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島上的第一夜,在招待所工作人員的指導下學會開關燈后,基利安在臥室的硬木床上度過了漫長的夜晚。
他年紀已經不小了,靠著半輩子積累的家業,在哪里睡覺心底都很塌實,睡得很香。
唯獨在這里,他輾轉反側,直到接近凌晨才睡著。
基利安不知道自己該以何種姿態面對島嶼的掌控者,更不知道自己能提供什么有價值的貨物——
雖然島嶼缺乏物產,大多數島民都住在木屋中,使用著粗糙的陶制或藤編家具。
但島嶼統治者的居所和生活質量顯然是要高于西班牙皇室的。
既然對方沒有需求,那他就很難在溝通中拿到主動權,想獲得島上的特產,比如那些木質的兩輪車、先進的槍支或是無帆船就難了。
思前想后,基利安只想到兩樣能打動統治者的籌碼。
黃金和美女。
既然統治者劫走了他埋藏在小島上的財寶并接受了他帶來的禮物,就說明這類財寶對他還是有誘惑力的。
至于美女,則是基利安經細致觀察得出的結果。
與島嶼統治者匆匆會晤,他注意到跟隨在陳舟身邊的人基本都是男人,就是端茶倒水的侍者也極少能看到女性。
尤其是與統治者談話的時候,偌大的會客廳內除了負責翻譯的土著女人之外,竟然找不出第二個異性。
這說明什么?
說明統治者不喜歡女人嗎?
基利安不認為是這樣,他覺得是島上這些土著的相貌不符合統治者的要求。
畢竟她們都是土著,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都與統治者格格不入。
在基利安看來,能匹配統治者氣質的起碼得是出身于貴族或皇室的少女,她們從小學習禮儀,接受貴族教育,行為得體善解人意,外貌出眾,或許能得到這位統治者的青睞。
恰好,基利安的貴族情婦就認識許多家族衰落的貴族少女,如果能給出足夠重磅的籌碼,讓她們遠渡重洋來到這里并非全無可能。
而且來到島上也不一定是什么壞事,若真能成為統治者的配偶,不僅能一起統治這數百島民,以后還有可能成為這片海域的“皇后”,不費力氣就能獲得令人垂涎的財富。
除了這兩樣東西外,基利安再沒想出其它能充當籌碼的物品。
不過只要找出一些統治者感興趣的東西,他心里就有了些許底氣——
商人不怕有價的貨物,只怕無價的寶貝。
……
基利安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明天自己該怎樣沉住氣,尋找恰當的時機提出交易請求。
他唯獨沒想到,率先提出交易需求的竟然是那位在他看來“沒有任何需求”的統治者大人。
……
陳舟很清楚,交易的主動權始終握在他手上,他可以在這場交易中占據絕對優勢。
他不喜歡跟這些滿肚子壞水的“老家伙”扯皮,因此他直接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首先,島嶼原則上不出售技術,尤其是可以應用在軍事方面的技術。
但島嶼可以對外出售成品槍支,這種新式火槍的射程和精準度遠勝火繩槍,同時不怕惡劣天氣影響。”
“除此之外,島嶼還可向外出口一些‘先進的農作物’,這些農作物的產量更高,更耐旱,抗病能力更強。
至于工作效率更高的紡織機、加工糧食的機器,用于農耕的機器,都可以出口,只要錢夠多。”
當然,陳舟列出的可交易物品中,大多數都是閹割過的版本。
比如火槍,他可向外出售的火槍都未使用帶膛線的無縫鋼管,而是島嶼自制的鐵槍管。
這種火槍的性能確實優于火繩槍,面對陳氏步槍時還是被全面壓制的“燒火棍”。
商人愿意為了利益賣出絞死自己的繩索,陳舟卻不是商人。
凡是涉及重大的科技,無論基利安提出多大的籌碼,他都不為所動。
哪怕基利安愿意用自己積攢半生的財富和兩座位于巴西的種植園交換一艘“無帆船”,陳舟也沒有同意。
……
經過一番并不算復雜的商討,基利安最終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重磅貨物——
自行車的結構設計圖和制造方式。
陳舟甚至還向他承諾,只要他們的生意往來能順利進行下去,日后還會有改進型自行車的設計圖,那將是一種無需用腳蹬地就能行駛的便捷車輛,足以成為風靡整個上層社會的奢華玩具。
……
帶著島嶼統治者的承諾,基利安回到他的船上,在三艘鋼鐵艦船的拱衛中離開了這里。
交易已經達成,他必須盡快安排各項事宜,將統治者需要的貨物帶回來。
與事先設想不同,基利安需要為統治者提供的貨物中既沒有大量財寶,也沒有美人或是黑人奴隸。
這位統治者需要的貨物是大量煤炭和礦石,如果能有成品金屬錠也可代替礦石。
除此之外,這位統治者還提出了一個離譜的需求——
他想要一條漂亮的母狗。
由于負責翻譯的土著少女對西班牙語不夠熟悉,當她將這話翻譯給基利安時,基利安滿臉難以置信。
他甚至誤解了陳舟的意思,覺得“漂亮的母狗”是一種隱語,代表的或許是一名美麗且淫蕩的女人,或者聽話懂事的妓女。
在商人的交易中,談及下流的話題時,總會產生一些獨特的詞匯用以代替。
當基利安擠著滿臉褶子,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后卻見統治者還是一臉嚴肅,頓時明白自己曲解了別人的意思。
再三確認后,他終于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
