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未改嫣如昔 第19章：桂雨編年

秋分那天，蘇州下了一場罕見的桂雨。細密的花瓣混著雨絲從老桂樹的枝頭簌簌落下，在“初心頻道”工作室的青石板上積了薄薄一層，像誰鋪就的碎金地毯。王詩嫣撐著油紙傘站在廊下，看見張子豪正帶著孩子們用竹篩子收集落在庭院里的桂花，水珠從他發梢滴落，在工作牌”內容總監”的字樣上暈開一小片水跡。

“嫣姐快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個玻璃罐跑過來，罐子里漂浮著剛采的桂花，”劉老師說，把花瓣泡在蜂蜜里，明年春天就能喝到桂花香啦！”話音未落，一滴雨珠恰好落在罐口，驚起一圈細小的漣漪，也驚飛了停在罐沿的一只小瓢蟲。

工作室的廚房里飄出濃郁的藕粉香。王強系著藍布圍裙站在灶臺前，正用木勺攪動著大鍋里的桂花糖藕，蒸汽掀開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道淺疤——那是去年在橘子林拍紀錄片時，為救一個滑倒的農戶留下的。“子豪哥，”他隔著蒸騰的熱氣喊道，“教育局那幫孩子說今天要學做糖桂花，糖夠不夠？”

張子豪抖了抖竹篩里的桂花，花瓣上的水珠濺在旁邊晾著的紀錄片腳本上。那是王強最新的拍攝計劃：《二十四節氣里的鄉村手作》，第一頁用紅筆圈著“秋分?桂花蜜”，旁邊貼著張奶奶畫的熬糖步驟圖——老人昨天特意拄著拐杖來工作室，在黑板上用粉筆演示如何掌握火候，說“糖和桂花要像老朋友一樣慢慢聊”。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雨幕中的寧靜。王詩嫣接起電話，是蘇州強強互聯網公司的老同事打來的?！霸婃?，你看熱搜了嗎？”對面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興奮，“當年那個欺騙劉菲菲的張老板，直播帶貨賣假古董被抓了，直播間里還在放你和劉菲菲以前的片段當引流……”

王詩嫣盯著手機屏幕上 “張老板直播賣假古董被捕”的熱搜詞條，雨幕突然模糊了視線。她想起劉菲菲蜷縮在床上的那個深秋雨夜，染著睫毛膏的眼淚滴在孕檢單上，而張老板的微信消息剛彈出來：“打掉吧，我給你十萬?！蹦菚r直播間的“嘉年華”還在刷屏，特效金光映著劉菲菲手腕上褪色的金屬手鏈，后來被張老板嫌“土氣”扔進垃圾桶。

桂樹的蟲洞在雨中滲出水珠，她摸出錢包夾層里劉菲菲臨走前塞的紙條，泛黃的紙頁上寫著：“詩嫣，他說給我‘女主資源’，其實是用假合同騙我?！爆F在熱搜配圖里，張老板直播間的背景還掛著劉菲菲當年穿古裝的定妝照，照片角落被假古董的鎏金邊框遮了一半，像極了他用“資源”包裝的謊言。

王詩嫣默默掛了電話，走到后院的桂樹下。此刻落在手背上的雨絲卻帶著沁涼的甜。

“在想什么？”張子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把一件干燥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劉菲菲剛發來視頻，說老家幼兒園的桂花開了，孩子們要寄花瓣給我們做標本?！笆謾C屏幕上，穿著卡通圍裙的劉菲菲正帶著一群孩子搖桂樹，笑聲透過雨幕傳來，像一串被風吹響的風鈴。

工作室的門被推開，張奶奶抱著個陶甕走進來，甕口飄出陳年桂花酒的醇香。“給孩子們留著冬至喝，”老人把甕放在石桌上，指著院子里的桂樹笑，“你們看這樹，比去年又高了半頭，跟這些娃似的，長得真快。”

王詩嫣看著雨中的桂樹，想起剛搬來這里時，張子豪帶著她給樹培土，鐵鍬碰到了埋在地下的一個鐵盒。打開一看，里面是大學時他們一起折的千紙鶴，還有張子豪寫的未寄出的信：“如果有一天你迷路了，就回來看看這棵樹，它記得你穿粉裙子的樣子。”

雨漸漸停了，夕陽從云層里探出頭，把**的桂樹照得透亮。王強端著剛熬好的桂花糖走出來，琥珀色的糖漿在白瓷碗里晃悠，映著天空的晚霞?！皣L嘗？”他把碗遞給王詩嫣，“張奶奶說，今年的桂花格外甜，因為吸收了太多孩子們的笑聲?！?/p>

后院的角落里，幾個實習生正在搭建臨時的攝影棚，準備拍攝王強的新紀錄片。他們用竹竿和紗布搭出月亮門的形狀，上面掛滿了孩子們做的桂花風鈴。當第一束夕照穿過風鈴時，整個庭院響起細碎的叮當聲，混著桂花香和孩子們的笑聲，飄向漸漸放晴的天空。

王詩嫣的手機收到一條新消息，是那個曾在評論區說“看到王強想起爸爸”的粉絲發來的：“我辭掉了直播運營的工作，回老家幫爸媽種橘子了，你們拍的紀錄片給了我勇氣。”附帶的照片里，年輕人站在果樹下，手里拿著王強同款的攝像機，身后是望不到邊的橙黃。

張子豪走到她身邊，把剛收集好的桂花裝進玻璃瓶。瓶身上貼著孩子們畫的標簽，歪扭的筆跡寫著“初心元年?秋分”?！爸绬?？”他忽然開口，指尖劃過瓶身的桂花，“剛才教育局的人說，我們的《素人故事》被選進教材了，要教孩子們什么是真誠的記錄 ?！?/p>

暮色漸濃，工作室的燈一盞盞亮起來。王詩嫣站在露臺上，看見張子豪正在教孩子們用投影儀在墻上投映桂樹的影子，劉菲菲給每個孩子發著剛烤好的桂花餅，王強舉著攝像機記錄下這一切，鏡頭偶爾掃過老桂樹上掛著的千紙鶴—— 那是實習生們知道鐵盒的故事后，特意折來掛上去的。

遠處傳來評彈館的琵琶聲，唱的是《桂花落》的調子。王詩嫣低頭看著手中的玻璃瓶，里面的桂花在燈光下閃著微光。她想起大學時張子豪在圖書館給她留的熱咖啡，想起暴雨夜他披在自己肩上的外套，想起工作室落成那天，張奶奶說的“樹和人一樣，要扎根在有煙火氣的地方?！?/p>

忽然間，一陣風吹過，老桂樹又落下一陣細密的花瓣，有幾片飄進王詩嫣的玻璃瓶，與之前的花瓣疊在一起。她忽然明白，所謂“初心”，從來不是某個凝固的瞬間，而是像這桂樹一樣，在歲月里不斷開花、落葉、生根，把每一次相遇和重逢都釀成新的甜。

樓下傳來孩子們的歡呼聲，原來張子豪用投影儀在墻上投出了五年前太湖邊的日出。王詩嫣靠在露臺的木柱上，聞著越來越濃的桂花香，看著玻璃瓶里層層疊疊的花瓣，忽然覺得這不是故事的終結，而是一卷剛剛展開的編年體—— 每一片落下的桂花都是一個年份，每一次熬煮的糖漿都是一段光陰，而屬于他們的“桂雨編年”，才剛剛寫下秋分這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