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末,趕海時能揀到的海洋生物也產(chǎn)生了變化。
大潮退去,在巖灘上偶爾能看到一種體型巨大的龍蝦,體長足有四十多厘米。
可惜這些希罕物都是死在海底后才被潮水推到岸上來的。
大多數(shù)情況下,陳舟興沖沖走上前去,收獲的都是一具被小型海洋生物吃光蝦肉的空殼。
但通過發(fā)現(xiàn)龍蝦尸體的位置可以推斷龍蝦們具體棲息在海洋哪個位置——
那里距離沙灘約有200~400米,假如風平浪靜,天氣晴朗,他又有合適的船只,倒是可以出海捕蝦。
不過為了一口吃的冒風險,即使風險不大,陳舟也覺得不值。
……
吃龍蝦只能隨緣,看潮水愿不愿意當送貨上門的“快遞員”。
陳舟不喜歡這種靠運氣的事,相比虛無縹緲的運氣,他更樂意付出勞動,開動腦筋,用雙手解決問題。
海邊成串的捕蟹籠就是他的勞動成果。
除此之外,還有長達十幾米的“章魚小罐”,這些陶制的小罐子口小肚子大,是章魚特別鐘愛的庇護所,只要丟進海里,它們就會自投羅網(wǎng)。
每隔兩三天,陳舟來到海邊拽起貫穿小罐的麻繩,就能收獲滿滿一桶章魚。
但受小罐大小的限制,這些章魚個頭都不大,也就是街邊常見小吃“章魚小丸子”那種大小。
有了辣椒和蒜以后,陳舟經(jīng)常會把章魚清洗干凈,剝掉皮,切成小塊炒著吃。
在摘除章魚墨囊的時候,他曾突發(fā)奇想,試圖用章魚的墨汁當顏料,結(jié)果自然是失敗了。
章魚墨汁的成分似乎與常用的墨水完全不同,雖然看起來很黑,但是用筆沾著寫到紙上顏色就會變得非常淡——嘗試時,陳舟沒敢用那支昂貴的鋼筆,而是使用羽毛筆書寫。
如果僅是顏色淡的話還好,章魚墨汁寫字還有兩個缺點。
第一點是味道重,有一股腥臭味兒,使用時非常影響心情,尤其是繪畫時,心中本來有許多充滿美好意象的風景,一聞到這臭味,頓時被破壞殆盡。
第二點就更致命了——用章魚墨汁留下的痕跡,保存時間極短,用不了多久就會嚴重褪色,進而消失。
一種無法保存下來的顏料,肯定是不合格的顏料,所以陳舟很快就把利用章魚墨汁的大膽想法放棄掉了。
……
海鮮吃多了也會覺得膩,而且陳舟還有點擔心,他要是天天猛吃海鮮,會不會早早得痛風。
島上沒有止痛藥,萬一三十來歲就得了痛風,接下來二十多年可就遭老罪了。
雖說生長在內(nèi)陸,但他對痛風并非一無所知。
尤其是他身邊一些五六十歲的長輩,常年喝酒應酬,得了痛風以后疼得面目猙獰,走路都費勁,還要限制飲食,不能喝酒,不能大魚大肉,看著就慘。
現(xiàn)代社會得了痛風都難以處理,身處海島,他自然更覺畏懼,平日里吃海鮮總會限制食用量。
其實這一點,他倒真有點杞人憂天了。
痛風的高發(fā)人群通常是那些年齡五十歲以上,整日大魚大肉,還不愛運動的肥胖老年人。
以他現(xiàn)在的運動量,除非身體有遺傳問題或是分解嘌呤能力過低,基本不可能得痛風。
不過陳舟并不知道這一點,始終對海鮮和飲酒保持著克制,即使吃羊肉也不敢太過放肆。
對他而言,這或許也是一種保持心理健康的習慣。
一人獨處,不必在意世人眼光時,仍能克制自己,不放縱飲食,也是難得的作風。
……
7月30日和31日兩天,陳舟基本沒干活,要么在鴿子洞抓鴿子,要么在小湖邊釣魚。
從發(fā)現(xiàn)鴿子洞開始,他一直都想吃上一口海膽蒸蛋。
奈何棲息在鴿子洞低處的鴿子數(shù)量稀少,又不產(chǎn)卵,他前前后后去了鴿子洞十幾次都沒掏到鴿子蛋。
后來他一發(fā)狠,直接造了架梯子,搬進鴿子洞,借此往高處探索。
果然,撫養(yǎng)小鴿子的巢穴都在偏中上的位置,有了梯子以后,他總算能吃上鴿子蛋了。
而且因為鴿子洞中鴿子為數(shù)眾多,他每一次都能掏到幾十顆鴿子蛋。
其中一部分被他吃了,憧憬小半年的海膽蒸蛋,真做成了一吃,也就那樣。
遠不像他想象中那般,是什么珍饈美饌。
