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物?什么證物?!”
嚴正那張萬年不變的國字臉,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的死水,瞬間激起了波瀾。
他對著電話那頭,壓著嗓子吼道。
陳宇心里“咯噔”一下。
他猛地扭過頭,死死釘在嚴正那張陰晴不定的側臉上。
電話那頭似乎又說了些什么,聲音很輕,陳宇聽不清。
但陳宇能看到,嚴正的瞳孔在收縮,握著電話的手也開始了顫抖。
一種不祥的預感,悄無聲息地纏上了陳宇的心臟。
終于,嚴正緩緩掛斷了電話,審訊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怎么了?”陳宇趕忙低聲問道。
然而,嚴正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目光越過他,直直地落在了對面那個男人身上。
“劉剛,你可以走了!”
這幾個字,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陳宇的耳膜上。
“什么?”
陳宇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湊到嚴正耳邊,壓低了聲音確認。
嚴正依舊沒有理他,再次對著劉剛開口。
“最近一個月,不要離開江城,隨叫隨到!”
劉剛先是一愣,似乎也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轉折。
幾秒鐘后,他那張原本緊繃的臉,緩緩地,綻開了一個笑容。
那不是解脫的笑,而是帶著勝利者姿態的笑容。
他從那把冰冷的鐵椅子上站起來,動作舒緩,甚至還伸了個懶腰,仿佛剛剛只是在某個VIP休息室里小憩了片刻。
他對著陳宇,懶洋洋地聳了聳肩。
那眼神,充滿了嘲弄。
然后,他頭也不回,邁著方步,快步離開了審訊室。
砰。
門關上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陳宇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個小丑,一個剛剛在舞臺上表演完滑稽戲,卻被觀眾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的小丑。
什么情況?
人,就這么走了?
那個在他【回溯】畫面里,用鋼絲殘忍勒死一個女人的兇手,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個該死的老銀幣!
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樣?!
陳宇感覺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一口老槽如鯁在喉。
他猛地轉身,死死地盯著嚴正。
“嚴隊,我需要一個解釋!”
他的聲音不大,但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亞的寒流。
“陳宇?!?/p>
嚴正終于轉過頭來看他,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
“飯要一口一口吃,案子也要一步一步地破!”
他說了這么一句云里霧里,狗屁不通的話。
然后,他看向一旁同樣目瞪口呆的蘇清竹,下令道:“增派人手,再全面勘察一遍案發現場!”
“到底發生了什么?”
陳宇的火氣徹底壓不住了。
“不是你他媽火急火燎地告訴我,只有一天時間嗎?不是你告訴我,張輔那老家伙馬上就要掀桌子了嗎?”
“現在又不急了?你耍我玩呢?”
陳宇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眼前這頭老狐貍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猴子。
“剛才案發現場的同事給我打電話,發現了新的證據!”
嚴正終于拋出了答案,他看著陳宇,眼神意味深長。
“是…一根頭發!”
“一根頭發?誰的頭發?”陳宇下意識地追問,大腦飛速運轉。
“已經送去檢驗中心了,但估計得24小時后,才能知道結果!”
嚴正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關鍵信息。
“是一根類似披肩發長度的頭發,純黑色的!”
“嗯?”
陳宇瞬間愣住了。
他的腦海里,像是有計算機在進行高速數據比對。
一根頭發?
之前警方地毯式的勘察沒有發現,偏偏在他把劉剛逼入絕境的時候,被那個櫻花國來的真舔狗給查到了?
這他媽也太巧了吧!
黑色......首先可以排出是張落落本人的!
她的發色剛才在停尸房看了,雖然不太艷麗,但明顯是發黃的。
難道是今天進入現場的人不小心留下的?
黑色長發……披肩發的長度……
今天到場的女人,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蘇清竹?
這個冰山女警花,一頭秀發盤得比保險柜的密碼還嚴實,走路都不帶晃的,掉頭發的概率比她對自己笑的概率還低。
李晴?
那個小妖精,扎著清爽利落的高馬尾,頭發長度明顯超過了披肩發。
那就只剩下……林冰了。
這位身材火爆的美女主持人,頭發長度倒是差不多。
但……
陳宇瞇起了眼睛,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林冰的頭發雖然看著是黑色,但在燈光下,會泛起一種極不明顯的酒紅色光澤。
她的頭發,肯定是染過的。
這根頭發,是純黑的。
那么,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兇案發生之后,封鎖的現場,還有第四方勢力來過!
想到這里,陳宇心頭一緊,趕忙問道:“*****里,沒有拍到這個人嗎?”
嚴正緩緩地,搖了搖頭。
“哎呀算了!”
陳宇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我要看一下錄像!完整的錄像!”
他補充道:“還有,那根頭發,是在什么地方發現的?”
“就在沙發附近!”
