發(f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皮下血管隆起蚯蚓狀的藍光。
“小林!到這邊來!“張教授的聲音從氣閘門裂縫傳來。老人左臂不自然扭曲,防護服裂口滲出藍紫色冰晶:“快注射阿爾法3抑制劑,那些病毒在改寫線粒體基因!“
全息地圖突然彈出紅色標記點,地下三百米處竟有間未登記的實驗室。林曉的防護服導航系統(tǒng)自動載入坐標——這正是鑰匙項鏈投影中父親記憶的終點。
2001年9月18日 江城晚報殘頁
...昨夜碼頭倉庫火災致12人死亡,據(jù)目擊者稱現(xiàn)場傳出非人慘叫。消防員在灰燼中發(fā)現(xiàn)可疑金屬牢籠,警方已介入調(diào)查...
當林曉踹開銹蝕的鉛門時,撲面而來的血腥氣令她作嘔。環(huán)形實驗室內(nèi),三百具冰凍遺體呈放射狀排列,他們太陽穴都嵌著相同的青銅芯片。中央操作臺的塵灰下,泛黃的實驗記錄本封皮上,是父親工整的楷書:《人類基因重啟計劃》。
“原來您把真相藏在了世界盡頭。“林曉顫抖著翻開扉頁,夾層里飄落母親與父親的合照。照片背面是蘇雨晴娟秀的字跡:當極光第三次降臨南極,帶著鑰匙去馬里亞納海溝。
培養(yǎng)艙突然集體開啟,那些冰凍二十年的遺體眼瞼顫動。林曉的基因鎖手環(huán)自動解鎖,TS-19病毒正在她血液中歡唱。父親的全息影像從鑰匙中升起,年輕的面容布滿淚痕:“對不起,爸爸不該打開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