另一部分則被他放在泡沫箱中,安置在火墻上,企圖用爐灶孵幾只小鴿子出來,到時候給它們打造幾個籠舍,就能在家里下蛋了。
不過由于陳舟工作太忙,總會忘記給爐灶添柴,導致火墻溫度時高時低,再加上泡沫箱通風條件差,被火墻烤得濕度也有不足,所有鴿子蛋沒有一個孵化成功。
隨后他又做了其它嘗試,比如直接抓成年鴿子或是剛長毛的鴿子幼鳥回來飼養(yǎng)。
但凡事都要上心,認真做才能成功。
他這種玩票一般的飼養(yǎng),根本就是禍害野鴿。
成年鴿子被關在籠中,整日看幾只大貓在屋里走來走去,嚇得精神衰弱,食欲大跌,啥都不吃,竟然被活活餓死了。
幼鴿倒是不知道貓的可怕,但它們需要悉心照料,定時定量投喂。
陳舟一忙起來就忘記時間,干完活累得半死,囫圇吃頓飯往床上一倒,腦袋剛沾枕頭,呼嚕聲就響起來了,哪顧得上鴿子吃沒吃飯。
像他這種養(yǎng)法,烏龜都養(yǎng)不大,別說較為嬌貴的鳥類。
不過陳舟其實也不太在意養(yǎng)鴿子能不能成功,如今他的食譜已足夠豐富,多一樣少一樣影響不大。
再說,家養(yǎng)不成功,還可以去鴿子洞抓嘛。
那里的野鴿恐怕有上萬只,就算他把鴿子當飯吃,也很難吃得完。
……
至于這兩日的釣魚收獲,也寥寥無幾,其中最大的一條甚至不到5斤,跟他曾經(jīng)釣到的那條大魚完全沒法比。
而且陳舟還發(fā)現(xiàn)一件奇怪的事。
他用自制的木頭魚竿、針彎成的魚鉤、細麻繩做的魚線釣魚時,釣魚成果還不錯。
如今換上更專業(yè)的釣具,反而釣不到魚了。
把遮陽傘打開,坐在湖邊小凳上,懸三根魚竿,一坐就是一上午。
中午坐得累了往魚護里一看——
“嘿!真稀奇,連片魚鱗都沒有。”
經(jīng)過“嚴謹”的分析,陳舟覺得可能是島上本土材料制作的魚竿能給魚更親切的感覺。
而外來的魚竿無論是顏色還是氣味都讓魚覺得陌生,所以釣不到魚。
……
不管有沒有收獲,休息的兩天,陳舟玩的夠開心夠盡興。
來福也算過了個年——近四個月,陳舟很少騰出時間陪它玩耍,家中的小貓又跟它玩不到一起。
小灰灰和灰球父女倆整日睡覺,目前都變成了球形。
前段時間陳舟往玳瑁殼里一瞅,好家伙,狹小的殼內(nèi)空間沾了厚厚一層灰色貓毛,原本還有些磨砂質(zhì)感的玳瑁殼都被這倆家伙給睡光溜了。
而咣當這個小時候最黏它的貓,長大以后反倒跟它漸漸疏遠。
也不知是因為膽子小還是在外捕鼠繁忙,咣當基本不再跟它貼近,有時候一起進出窯洞,甚至要繞道走。
提子和虎頭母子倒是不怕它,但也不見影蹤。
它們黃昏外出,凌晨才回來,也不往屋里鉆,總是睡在瞭望塔中,來福根本接觸不到它倆。
再加上陳舟見到羊羔被毒蛇咬死后,不肯放來福自由活動,總把它關在院子里。
最遠也只讓它到田地玩耍,只要它有鉆進森林的跡象,就趕緊把它叫回來,可把它憋的夠嗆。
……
足足坐了四個月牢,終于等到陳舟歇息,來福美的兩眼直放光。
陳舟忙了這么久,期間沒騰出多少時間陪伴家里的寵物,心里對來福也覺虧欠。
兩天時間,他帶著來福一起去放羊、溜兔子套、追捕野山羊群、趕海、釣魚、捉青蛙……
至于你丟我撿、拔河、聞氣味找東西等來福最喜歡的小游戲也沒少玩,隨隨便便就從清晨嬉戲到黃昏。
可能是許久未得到陳舟的重視,來福表現(xiàn)得比從前更珍惜這段歡快的時光。
它總是頻繁地觀察主人的表情,像個小心翼翼的孩子,擔心自己做錯了事,失去陪同玩耍的資格。
陳舟下達的指令,它嚴格聽從。
即使是一動不動地站一個多小時給主人當模特,它都完美地執(zhí)行了下來,哪怕它的性格是那樣好動。
狗的智商遠沒有人高,來福的小心思都寫在臉上。
從前與它玩耍時,它表現(xiàn)得最為好勝的游戲是拔河比賽。
一根長木棍、一條粗麻繩、或是一段兔子皮,都可以當做拔河道具。
陳舟抓住一端,來福咬住另一端,一起發(fā)力爭奪道具。
那時來福總是不服輸?shù)模呐聦⒛竟饕С蓛山兀蚴潜魂愔弁现撸惨M自己所能取得比賽的勝利。