嚴正這次沒有不耐煩,反而示意蘇清竹拿出手機,播放了那個*****錄下的關鍵畫面。
畫面的清晰度超乎想象。
有錢人置辦的監控設備,果然不是警隊那些湊合用的破爛能比的。
畫面里,那個戴著頭套的黑衣身影,一舉一動都清晰可見。
陳宇死死地盯著屏幕,將畫面中的身影,與剛才那個囂張離去的劉剛,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虛擬重疊。
身高、體態、走路的姿勢,甚至是某些下意識的小動作……
高度相似!
警校四年練就的識人辨骨的功夫,讓他有九成九的把握,這個人,就是劉剛!
行兇過程,也和他之前的推測以及【回溯】看到的畫面完全一致。
先用鋼絲勒喉,窒息死亡。
然后,再用手術刀,在小腹上,劃出個十字。
一切都對得上!
可偏偏,就是這根突如其來的頭發,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這根頭發,到底是誰掉下來的?
兇案發生后,現場第一時間就被封鎖,蒼蠅都飛不進去一只。
唯一的可能,就是今天上午,那個混亂不堪的場面。
可是……那幾個女人的發質發色發長,又都不符合!
陳宇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感覺自己的腦細胞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燒、陣亡。
“陳宇,算了!”
嚴正拍了拍陳宇的肩膀,語氣里竟然帶上了一絲安慰。
“等24小時后,DNA結果出來,一切就都一目了然了!”
“一目了然?”
陳宇抬起頭,反問道:“張輔只給了你一天時間,你難道忘了?你就不怕他直接掀了你的桌子?”
“唉……”
嚴正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出手,也就是把這潭水攪得更混罷了?!?/p>
嚴正的眼神有些飄忽,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陳宇聽。
“反正現在已經夠亂了!我……決定擺爛了!”
老銀幣,你他媽別放棄治療啊!
陳宇在心里破口大罵。
一個縱橫警界二十年的老狐貍,會說出“擺爛”這兩個字?
鬼才信!
他一定在憋什么壞!
就在這時,一陣手機震動的聲音響起。
這一次,是陳宇的。
他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李晴發來的信息,簡短而急促:
“陳宇,快看直播!”
直播?
陳宇一臉茫然,手指卻下意識地點開了那個熟悉的《舊案重提》節目的直播間。
屏幕亮起的瞬間,撲面而來的,是一片混亂的海洋。
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
案發現場的別墅門口,穿著黑色西裝的喪葬人員,面色不善。
拉著警戒線的警員,神情嚴肅。
還有扛著長槍短炮的節目組工作人員,一個個急得滿頭大汗。
三撥人馬,吵成了一鍋粥。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張輔派來的人要給死者收斂遺體,準備后事,但探案支隊和節目組為了調查,死活不讓。
陳宇本來還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態。
可就在幾秒鐘后。
一輛黑色的、加長版的豪華商務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了別墅門口。
車門打開。
一個穿著西裝,兩鬢染霜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
他甚至不需要開口。
僅僅是站在那里,那股子久居上位、生殺予奪的強大氣場,就讓現場嘈雜的聲音,瞬間降低了八度。
然后,他開口了。
指著節目組的人,指著現場負責的警員,破口大罵。
言辭犀利,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
最詭異的是,無論是平日里威風八面的林大主持人,還是荷槍實彈的探員,竟沒有一個人敢還口。
直播間的彈幕,在沉寂了三秒鐘后,瞬間爆炸了!
【臥槽!正主來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江城首富張輔嗎?氣場太強了!】
【罵得好!探員和節目組都是干什么吃的!人都死了還拿來作秀!】
【張輔爸爸,威武霸氣!】
【張輔爸爸,威武霸氣!】
【張輔爸爸,威武霸氣!】
一瞬間,整個彈幕區被這八個字刷屏,整齊劃一,蔚為壯觀。
看到這個架勢,連陳宇都忍不住想打字跟隊形助助威了。
可就在這時。
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了畫面的一個犄角旮旯。
那里,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身影。
真田茍一郎!
陳宇的瞳孔,猛地一縮。
此刻的真田,臉上哪里還有早上那種囂張得瑟、小人得志的輕浮?
他安安靜靜地站在人群的外圍,像一尊不起眼的石像。
雙手插在口袋里,身子微微前傾,一副正在沉思的專業模樣。
但是!
他的嘴角,卻沁出了一股……莫名高深的冷笑。
那是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
一道電光,在陳宇的腦海里轟然炸響!
難道……
難道早上他那一系列浮夸做作的表演,全都是裝的?
他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像個愚蠢的、急功近利的白癡。
他故意用那種拙劣的挑釁,來激怒自己,讓自己輕視他。
然后,當自己大搖大擺地離開現場之后,他便可以摘下小丑的面具,肆無忌憚地勘察現場?
剛才那根打破僵局的頭發,也是他發現的!
這個混蛋……
他在故意示弱,麻痹自己的競爭對手!
孫子兵法云:“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這個櫻花國的孫子,他媽的居然跟我玩兒上《孫子兵法》了?!
這不是真舔狗!
這是一個來自櫻花國的老銀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