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晃,喜氣沖天,像提前破曉的朝霞,把這柴門照得紅紅火火。
但柴門里面只傳出嘆氣聲。
天一亮,老陳家就要喜嫁女兒到鎮上去。
新嫁婦穿好了喜服,卻把自己鎖在屋里,死活不肯出來。
陳大升愁眉苦臉,趴在門縫向里勸導:“囡兒啊,爹知道你委屈。那吳官人歲數是大了些,可你去當續弦總比當妾強吧?”
“只要你給吳家生下個兒子,這輩子就安穩了,吃穿不愁,何必要跟著爹娘在這窮鄉僻壤受苦呢?你說是不是?”
“囡兒啊,你開開門,聽聽爹的勸。”
“囡兒?囡兒?”
老村夫似乎勸得累了,口舌干燥,不由地轉而生氣起來。
“女大當嫁,哪有不成婚的道理?難道你還想出家去當個姑子?”
“爹多收點彩禮怎么了?這一大家子哪個不得張口吃飯?你總不能看著你爹娘弟弟餓死吧?”
“快開門!莫要磨光了爹的耐性!要是誤了出門的吉時,可別怪爹不講情面!”
連勸了許久,門板拍紅了巴掌,屋里頭只聽見似乎有“嗚嗚”哭聲,卻沒有任何其余響動。
陳大升納悶:他女兒性子潑辣,就是哭也常夾著罵,怎么今次不見鬧騰呢?
他把耳朵貼在門上,又仔細聽了聽,越聽越覺得那哭聲古怪了。
忽然,一個不好的念頭閃過——
“壞了!”
陳大升的頭嗡一下熱了,罵罵咧咧就抬腳踢斷了門栓,破門而入!
滿屋巡脧一遍,哪里還有女兒的影子?
唯獨后窗露了一條縫,夜風擠進來,發出了“嗚嗚”的空鳴,可不正是那“哭聲”嗎?
“這死丫頭!造孽啊!快來人啊!新娘子跑了——”
秸稈捆的火把星星點點,在甘華村里拖著濃煙川行飛舞。
殘月劃破云層,冷眼瞧著光點如受驚的螢火,躁動不安。
人們的喧鬧聲中夾雜著過多的焦急與憤怒,火光映照下,個個顯得面目猙獰。
“找到了——!”
忽然,一聲撕心裂肺的高呼將螢群引向了村外的某處。
一棵千年大樹,樹影比夜還黑,沒有蟲鳴,沒有鳥叫。
火星子噼啪作響,燒得人們耳膜發顫。
枯藤纏繞的粗壯樹枝上,高高懸掛著一雙腳,腳上穿著紅繡鞋。
陳大升顫悠悠地把火把舉高,光亮迎著那雙腳爬了上去——
不安的夜風撩起火光,撩起紅衣,像舒展的舞姿,在半空中微微搖曳。
少女的眼睛半瞇,如佛堂中的觀音,投下悲憫眾人的視線。
有人骨碌一下軟了腿,跌在地上。
“這……這是第四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