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大胡子長出一口氣,心說,總算把這個小忽悠給忽悠住了。
兩人輪番蹬自行車,喬大胡子個頭大,載著小喇叭蹬起來不費什么力,小喇叭比較瘦小,載著喬大胡子就吃力了。加上路況不好,又穿著棉襖,小喇叭累得滿頭大汗。
“大哥!我不成了,咱們能不能下來走一會。”
“屁話!我剛才拉著你,你怎么不說走一會。現(xiàn)在輪到我休息了,你就要走了。我看你這個人思想有問題,辦事不講究啊!”
“你什么身板,我是什么身板,那能一樣嗎?早知道就應(yīng)該騎兩輛自行車。”
“你少廢話,快走!想占我便宜,門都沒有。路上沒事,你跟我說說你二舅,他是個啥樣的人!”
“老一輩的人,我們作為后輩,掌握得也不多,只知道他心高氣傲。”
“傲的人,一般都是有才的人。”
“我二舅年輕的時候,不歪嘴。聽說長得很英俊,他沒讀過多少書,但是手藝好。木匠活、泥瓦匠樣樣是行家里手。年輕的時候,和鄰村的姑娘好上了,準備結(jié)婚的時候,國民黨軍隊路過,一個團長看上了那姑娘,非要強娶。我二舅怎么能同意,就去人家?guī)煵咳ヴ[,師里肯定不能放縱軍官強搶民女,就將那個團長降成了營長。那個團長雖說降成了營長,在團里還是說一不二,人家?guī)熇锩鞔_放話,只要離開徐州,就還是團長。結(jié)果就在我二舅結(jié)婚前,那個團撤防了,臨走前強闖民宅,在女孩家玷污了人家清白。我二舅聽說后,騎馬追了上去,被士兵用槍托打中了腮幫子,掉了2顆后槽牙,從此,成了歪嘴。”
“那個女的后來怎么樣了?”
“女孩當晚就投井死了,二舅也沒有再娶。”
“那個團長呢?”
“嘿!也死了。蒼天輪回,淮海戰(zhàn)役的時候,那個團又回來了,那個人還是團長。淮海戰(zhàn)役打得兇啊,這個團一開始還整建制地跟著師部,后面被打散了,團長莫名其妙地被趕到了那個女人的村子。最初他還覺得這里眼熟,后面認出來是哪里了,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一躲。有幾個村民認出了團長,但是沒人敢吭聲。到了第二天,怪事發(fā)生了,村民發(fā)現(xiàn)這個團長被吊死在一戶人家的屋檐下,死的時候,臉正朝著那口井。”
“我對這個團長有點印象,好像姓宋,叫宋什么來著。口碑很不好,不過打仗還算好手,所以上面留了他一條命。沒有想到是這么死的。”
兩人一直走到黃昏,才到大歪嘴家。小喇叭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推門沒人應(yīng),進去先找了個碗,倒了碗熱水喝。喝完,想起喬大胡子還在一旁站著,給喬大胡子也倒了一碗。當時,大歪嘴正在上工,給大隊書記砌墻蓋房子。小喇叭找鄰居問清二舅大歪嘴之所在,尋了過去,看到大歪嘴正在啪啪鏨石頭,對著大隊書記不時傻笑。大隊書記披著中山裝套著的棉襖,敞開懷,就像是河南的焦裕祿,在現(xiàn)場指點江山,唯獨沒將大歪嘴放在眼里。
喬大胡子在一旁看著,直搖頭,對小喇叭說:“你二舅不是挺要強的人嗎,怎么這回一點骨頭都沒有。”
“分人!看對誰!二舅!我來啦!”
小喇叭往建房工地一走,大歪嘴就看到了他,假笑的臉頓時收起,臉色繃著緊緊地,就像是剛被人撒了一泡尿在臉上一樣。
“你來干什么?”
“我來看二舅啊!”
“不用你看!我沒你這個外甥。”
“二舅,您別生氣了。咱們回家做飯吧,我買了豬頭肉、牛盤腸、綠豆餅,還買了沛公大曲,晚上好好喝一盅!”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知不知道,上回咱們被人家調(diào)戲的多慘!”
小喇叭心說,不就是鏨個牛鼻子嗎,搞得像造出了***一樣。但是他耐住性子,說:“二舅,別生氣,看我把誰帶來了。我大哥,這些天我一直罵他來著,竟然對我二舅不尊重,不尊重我二舅,就是我不尊重我。等會兒,你想怎么罵,就怎么罵,誰讓你是二舅!”
大歪嘴往路口張望,看到正在往這邊張望的喬大胡子,這才有點氣順。
“買牛盤腸了?”
“買了!”
“買豬頭肉了?”
“買了!”
“走!回家喝酒去!”
