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正夾著香煙的手,煙灰已經積攢了大半。
當陳宇說出的那兩個字,如同兩顆投入深潭的石子,輕飄飄地砸落時。
他的手,猛地一抖。
那半截岌岌可危的煙灰,應聲斷裂。
一向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自詡的老刑偵,此刻臉上的肌肉,出現了一絲不自然的僵硬,表情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復雜。
他縱橫警界數十載,一雙眼睛早已磨煉得火眼金睛。
看穿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本該是易如反掌。
可眼前這個陳宇,他真的看不透。
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兇手是誰的?
他只是在現場走了幾圈,看了看尸體,又掃了眼證物。
他幾乎什么都沒問,什么都沒做。
甚至連那些所謂的偵探選手最熱衷的推理秀,都沒有展示過一秒。
就這么憑空的,直接報出了兇手的名字?
他是怎么做到的?!
這一刻,嚴正感覺自己幾十年的刑偵經驗,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而始作俑者陳宇,正饒有興致地欣賞著眼前這個老男人臉上那百年難遇的精彩表情。
在他的視野里,一串串數據正在瘋狂跳動。
其中,最惹眼的就是那條代表著心臟負荷的數值。
【姓名:嚴正】
【心率值:95(極度詫異與震驚)】
【體力值:75(寶刀未老)】
【好感值:75(非常信賴)】
【純潔值:??(重要嗎?)】
就在剛才,他吐出“劉剛”那兩個字的一瞬間,嚴正的心率值,一度飆升到了98!
陳宇甚至真的有點擔心,這老家伙會不會因為情緒過于激動,當場給自己表演一個腦血管爆裂的滑稽戲碼。
還好,老銀幣的身體素質,比他想象中要硬朗得多。
“你是怎么……猜到兇手是劉剛的?”
嚴正的心率終于緩緩回落,但依舊在八十多的區間徘徊,他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他的臉色,重新恢復了那標志性的平靜,可眼神深處,卻多了無盡的贊許與……忌憚。
“我剛才,應該回答了你不少問題了。”
陳宇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將問題拋了回去。
“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了?”
他反問道:“嚴隊,你們……又是怎么判斷出他是兇手的?”
這問題,問得刁鉆至極。
陳宇當然不可能說出自己判斷的理由。
總不能告訴他,老子開了掛,是系統用“回溯”功能,像看電影一樣直接看到了兇案現場吧?
這話說出去,嚴正不把他當神經病送去精神病院才怪。
但嚴正不一樣。
他們市探案支隊,作為官方機關,手里一定掌握著海量的、自己所不知道的證據和線索。
而這些線索,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劉剛!
“呼……”
嚴正重重地嘬完了最后一口煙,將那灼熱的煙氣盡數吸入肺中,然后混合著胸中的郁結與震驚,緩緩吐出。
那團濃白的煙霧,像一團迷障,模糊了他復雜的表情。
“呵!”
他忽然笑了。
一邊搖頭,一邊笑,笑得既無奈,又有些釋然。
“你小子……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這句掩飾不住的贊美,幾乎是脫口而出。
“我不知道你到底掌握了多少東西,但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那我不妨……就都告訴你吧。”
嚴正將燃盡的煙蒂扔在腳下,用鞋尖狠狠地碾了碾。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倏然變得銳利如刀。
“劉剛。”
他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里滿是唏噓。
“多么出乎意料的一個嫌疑人,對嗎?誰能想到,兇手竟然會是他?”
“當然,直到現在,我們手上仍舊沒有任何直接的物證,可以給他定罪。”
“但是……”
“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不是嗎?”
陳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你應該知道,死者張落落,也是《舊案重提》綜藝排行榜里的一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這段時間,一直在秘密調查十五年前的那起開膛連環殺人案!”
“或許,她只是預感到,節目組的下一個案子,很可能會重啟這樁懸案,所以提前做些功課。至于她到底查了多久,又查到了些什么,我們……一概不知!”
“這些,你們是怎么知道的?”陳宇適時地打斷問道。
“她太心急了。”嚴正的語氣里透著惋惜,“她曾旁敲側擊,讓她父親的秘書,來套清竹的話。為了放長線釣大魚,我讓清竹,故意透露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舊檔案給她。”
老銀幣啊!
