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正,午飯時間。
丁歲安沒有急著去找姜軒追回手稿,先去了前院吃飯。
安字什搬進(jìn)滌纓園后,吃食皆由嫮姱園小灶直接供應(yīng),眾軍漢的伙食標(biāo)準(zhǔn)明顯有了改善。
頓頓不缺牛羊肉這等好食。
今日,更是送來一條炙鹿腿......
整個安字什有生以來都沒吃過這種貴族專享的珍饈。
“頭兒、頭兒,快來......吃啥補(bǔ)啥,這條鹿鞭給您留著呢!”
“老子還用補(bǔ)么?”
丁歲安在弟兄面前切換回粗魯模樣,捏起鹿鞭左右看了看,“也就那樣吧,還沒老子的雄壯。”
“我不信,不若讓我等看看,比對一番,弟兄們才心服!”
“滾蛋!”
“哈哈哈.......”
能明顯感覺到,大伙心氣頗高。
讓他們暢快的,不僅僅是這條鹿腿......最大原因卻是那名錦衣華服的小胖墩,今晨竟蔫頭耷腦的來給胡將就賠了不是。
國朝秉承火德,由此軍衣為紅。
常被以‘赤佬’蔑稱。
前幾日,杜家女眷硬闖后宅,敢無視雙方體型、力氣的巨大差異辱罵廝打軍卒,足見大吳勛貴骨子里對‘赤佬’輕賤。
也就是‘龍衛(wèi)軍’這塊天子親軍的招牌,才讓他們有了些許投鼠忌器的‘懼’。
但今早一幕,卻讓他們這些個粗人感受到了久違的敬重。
雖然這份‘敬重’是被丁什長打出來的。
在丁歲安來前,胡將就或許已得到了大伙的面授機(jī)宜,此時見王喜龜、胸毛一直朝他使眼色,便從懷中掏出了那把碎銀子,仔細(xì)分出大半遞了過來,憨笑道:“若不是歲安哥,俺一分銀子也沒,這銀子咱倆分了吧。”
丁歲安自是察覺了此時氣氛,環(huán)顧四周后,笑罵道:“滾滾滾,老子缺你這點銀子?自己放好孝敬爹娘。”
飯后。
丁歲安走出滌纓園,晃悠到嫮姱園垂花門旁。
在此值守的公冶睨抬臂來了一個利落的齊胸軍禮,丁歲安擺擺手,一板一眼的公冶睨才收臂站定。
“可有異常?”
丁歲安往院內(nèi)張望......他在想,用什么法子把姜軒那小子給哄出來討回文稿。
大伙都知道,碼字是很辛苦的!
特別是丁歲安這種干兼職的......
憑白丟了書稿比丟了媳婦兒都難受!
“無!”
公冶睨惜字如金。
丁歲安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油紙包裹的炙鹿肉塞給公冶睨,“今日有鹿肉,兄弟們給你留了一塊。”
那幫狗吊貨見了吃的就像瘋狗一般,會想起給他留?
公冶睨心中明了,定是丁什長見了有稀罕吃物,才從安字什眾狗嘴中給自己搶了一塊。
公冶睨那張斧鑿刀削似的方臉上硬生生擠出一絲笑容,以表謝意。
“你哭什么?一塊肉至于么......”
“.......”
笑容倏地消失。
丁歲安正眺望間,卻見姜軒那小子從嫮姱園深處狗狗祟祟走了過來,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不但不怕,甚至興奮的跑了起來。
“呃......”
姜軒剛跑出垂花門,卻被丁歲安拽著衣領(lǐng)提溜到了一旁,“冷面郎,你還敢主動送上門?我的書稿呢?”
姜軒極度夸張的一揮手,激動道:“哎呀!小弟就知道如此雄文,必是兄長所寫!此文寫的傾國傾城、高大威猛.......我大吳文壇,有救啦!”
“......”
特么的,這小子比我還能吹啊!
察覺丁歲安松了自己的衣領(lǐng),姜軒賤兮兮湊上前來,諂媚的一臉,本來還算清秀的容貌,生生被他糟踐成了佞臣臉,“兄長,我有一計,可生大財!”
“別湊這么近!”
丁歲安抬手將姜軒那張佞臣臉推遠(yuǎn)了些,“說來聽聽。”
“將此書刊印!”
......還當(dāng)是什么妙計呢,就這?
“你說的輕巧,私印書籍,杖六十、徙八百里。”
“誰說私印了!”姜軒挺起胸脯,自得一抹鼻子,“小弟不才,與禮部書監(jiān)局劉大人的公子乃八拜之交。”
書監(jiān)局正是大吳管理書籍刊印、審核的機(jī)構(gòu)。
......姜家兩姐弟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NPC啊!