大歪嘴收起家伙什,往回走,見了喬大胡子,故意不搭理。
晚上,大歪嘴煮了粥,蒸餾了饅頭,將牛盤腸、豬頭肉、綠豆餅炒了,三個人坐下去吃喝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歪嘴就開始發(fā)起牢騷,說喬大胡子不講究。喬大胡子解釋說:“真不是要趕二舅走,時間過去這么久,直到昨天晚上才把你敲的那個塞石拉出來。如果大家持續(xù)聚集在村子里,會讓周邊村民起疑心。”
小喇叭說:“二舅,是真的,我和大哥平時都不在現(xiàn)場。”
大歪嘴聽了,就說:“你們兩人是傻子一對,如果人家取了金銀跑了,去哪兒找人?”
大歪嘴說得不無道理,但一者徐老二和我爺爺都是可信的人,二者進入主墓室并不容易。
喬大胡子隱去發(fā)現(xiàn)第二節(jié)塞石的事,說:“二舅,塞石太重,徐二當家費盡千辛萬苦才將塞石拉了出來。現(xiàn)在我們準備進墓了,我跟徐二當家說,二舅是立了大功的,進墓室必須請二舅到場。”
大歪嘴聽了,一拍桌子,說:“哎!大侄子,你這個話沒有錯呀,我是立了大功的,我必須在啊!分多少錢不要緊,關(guān)鍵我參與了呀!你說是不?”
小喇叭一愣,心說這就上船了,不禁暗喜。
喬大胡子趁熱打鐵,說:“徐二當家原本打算今晚進墓的,但是二舅這一天辛苦了,咱們明天過去怎么樣?”
大歪嘴的嘴一撇,說:“干嗎明天啊!今晚月光好,適合趕夜路,就今天。”
小喇叭說:“二舅,你可是喝了不少!”
大歪嘴說:“沒事,咱們吃飽喝足,等會我去你小舅家套驢車,咱們連夜走。好飯要趁早不是。”
三個人接連碰杯,將盤子里的菜和鍋里的飯吃了個干凈,然后大歪嘴去套驢車,留下喬大胡子自行車在村子,往獅子山去了。到了十一點多,就和爺爺?shù)热隧樌麜煛?/p>
徐老二對喬大胡子和小喇叭順利完成任務(wù)感到吃驚,沒有想到一個大忽悠和一個小忽悠竟然把大歪嘴請回來了。
要說打牛鼻子孔,未必非大歪嘴不可。但另外請人需要時間,再者請來的人嘴巴也未必夠嚴,一旦漏了口風(fēng),大家都有麻煩。
喬大胡子將大歪嘴請到地下,大歪嘴看到里面還有塞石,大失所望,說:“這里面怎么還有石頭?”
喬大胡子說:“咱們再把里面的石頭拉出來不就是了?”
大歪嘴不糊涂,說:“我明白了,你們是喊我過來打牛鼻子孔。”
喬大胡子眼見露餡,說:“打孔是假,邀請你進墓是真。咱們現(xiàn)在有了絞盤,您打一個孔,我們拉一塊石頭,今天晚上還能進不去墓室?”
大歪嘴看了看被拉出的塞石,說:“大侄子,你說得對,這塊石頭確實大,我估計有一萬斤。如果當時留在這里,對你們幫助不大。不過有了這個絞盤,就能幫大忙。”
喬大胡子見大歪嘴開了竅,嘴咧得像荷花,說:“二舅,上回我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能不計前嫌,光這份氣度,就讓我慚愧呀!”
大歪嘴是一個一捧就飛的人,聽了喬大胡子的話,大歪嘴笑了,他這么一笑,嘴反而不歪了。他拍著喬大胡子的肩膀,說:“哎呀!大侄子,和你真是對脾氣。你們都讓開,我要干活了。”
大歪嘴放下工具包,拿出那把烏黑的鏨子,開始敲打外側(cè)右上方那塊塞石。
喬大胡子說:“咦!二舅,咱們直接敲里面那塊就行了。”
大歪嘴也不停手,他邊敲邊說:“不把第一組塞石拉出去,難道進去趴著鏨孔嗎?”
喬大胡子恍然,問:“二舅的意思是全部拉出來?”
“全部拉!”大歪嘴回身對徐老二說:“二當家,你們要把絞盤往后拖,這幾塊石頭如果被拉出來,路就被占了。”
徐老二聽了,連忙安排人清理甬道,騰挪絞盤。
大歪嘴吃飽喝足,也不管喬大胡子是不是忽悠自己,就用心地敲打起來。起初,他半個小時敲一個牛鼻子孔,后面只用了二十分鐘就鑿好了。等到他鑿?fù)昱1亲涌祝g盤還沒有立好。鏟子貼心地送來兩床被子,大歪嘴找了個地方,就睡了起來,不時地睜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