陳宇在心里默默地翻了個白眼,發現這個詞,簡直是為眼前這個老頭子量身定做的。
“就在張落落遇害的前一天。”
“她不知道查到了什么關鍵性的東西,突然……單獨約見了劉剛!”
“等一下!”
陳宇再次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如電,直刺嚴正。
“你的意思是,你們一直在監視劉剛?”
“監視了多久?”
陳宇的語氣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震驚。
“哦?”
聽到陳宇有此一問,嚴正來了興趣。
“你怎么知道,我們監視的人是劉剛,而不是張落落?”
“這不是很明顯嗎?”
陳宇嗤笑一聲。
“張落落雖然是參賽選手,但在整條案情線上,她最多算個意外闖入者,和核心案情八竿子都打不著!更何況,她是張輔的寶貝女兒,你們想在不驚動那尊大佛的情況下監視她,難度有多大,您比我清楚。”
“這個世界,可沒有無處不在的‘天眼’系統。”
陳宇攤了攤手,苦笑道:“你們沒辦法通過幾個攝像頭就掌握劉剛每天的全部行蹤,所以,只剩下最笨,也最有效的方法。”
“派人,二十四小時跟著他!”
“天眼?那是什么東西?”嚴正眉頭一皺,顯然沒聽懂這個詞。
“呃……那不重要!”陳宇一時激動,差點把穿越前世界的東西說漏了嘴,連忙含糊了過去。
“你說的對。”
這一次,嚴正沒有再隱瞞,干脆利落地承認了。
“我們確實是在監視劉剛。而且,已經監視了他很長……很長時間了!”
“為什么?”陳宇追問道。
“因為劉剛這個人,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不對勁!”
嚴正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繼續說道:“劉剛和他的姐夫羅向東一樣,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江城大學生物系的高材生,只不過,比羅向東晚了三屆。”
“他畢業以后,放棄了其他更好的選擇,也一頭扎進了羅向東所在的那個研究所,研究的項目,竟然也和羅向東當年一模一樣!”
“再加上,他是羅向東的小舅子,他自己的妻子,又是當年開膛案的受害者之一……”
“你說,這樣一個集眾多疑點于一身的關鍵人物,我們,怎么可能會放任他不管呢?”
“劉剛在研究所,會用到手術刀嗎?”陳宇抓住了關鍵點。
“當然。”嚴正答道,“雖然他們平時解剖的,大多是些植物,但常年累月下來,他們用刀的手法,絕不會比一個外科醫生差!”
“所以……”
陳宇感覺自己腦中那團迷霧,正在被一點點撥開。
“你們最初是因為羅向東的案子,才開始監視劉剛。結果卻意外發現,他竟然和十五年前的開膛手案,有著更深的牽扯?”
那個一閃即逝的靈光,再次浮現在陳宇的腦海。
這一次,他抓住了!
羅向東!劉剛!生物研究所!開膛案!
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在這一刻,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了起來!
嚴正沉重地頷首,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們懷疑,十五年前,劉剛的妻子,也是他殺的?”陳宇再問。
“不。”
嚴正卻斷然否定。
“劉剛和他妻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感情極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沒有殺妻的作案動機!”
“那他殺張落落,又有什么動機?”陳宇徹底被搞糊涂了。
嚴正的眼神,瞬間冷得像一塊冰。
“張落落遇害的前一天,他們兩個,在一個我們監控死角的廢棄民房里見了面。”
“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談了些什么,我們的人沒辦法探查。”
“但是!”
“他們出來的時候,我們負責盯梢的探員,正好看到張落落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在整理她口袋里的一支錄音筆!”
“之后,劉剛從民房里追了出來,兩個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嚴正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陳宇。
“再之后的事情,你也清楚了。”
“錄音筆還在,但里面的內存卡,卻不翼而飛了!”
“所以……”
陳宇接過了話頭,聲音也變得冰冷。
“你懷疑……張落落用錄音筆,錄下了什么跟劉剛有關的驚天秘密,所以,劉剛為了這個秘密,殺人滅口,取走了內存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