丁歲安登時來了興致,想了想?yún)s道:“話本我還沒寫完。”
“啊?”
姜軒臉上失望神色一閃即逝,只見他眼珠子一轉(zhuǎn),再度興奮起來,“沒寫完更好!咱們便將一本分成十本賣......若一本售一兩銀,分成十本每本只需賣一錢五分銀,完本就能多掙五錢......”
“一本分為十本,會不會太薄?”
“怕什么!用最大號的字,每隔兩頁再加上一頁春宮插畫......湊夠百八十頁不就成了!每本結(jié)尾務(wù)必留個鉤子,讓閱者上躥下跳的那種。譬如文末寫‘西門大官人將金蓮剝了個干凈,撲將上去。欲知后事,且看下本......’”
“......”
丁歲安歪頭看著唾沫橫飛的姜軒,暗道:這也是一個斷章狗啊!
誒?
我為啥要用‘也’字?
......
翌日,臘月二十五。
滌纓園,戟堂。
姜妧安靜坐于堂內(nèi),止不住好奇往里間瞄了兩眼......依照約定,她將關(guān)于三教的書單送了過來。
但令她奇怪的是,昨日還死活不愿來的弟弟,今日一早便主動催她快點過來。
到了地方后,姜軒便和丁歲安去了里間,嘀嘀咕咕好半天也沒出來......
隔壁,一簾之隔。
姜軒撣了撣薄薄兩頁的文字,道:“兄長,你這速度可不行啊!我約莫正月中旬回京,你至少讓我?guī)ё呤f字的書稿吧?”
“別催,我是兼職!”
“兄長,這就是你不對了!想要掙錢怎能怕辛苦呢?一天十二時辰,除了當(dāng)值、睡覺、吃飯,至少還能擠出六個時辰寫書吧?”
“我自有節(jié)奏。你將文稿謄一遍,原稿給我留下。”
丁歲安囑咐罷,掀簾走進(jìn)正堂。
安安靜靜的姜妧當(dāng)即起身,盈盈一禮,見只丁歲安一人,不由疑惑道:“軒兒呢?”
“我看他閑得慌,便給他布置了功課,抄寫道德文章。”
丁歲安當(dāng)然不能給人家姐姐說自己鼓搗著姜軒謄寫繁衍文學(xué)。
姜妧聽了,深感震驚......父親常年不在身邊,母親溺愛,致使弟弟頑劣,在家時莫說主動抄寫了,便是多看一眼書都嫌煩。
卻沒想到,來了小姨母這里,竟對丁什長言聽計從。
姜妧又是一禮,輕聲道:“多謝丁兄教導(dǎo)軒兒。”
“你這禮節(jié)也忒多了.......”丁歲安笑了笑,從桌上拿起姜妧寫下的書單,看了一眼不由頭疼。
書單上密密麻麻寫了一整頁書名,粗略一數(shù),少說有幾十本。
三教典籍本就詰屈聱牙,一本本啃下來得多久啊?
這還沒算史書呢。
但不看吧......就沒法完善世界觀。
想了想,丁歲安放下書單,直接問道:“姜小娘,國教修煉,一共分為幾個境界。”
姜妧檀口輕啟,“意氣、啟智、希聲。”
丁歲安還在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等了半天卻沒了后續(xù),不由愕然道:“沒了?”
“沒了......”
“什么是希聲境?”
“大音希聲.......到了此境,文修無需開口、律修不需樂器,心念一動,神通自來。”
“前些日子,我在金臺寺遇一賊人,口吟‘君子矜而不爭’便可控人心智......“
“依丁兄所言,賊人可能使了喪心令,對敵時可擾人心智,消磨士氣、遲滯神思;與之相反的,便是催陣令,能使己方心思澄明、血勇攀升.......兩者皆是教化神通。“
“這般神通何境可學(xué)?”
“啟智境便可修習(xí)。”
“國教除了喪心令、催陣令,還有別的神通么?”
“.......”姜妧抬眸看了丁歲安一眼,又謹(jǐn)慎看了看門外,確認(rèn)四間無外耳,猶自猶豫了一下才道:“丁兄,其實意氣、啟智、希聲三境原是儒家修行境界。”
丁歲安微感意外,卻也知道,這是聽到真正的國朝上層秘聞了,示意姜妧繼續(xù)講下去。
“據(jù)說儒修共分八境,但壬辰儒亂后,禮教代儒......僅剩了前三境,后面如何修行已無人知曉。至于別的國教神通,需希聲境圓融后,入三圣宮成為青衣修士方可修習(xí)......”
姜妧頓了頓,本就不大的奶貓音再次壓低,“據(jù)我所知,國教神通好像和境界關(guān)系并不大,只和愿力有關(guān)。”
“愿力到底是啥?”
“信愿之力,信徒愈眾、信愿愈虔,神通愈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