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爺沒有想到李貴才如此信任爺爺,他關上大門,將爺爺和李貴才引到西廂房。西廂房住的是一頭老黃牛,里面牛糞味道很重。
“把這堆柴火搬走!”
老黃牛左側有一堆兩米多高的木柴,碼得亂七八糟,有整齊的柴火,也有玉米稈,還有玉米骨棒。
“搬這個干什么?忙活一天了,沒勁兒了。”爺爺說。
“別廢話!干活!”
爺爺和李貴才無奈,只好開始搬柴火,一直搬了半個小時。
太爺爺從地上找到一個門孔,拴上繩子,用力一拉,拉起一塊門板。爺爺和李貴才將門板抬走,露出了兩塊厚重的石頭,石頭上有牛鼻子孔,太爺爺將繩子拴在牛鼻子孔上,又拿來一根杠頭穿過繩子,讓李貴才和爺爺將兩塊石頭抬走。
石頭被抬走后,腳下露出一扇厚實的鐵門,太爺爺從腰間取出一把鑰匙,打開門鎖,拉開門閂,露出了一間地下室。這間地下室長寬各有十米,中間有立柱,墻面抹了灰,地面鋪了磚,看上去頗為堅固。
“哇!叔,你們家還有這么大的地方!”李貴才驚嘆。
“夠裝你們那兩車東西嗎?”
“綽綽有余啊!”
爺爺說:“這么大的地下室,怎么什么都沒有,難道是預測到我和貴才今天會發財?”
李貴才也說:“是啊!這么隱蔽的地下室,我還以為裝滿了寶貝呢?”
太爺爺說:“這是你太爺爺修的,專門避難用。”
爺爺說:“沒有避難物資啊,怎么也要囤點糧食。”
太爺爺說:“囤了,不過已經吃完了。”
李貴才哦的一聲,說:“我懂了,叔的意思咱們雖然沒有避難,但是過上了避難一樣的日子。”
太爺爺踢了李貴才一腳:“貧嘴!還不把車上的東西搬進來!”
李貴才被太爺爺“賞賜”一腳,不但不生氣,還怪高興的,連忙和爺爺去搬東西了。
這一忙就忙到了下半夜,奶奶給他們做了吃的,兩人吃了飯才去睡覺。
第二天,李貴才駕著馬車,帶著爸爸和兩個叔叔去謝集買吃的。當時快要過年了,去的時候,李貴才很高興,爸爸和我二叔、三叔也很高興,回來的時候,李貴才耷拉著臉,說要找媳婦。爺爺問他為什么這么急切,他說在集市上遇到了他的七舅,七舅埋汰他,說他娶不上媳婦,生不出兒子,總帶別人家的兒子玩。
爺爺說:“找媳婦是應該的,照我說,你現在這個條件是全村最好的。”
李貴才非常高興,問:“這話怎么講?”
“一是有錢,全村首富!”
“不敢當!不敢當!并列的!”
“二是頭婚,未婚沒孩子。”
“那三呢?”
“三是沒有爹媽,沒有公婆要養,沒有婆媳吵架的憂患!”
“哎!你這么說,是這么回事!長德哥,當務之急是不是這么回事,我是不是得先蓋個屋?”
“得蓋,沒有屋怎么能招來金鳳凰!”
“是吧!我想起個五間大瓦屋,樣式就比照獅子山那個誰?”
“黃有法?”
“不是!”
“趙老三?”
“不是,就是那個誰,楚王!”
“啥!你要比照陵墓啊!”
“有啥問題嗎,你瞧人家那房子建的,多氣派!”
“先不說你有沒有這么大的地方,就是你建了,別人是不是得問你錢哪里來的?”
“他們管得著嗎?”
“那怎么管不著?窮了十幾輩子的,突然有錢了,你說別人能不起疑?”
“那怎么辦?”
“我給你出個招,你挨個親戚去借錢,就說要蓋屋結婚。”
“借不到啊!都是窮親戚!”
“借不到也要借,讓大家以為你借到了。總之,人家問起你哪來的錢蓋房子,你就說跟叔叔大爺借的,這樣就不會有人起疑了。”
“有道理啊!這樣,長德哥,我這幾天去借錢,你就幫我問磚瓦料,讓嫂子幫我打聽誰家的閨女好看,條件就一個,不能超過18歲!”
“臭流氓!”
能娶而未娶的叫單身,娶不上而未娶的叫光棍。
當時,李貴才已經二十六七,基本上屬于光棍序列了。
為了解決單身問題,爺爺上了心。
按照事前的商量,李貴才打著蓋房娶老婆的名義借錢,凡是五服內的叔叔大爺,已婚的堂哥堂弟,嫁出去的七大姑,母親的姐姐妹妹都跑了遍,甚至大隊干部家也去了。
一周后,李貴才再次找到了爺爺,一見面就唉聲嘆氣。
爺爺勸他不要難過,說:“親戚就是這樣,只有到了借錢的時候,才知道有個好兄弟有多么重要。”
李貴才不吭聲,爺爺繼續勸他,說:“娶媳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看我,不也是打了很多年的光棍,要不是運氣好,恐怕全村第一老光棍就是我。你現在有錢了,娶了媳婦,生了孩子,就可以好好過日子了,不用看親戚的臉色。”
李貴才看著爺爺,說:“我真是沒有想到會這樣!”