現(xiàn)在拔河的時候,它的視線已不再集中于拔河道具上,眼睛常常往上瞟,觀察陳舟的表情。
只要陳舟稍微表現(xiàn)得乏力一些,它就主動松口,將從前最為重視的勝利拱手讓人。
其實陳舟哪里需要它讓呢,就算來福現(xiàn)在體重接近一百斤,在這種耐力與力量的正面對抗中,也不可能是陳舟的對手。
它故意放水,只不過是希望延長游戲時間,畏懼孤獨的日子罷了。
毛孩子的懂事程度總這么讓人心疼。
……
7月31日,黃昏。
陳舟沒回家。
明日生日宴需要用的食材全都準備好了,該忙的事都已忙完。
待八月初的慶祝儀式過后,他就又要投入到工作中了。
此刻,他翹著二郎腿坐在山頂,倚靠著石頭,將雙臂墊在腦后,愜意地望著太陽沉入群山。
風呼呼地吹,隱約帶著海的腥咸。
來福臥在身旁,瞇起了眼睛,緩慢地晃動著尾巴,
向陽處的風景與背陰處截然不同。
暮色是那樣溫柔,籠罩了森林、覆蓋了原野,為沙灘蒙上了一層金色薄紗。
鳥兒成群結(jié)隊地返回巢穴,密密麻麻地飄向樹冠。
天邊還剩最后幾片殘云,光透過云朵,呈現(xiàn)微微的橘紅。
白日吸收進大地與巖石中的熱氣正迅速流逝,陳舟能感受到,夜的涼意正如潮水般涌來。
“回家嗎?”
他摸了摸來福的腦袋。
汪~
來福小聲回應,站了起來,注視著他。
余暉映進它的雙眼,閃閃發(fā)亮。
它似乎感受到了這美好時光即將結(jié)束,神情中頗為不舍,卻又無法開口說話,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陳舟,仿佛在挽留。
“那就待會再回去。”
陳舟一笑,伸手攬住來福的脖子,將這個身材龐大心理幼稚的家伙摟進了懷中。
……
8月1日,生日宴如期舉辦。
這次宴會與周年宴會截然不同,陳舟知道自己吃不了那么多菜,索性把家中的所有成員都當做宴會賓客,給它們單獨做了菜。
其中有貓兒的全魚大餐,有龍貓的鮮草包子,有來福的羊骨湯和煮羊肉。
就連家中地位最低的試毒鼠都沾了光,難得享用了一堆被剔除的無毒下腳料,吃得太過盡興,甚至發(fā)生了哄搶。
……
宴會持續(xù)了一整天,陳舟一個人,又當廚師又當保潔,還要擺盤傳菜,忙得不可開交。
廚房的幾個爐灶也干了一整天的活,始終沒斷火,使窯洞的溫度節(jié)節(jié)攀升。
島嶼本就炎熱,洞內(nèi)溫度上升后,廚房燥熱無比,尤其是爐灶旁邊,烤得陳舟滿頭大汗,不知道往肚子里灌了多少水。
后來他索性把切菜的案板都搬到了院子里,借助晚風給自己降溫。
……
臨天黑,陳舟點亮了窯洞內(nèi)外所有油燈,就連瞭望塔上掛著的燈都不例外。
他給自己做了一個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蛋糕,蛋糕上點綴著許多顆圓潤的小葡萄,還有橘黃的橘子瓣。
在蛋糕最中心插著一根“微型火把”,它是陳舟自制的蠟燭。
吹蠟燭儀式在臥室里舉行,陳舟的書桌旁邊圍繞著所有家庭成員。
貓兒有的坐著,有的趴著,小龍貓兩只爪子抓住籠子欄桿,瞪著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外面。
作為家中元老,來福理所當然地端坐在陳舟身旁,沒有任何一個成員能取代它的地位。
“27歲了。”
自言自語,回顧來到島上的時光,陳舟覺得現(xiàn)代生活似乎已經(jīng)變得遙遠而模糊了。
最初那幾個月,他曾經(jīng)想過家。
但現(xiàn)在,他連家是什么模樣都已記不清。
新經(jīng)歷覆蓋了往昔,如今再回想水泥廠中的瑣事,就連其中權(quán)力最大,最出名的幾位領導姓什么叫什么他都不知道了。
不敢多想再過二十多年自己會是什么模樣。
沒唱生日歌。
深吸一口氣。
呼~
吹熄蠟燭。
陳舟閉上了眼,在心底默默許愿。
“祝一切順利,愿我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