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已經踏上了南京的土地,牽著王坤的手,剛剛站穩,還有點暈船,太久沒有腳踏實地了。
一員大將穿過層層護衛,也不管河邊的鵝卵石硬不硬,“啪”的一聲跪倒在朱慈炅面前。
“末將孝陵衛指揮使梅香,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孝陵衛指揮使基本是梅、蕭兩家世襲的,這個梅香怎么取了個女人的名字,完全跟一臉胡須,英武不凡的氣質不搭。
不過,孝陵衛的效忠,朱慈炅還是很滿意的。聽說孝陵衛還有特種兵,他一直還挺擔心。
他也不想想,天啟就他一個崽,孝陵衛不向他效忠向誰效忠,他把所有人都當成敵人計算,完全是過份的不安全感。
“梅卿平身。”朱慈炅面帶微笑,輕輕揮手。
梅香可激動了,雙手無處安放,身上甲胄嘩嘩和江水共鳴。
他一輩子就接任指揮使的時候進過一次京,就在兵部呆了幾天,連天啟帝面都沒見到,現在終于見到活著的大明皇帝了,畢竟太祖爺他想見,天天都能見。
“末將奉高公公之命率兩千孝陵衛前來護駕,沿途安全,我們還帶來了陛下的御輦。”
朱慈炅點頭肯定,“好。”
對于孝陵衛,朱慈炅還是滿意的,全大明所有衛所,就這個衛戰力不減,一員不缺,獨數一幟,實在讓小皇帝激賞。
朱慈炅也不想想他們的名字,大明誰敢向他們伸手,事情一鬧大,不管哪個皇帝在位,都肯定先弄伸手的人。他們要裝備要銀子,從來都是優先滿足的。
也因為此,孝陵衛也是大明最忠誠的部隊。哪怕大明沒了,整個南京都投降了,他們也不降,最后失敗了,士兵寧愿自刎也不茍且,他們才是真正的不負皇恩。
雨后金陵,空氣澄凈,縱使人馬熙攘,朱慈炅仍覺神清氣爽,心境豁然。
稍走兩步,暈船的感覺稍退,朱慈炅正心情愉悅的要觀察觀察南京龍江碼頭的陳設布置,這里可是大明的動脈之一,也是他選擇在此下船的原因。
可就在此時,文臣武將如潮水般涌來,將朱慈炅層層環繞,朱慈炅的視線被遮擋,只覺眼前一片混亂。
梅香和剛下船的太監小宮女都被擠到了外圍,朱慈炅看了個寂寞,只剩下一臉古怪。
徐閣老最先稟報,“陛下,老臣親自檢查過御輦了,南京方面還是準備得妥當的,基本合制。”
朱慈炅十分無語,這點小事是你一個閣老關心的?
這徐光啟本來就沒有啥閣老風度,遵化再見之后,竟然有向讒臣轉化的趨勢,對他各種討好。
朱慈炅對他已經起了疑心,這老頭是不是背著朕干了啥壞事?
別這樣諂媚好不好,如果是跟黃閣老一樣找小姑娘,朕不計較的,只要你覺得自己身體好。
周遇吉不是朱慈炅潛邸出身,但當初的勇衛營一樣參與了天啟駕崩時的皇宮護衛,同樣可以算是皇家嫡系。
他在人群中露出腦袋,“陛下,儀仗還是我們皇驍衛負責吧。錦衣衛在南京這邊的人員,末將剛剛看過了,不如我們皇驍衛威武。”
重新回到皇帝身邊的高文采已經跟他爭了一路,御前也不怕。“陛下,錦衣衛負責儀仗,歷來如此。周指揮故意找幾個高大的和我們比,我們當然比不過。”
你兩個東西這也爭到御前?
