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丁歲安的院子里憑空多了一個屁股。
長在墻上的那種,活的,還會自己扭。
此事緣由,得從一個多月前說起。
大吳正統四十七年十月中旬,龍衛軍什長丁歲安接了軍令,率屬下離京開拔蘭陽府,衛護蘭陽王杜玨。
外駐王府的日子很精彩。
閑暇時,除了捉跳蚤、拔腿毛這些基本娛樂,便是去撩騷那群膀大腰圓的廚娘,換回一句響亮的‘色痞登徒子’,便足以讓他們樂上半天。
美滋滋的,比吃了蜜還甜。
要是有機會遠遠瞄一眼后宅那些嬌俏丫鬟,更是一樁彪炳人生、足以載入家譜的艷遇。
當然,丁歲安丁什長不在此列。
他是一個有原則、有操守、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體面人。
為人正派,是他做人的底線!
十一月廿一,冬雨從晨間起,直至午后仍沒有停歇的意思。
照慣例,每逢雨天無事,丁歲安便會給弟兄們講上一段三觀正、健康向上的話本解悶。
申時,西跨院廊下一眾軍漢圍坐。
湊近了,方能聽見被圍在中間的丁歲安以磁性嗓音講道:
“......金蓮嚶嚀一聲,口中說著‘大官人再不住手,奴兒可要叫起來哩’,五根蔥指卻摸向西門慶的褲腰。西門大官人心花怒放,不由分說將金蓮打橫抱至榻上......”
眾軍漢呼吸陡然粗重起來,不約而同拽了拽衣領......
個別沒出息的,口誕自嘴角滑落尚不自知。
可就在此時,丁歲安卻瞥了眼檐外細雨,雙臂高舉伸了個懶腰,“今日,就講到此處吧......”
“......”
“丁什長!咱可不興斷在這兒啊!”
“就是就是!金蓮被抱到榻上之后呢!之后怎地了?”
“頭兒,求你了!把這一段講完吧!我......我渾身難受,像是有螞蟻在爬,不聽完這段要死了!”
廊下登時炸了鍋。
斷章狗,不得house!
但在只有丁歲安能看到的視界里,數點白芒自周遭浮起,悄然匯聚后,沒入他的眉心消失不見。
“說好的每回四千字,雷打不動!散了散了......”
“頭兒!再講一節,這月您的衣裳我來洗!”
做人要有原則,說好四千就四千,多一個字都不行。
說到做到,是他做人的底線!
啥?給我洗一個月的衣裳?
“咳咳,也罷,那我就再講一節付費內容......”
丁歲安清了清嗓子,可沒還等他開口,忽而皺眉往北側后宅方向看去。
幾人等了片刻,不見他開口,屬下胡大心急道:“歲安哥,金蓮被抱到榻上后.......”
“住聲!”
綽號‘胸毛’的屬下也察覺到了異常,起身北望,側耳凝聽。
約莫五六息后,后宅的動靜漸漸大了起來,起初是零星幾聲尖叫哭嚎,不久后匯成一片低沉壓抑的‘嗡嗡’聲,籠住了整座王府。
不知多少婦人齊聲慟哭,才有這般聲勢。
“公冶,去看看怎回事。”
“喏!”
一方臉漢子抱拳應諾,大步流星出了西跨院。
又過十余息,公冶尚未回返,卻聽院外有人嚎道:“王爺薨了......王爺薨了.......”
眾人聞聲,彼此對視一眼。
隨即松了一口氣......
嗐!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嚇老子們一跳!
龍衛軍歸殿前司轄制,吃的也是殿前司的餉銀。
再者,他們來此不過月余,與蘭陽王杜玨僅見過一回......根本談不上情分。
他蘭陽王愛死不死,最多今日不講金蓮了,權當哀悼。
“蘭陽王常年臥病,早晚的事。”
安字什年紀最長的王喜龜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胸毛一臉八卦,“外間早有傳聞,蘭陽王好男風,早年為一象姑與人爭風吃醋,被推下樓摔斷了腰。后宅那些娘們兒,為一個廢人哭天搶地,圖個啥?”
“扯這些淡作甚!頭兒,金蓮被抱上榻上之后到底如何了?”
......
申時二刻。
前去打探消息的公冶披著一身水汽回返,邊脫蓑衣邊一字一頓道:“王妃,率女眷,自愿陪殉。故而哭嚷......”
“嘖嘖嘖~”
胸毛撇嘴發出怪聲,看那表情也知不信‘自愿’這回事。
《吳律》中并未明確殉葬之事到底合法與否,但自從國教推行‘復行古禮’以來,大吳勛貴讓女眷‘自愿’殉葬之事早已不新鮮。
看來,這股時髦風潮也吹到了蘭陽王府。
年紀小的胡大似乎不信世上還有這般殘忍之事,喃喃道:“后宅有好多十幾歲的小娘......怪可憐哩。”
王喜龜一聲長嘆:“誰說不是?蘭陽王妃可是咱大吳排得上號的美人,如今竟要為個‘守節’虛名活殉,可惜了了......”