爺爺拍了拍李貴才肩膀,說:“沒事!有我呢!”
“長德哥,我真是沒有想到,我借到錢了!”
“借到了?有多少?”
“400多塊!”
“啥!”
“主要是親戚多。大家聽說我要蓋房子,不僅沒說難聽的話,還把手里的錢借給了我!”
“你這也用不完啊!”
“是用不完,關鍵是我要知道這么好借,不早就蓋上房子,娶了媳婦嗎?”
“貴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以前是你沒錢,不敢借!現在有錢了,才敢借。”
“長德哥,你說得對。我的爸媽沒白活,想不到大家對我這么好!我要把賬記起來,往后我加倍感謝他們!”
“貴才,有情義!”爺爺豎起了大拇指。在那個年代,各村都有不少人餓死,有錢的早就買糧食去了,哪會有余款。爺爺相信,這400塊是李貴才所有親戚家的所有現金。
事實證明,只要有錢就好辦事,磚瓦石料很快就拉來了。
半個月后,爺爺和李貴才約了老表去徐州還馬車,取回了賣黃金的尾款。當時,徐老二已經帶著河南支鍋離去,說聽從混元子規勸,金盆洗手。用今天的話說,進入養老模式。
喬大胡子見到爺爺,多給了1000塊,原因是有幾個金器保存較好,是按照文物價格售賣的。
以今天的標準,這個價格肯定是白菜價了,但在當時價格不低。
當爺爺說李貴才要蓋房子的時候,喬大胡子來了精神。
自打爺爺和徐老二走了,喬大胡子就像是失了魂,覺得日子很沒意思,成天想去找爺爺。可自己這邊手上的事情多,又忙著剃頭鋪和兄弟們的事情,所以一直沒有顧得上。聽說李貴才要蓋房子,喬大胡子當即表示要參與。他將小喇叭叫了過來,讓他通知大歪嘴,年后帶人到安徽上工。
日子將近年關了,一幫人見了面,都分外親切,就像是剛從抗美援朝戰場下來一樣。
喬大胡子帶著爺爺幾人下了館子,吃完又去搓澡,只覺得日子好不愜意。洗完之后,喬大胡子不舍得爺爺幾人走,又安排了一頓,到了深夜才去睡覺。
春節的時候,李貴才在爺爺家吃飯。年初二起,李貴才挨家挨戶去磕頭拜年,這對李貴才來說,還是頭一回,原因就是覺得他不是孤身一人了,是有親戚的。
大年初九,喬大胡子帶著十幾個人,駕著3輛馬車來到全集村。其中一車人是鏨石頭的,領頭的就是大歪嘴。大歪嘴的嘴似乎不歪了,人也精神氣派了。他背著手,在李貴才家的老宅走來走去,研究房屋布局及院子大小,他不用尺子,卻計算精準,絲毫不差。
李貴才備足了煙,用心招待遠來的客人。客人一半是剃頭鋪的,一半是懂泥瓦匠活的親戚朋友,來的人也不客氣,該抽的抽,該喝的喝。第一天沒有事情做,除了大歪嘴,全部來到了爺爺家。爺爺在家中備下了宴席,到了正午正要開席,老表和趙愛家到了,于是一群人胡吃海喝,笑聲差點將屋子掀翻了天。
吃喝持續了三四天,將近元宵節的時候,才覺得要干活了。
一幫人推墻的推墻,平土的平土,鏨石頭的鏨石頭,忙得不亦樂乎。
大概是李貴才建房子的陣容太強大,引起了村民的圍觀,李貴才的叔叔大爺們都過來問,從哪里請來的施工隊,肯下功夫干活不說,還特別懂禮貌。
雖說那個時候都窮,但城里人和農村人還是有所區別。李貴才說這是過來幫忙的朋友,可以節約工錢。李貴才這么一說,叔伯們就想明白了,貴才沒有錢,借點錢買買材料,找些朋友幫忙,房子就出來了。還是貴才的腦袋好使,于是乎,李貴才成了叔伯口中的優秀子侄,被稱為樹大自直的典型,號召大家多向貴才學習。
房子自古都是女性群體最重視的問題。
那一年,李貴才是全村唯一建房子的人家,場面非常隆重。因是寒冬臘月,農田沒活,沒事的人都到李貴才家的工地現場轉轉,聊天的聊天,干活的干活,晚上還能混口飯吃,因此參與施工的人就特別多。
貴才家的地基還沒有打好,說親的就上門了。
李貴才送走媒婆,熱淚盈眶,說:“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有上門說親的了,那個二舅,你把門檻給我留低點,別把媒婆摔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