朱慈炅小臉一繃,“一邊一半,有啥好爭的。”
看到孫傳庭倪元璐幾人都準備開口,朱慈炅莫名心煩。
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幫人現在總喜歡拿點雞毛蒜皮的事來他面前刷存在感,朱慈炅開始還有耐心,現在已經懶得理會了。
他感覺他的天工院行走們戰爭之后,好像集體換了個腦袋,有時候總顯得莫名其妙,好像集體降智了。
“好了,都別說了。準備起駕吧,有啥事到了南京再說。”
小皇帝身邊的兩個新人,劉孔昭和梅香都面面相覷。
這是皇帝無形的影響力啊,恐怕只有嘉靖道爺才有,而眼前的皇帝分明還是個娃娃。
算了,能打敗洪歹極的娃娃還是娃娃嗎?
瘋子才會孩視皇帝,兩人倍加小心的跟在后面,皇帝性格他們不熟悉啊,不知道什么時候犯錯了。
偏偏朱慈炅想起他們了,走著走著,回頭微笑。
“誠意伯,會騎馬不?你來給朕駕車如何?”
劉孔昭躲不過,趕緊上前。“臣會,臣可以。”
嘴上如此說,背后沁汗了。這駕車有什么說法嗎?這是啥政治隱喻?
朱慈炅也看到了梅香,同樣不放過。
“梅指揮就負責給朕擎旗吧。”
這個簡單,梅香躬身。“末將遵旨。”
沿正陽門出十里官道,彩旗飛揚,人聲鼎沸,孝陵衛士兵密布左右,大明有史以來最隆重的郊迎禮選擇于此。
朱慈炅之前,誰也沒有享受過二十多位親王集體出迎的待遇。
但那怕都到了這時候,負責籌備的三位大臣依然在小聲扯皮,互相埋怨。
禮部尚書周登道認為,小皇帝是來祭陵的,按照道爺的規矩就行。
南禮部尚書董其昌認為,小皇帝是大勝還京,要按照郊迎成祖的禮儀。
太常寺卿錢謙益認為,小皇帝是從北京到南京,按照南巡駐蹕禮節即可。
周大宗伯權力最大,但董其昌資格最老,錢謙益聲望最隆。
周登道反對大勝郊迎,因為皇帝已經在長城慶祝過了,俘虜都活埋了,再說,南京算什么京?
董其昌仗著地主之宜,拉了大批官員非要凸顯南京地位,最好讓人覺得皇帝還京南都了。
錢謙益本能的覺得不能讓小皇帝展示軍威,低調郊迎最好。
不過王爺們可不干,誰也不放棄討好皇帝的機會。
反正現在弄了個四不像。
單單諸藩同迎,大明就從來沒有過先例,底層官員都已經瘋了。
最后劉閣老拍板,最低郡王,什么鎮國將軍,輔國將軍,乖乖呆著,不許去湊熱鬧。
地點本來是在正陽門外,不知道哪位王爺說要前出十里,好嘛,得到了所有親王的一致認可。
就這樣南京城為之一空,別管你是不是七老八十,都到城外曬曬太陽先。
還有禮樂編鐘,本來開始是四十八人,后來加到六十四人。
潞王爺依然覺得小氣,霸氣拍板,孤出錢,一百二十八人。
這哪行,諸藩一起出錢,二百五十六人。
這把太常寺直接干自閉了,好在南京文華薈萃,樂手還是可以臨時招募的。
反正王爺們有錢,單單這場郊迎的架勢,誰敢說我大明不是太平盛世?
誰管你太倉是不是跑老鼠,反正南京就一個字——壕!
可惜,他們的大明小皇帝同樣任性,管你什么禮儀。
午時剛過,無聊的唐王朱碩熿正在逗小孩,他威脅瑞王世子朱由杞。
“你父王逼死秦王,孤要聯名彈劾,你說怎么辦?”
話剛說完,馬蹄聲如雷,打破了郊迎現場的喧囂,眾人驚愕抬頭,只見塵土飛揚,一群一眼望不到邊的武裝騎士疾馳而來,宛如黑云壓城。
“韃……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