“活殉?”
“可不!”王喜龜壓低了嗓門,聲音幽森如同在講鬼故事,“我聽人講,他們會先給殉葬女眷灌下懵藥,趁人昏迷用金線縫了嘴、用玉石塞了后竅,據說這般才能鎖人魂魄,世世代代伺候夫家......待懵藥勁兒一過,人在棺中醒來,要么憋死、要么活活餓死,慘的很吶!”
傍晚冬雨,燈火昏昏,眾人聽得脊背發涼,汗毛倒豎。
仿佛是為這悚然話題作注腳,后宅深處突然騷動起來,不久后,騷動逐漸蔓延至前院。
少傾,王府侯管家帶著幾個手持繩索的下人路過西跨院,瞧見軍漢無所事事坐地閑聊,急聲招呼道:“后宅女眷逃了,你們幾個快隨我前去捉拿!”
王府之中,侯管家地位僅次于幾位主子,胡大等人下意識便要起身聽命。
卻見丁歲安依舊穩坐原處,嘴里叼了根蓑衣上的草莖,望向雨幕的眼睛未曾移動分毫。
眾軍卒緩緩坐了回去。
侯管家自是看出了端倪,眉頭一皺,“丁什長?快帶你的人隨我捉拿逃眷!”
“忒~”
丁歲安吐掉草莖,這才懶懶乜去一眼,“好叫管家知曉,我等奉皇命護衛王府,而非王府家奴......欺殺婦人之事,不在職分之內。”
“你!”
侯管家面皮漲紅,憋了半天,卻也只擠出一個無力的‘你’字。
龍衛軍乃大吳八部禁軍之首,掌皇城出入、皇嗣宿衛。
堪稱禁軍中的禁軍。
蘭陽王雖非皇嗣,但依照吳制,異姓王府皆需常駐龍衛軍一什,以示皇恩浩蕩。
當然了,這份浩蕩你要也得要,不要還得要......
你說他們是御賜侍衛,丁歲安欣然承認。
你若說他們是朝廷監視異姓王的眼線,丁歲安會罵你情商低。
丁歲安不賣面子,侯管家連個屁都不是。
侯管家悻悻而去,小院復歸寂靜,片刻后卻聽丁歲安悠悠道:“莫做幫兇。”
“屬下省得!”
眾軍漢抱拳,齊聲應諾。
西跨院分前后兩進。
前院兩間正房塞了胸毛等九人。
后院長寬不足四丈,院內只一棵老棗樹、一間孤零零的正房,以及北墻上一個不起眼的狗洞。
好在只住了丁歲安一人,免了擠大通鋪捉虱子的熱鬧。
戌時末,天色黑透,風雨如晦。
煙籠霧罩下的王府白幡飄搖,死寂沉沉,壓抑得令人窒息。
后院正房內,丁歲安雙手枕在腦后,遲遲未能入睡。
他不是本地人。
十八年前一場意外重開,胎穿大吳后丁歲安才成為了丁歲安。
滿月里,這世生母病故,丁歲安就那么跟著鰥夫老爹一路長到如今。
他能有眼下這份差事,和便宜老爹有一半關系......老爹原是皇嗣侍衛,后外放禁軍做了都頭。
有老丁這份履歷,丁歲安背調政審過硬,可謂根正苗紅的朝廷鷹犬出身。
另一半原因,則靠他這幅挺拔身材和俊朗皮囊......龍衛軍作為朝廷門面,身材好、顏值高者優先。
“吭哧~吭哧~”
正東想西想,一陣窸窣異響穿透雨聲,沁入耳內。
王府今日適逢大變,難保沒有宵小趁亂摸進來。
丁歲安披衣起身,悄無聲息推開屋門。
‘呼哧~呼哧~’
喘息聲愈加清晰,似有一種吃力的、瀕臨窒息的掙扎感。
循聲望去.......
后院北墻根狗洞里,赫然長出一個......長出一個屁股!
一個正瘋狂扭動、試圖擠進他這邊小院的活屁股!
看那架勢,是倒著鉆的。
腿和臀先進來了,胸口卻死死卡在狗洞內。
這才造成此刻想進進不來,想退退不出的尷尬局面。
丁歲安饒有興致地看了片刻,踱步上前,抬腳在對方臀尖上踢了一腳,惡趣味道:“這位屁股......用幫忙么?”
喲,又肉又Q,彈力驚人。
那蛄蛹如蛆的臀浪,登時僵住。
凄冷雨夜,一人一屁,三目相對。
沉寂數息,狗洞那頭才傳來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里面的先生,勞煩先將本......將奴家拔出來,奴家定有重謝......”
柔媚綿酥,標準御姐音。
咦,還是個女屁股哩。
這場景.......莫不是又穿進了島國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