這名位高權重的“大人物”需要的的確是一條或者更多條年輕且體態優美的母犬,在這方面,統治者甚至愿意給出更高的價碼。
但需要注意的是,對犬類的需求有時間限制,他最好在半年或者更短時間內將狗運到島上。
總之狗送來的速度越快,獎勵就越豐厚。
……
臨行前,基利安還收到了一份令他分外驚異的小禮物——
一個按動后就能冒出火焰的透明物件。
生火工具基利安不是沒見過,但他難以置信的是,這個比勺子還小的東西,上面既沒有油也沒有火藥,是怎么突然產生火焰的。
在島上一天半,他見過的新鮮事物不算少,了解這個名為“打火機”的小玩意兒時,還是差點把他驚掉下巴。
這樣一個小小的,美觀的,看不出機械結構的小物件就仿佛上帝使用的器物。
制造它,無論是材料還是工藝都超出基利安想象。
在返回巴西途中,基利安總忍不住將打火機掏出來把玩。
島嶼統治者的這件小禮物為他推開了一扇新大門,在這扇“門”后,他仿佛看到了一個新世界,一條能讓他不停向上,攀登到他從前不敢奢求的位置上的階梯。
……
基利安走后,確定自己能在一年內獲得大量金屬資源和煤炭的陳舟開始推行新工廠的建設。
其中包括使用蒸汽機的全新加工廠和冶金車間。
在培養新工人之余,島嶼對附近群島土著的馴化也沒落下。
一批批土著重復著前人的經歷,或乘坐小船或乘坐鋼鐵艦船來到島嶼,同他們的同伴一樣,在島上迎來新生。
……
專門負責探索島嶼的隊伍深入島嶼,將一路的見聞繪制在紙張上。
他們一出門就是十幾天,或是從工廠出發橫穿島嶼,或是沿著海岸線探索,為陳舟帶來了更多物產信息。
等待基利安返回的這段時間中,得益于探索隊,陳舟又發現了兩只海豹。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造殺孽,而是在遠處沙灘上望著海豹,直到它們返回大海才收回視線。
在生存未受到威脅時,現代人總能表現出超出土著的善良。
……
1667年年底,踩著旱季的尾巴,基利安帶著第一船貨物抵達了島嶼。
與上一次前來相比,此次的基利安顯得意氣風發,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
不怪他精神如此振奮。
自行車經他帶回并推廣,很快就在西班牙流行了起來,并在不到一年時間內傳遍了整個歐洲。
所有貴族都知道他基利安是“自行車的發明者”,一位天資橫溢,出色的發明家。
從前需要用錢才能疏通的門路如今全都自行向基利安打開。
借助自行車,基利安成功完成了從暴發戶到天才的身份轉變。
現在,就連蒙尼德茲那個自大猖狂的家伙也不敢再隨意打壓他了。
除名聲上的收益,在財富方面基利安同樣獲利頗豐。
他不僅掌握著自行車的設計圖,更掌握著制造自行車的全套工藝,包括組裝要領。
即使其他工匠買走他的工廠制造的自行車加以仿制,在速度和舒適度方面也遠遠比不上他的“基利安牌自行車”。
而且作為“自行車之父”,他的名聲就是保障,那些貴族都以擁有一輛基利安牌自行車為榮。
財富就像水一樣灌進基利安的口袋,擋都擋不住。
沒多久,他就購入了第三艘、第四艘嶄新的武裝商船,成為往來歐洲與巴西航路上不可忽視的一股新勢力。
聲名鵲起,財運亨通,基利安的人生軌跡在接近后半段時突然上揚。
所幸他前半生的磨難和挫折鍛煉了他的性格和演技,即使與各類大人物或是富商接觸,基利安也從未透露與海上島嶼有關的任何信息。
他手下的那班水手,懂事的早就讓錢封住了嘴,不懂事的都被丟進大海喂魚了。
基利安只想牢牢抓住這張“長梯”,他不想有人跟他共享這個秘密。
因此購入船只,裝載貨物后,他幾乎未做任何擱置,便推掉所有交際宴會,親自帶領船隊前往島嶼履行承諾。
……
重返島嶼,基利安發現不到一年間,這里竟然又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個使用大量木材,看起來有些簡陋的港口如今變成了石磚壘砌的中型港口,港口周圍的木質房屋也變成了木石結構的房屋。
許多穿著與統治者服飾風格相似衣物的島民或是劃船撒網或是忙于建設,整個港口看起來欣欣向榮,一片熱鬧景象。
在統治者那座方正的,據說叫做“工廠”的宅邸周圍又蓋起了兩座奇特的灰色建筑。
其中一座建筑擁有一個粗大且高聳的煙囪,那煙囪光禿禿的沒有什么裝飾,因其足夠龐大,便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震撼感。
……
再見統治者,基利安顯得沒有上次拘謹了,但他的熱情不減反增。
即使陳舟明擺著不想搭理他,他也總能找出各種話題主動搭話。
倘若歐洲那些身居高位的貴族看到在他們面前總擺出一副大師風范的基利安像個侍從一樣屁顛屁顛地跟在陳舟身后,估計會被驚得懷疑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即使覲見女皇,基利安都沒拿出這種低姿態。
……
陳舟對阿諛奉承的抵抗力向來不低,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只注重實際。
隨口敷衍了基利安幾句,他便帶著星期六和警衛直奔碼頭,清點貨物去了。
同為煤炭,褐煤、次煙煤和煙煤無煙煤之間的變質程度差距極大。
無煙煤可以用于制造煤氣或直接充當燃料,煙煤則可用于煉焦、配煤和氣化工業。
至于褐煤,基本只能當動力鍋爐的燃料。
陳舟不清楚17世紀歐洲開采煤礦的質量如何,他由衷地希望基利安為他帶來的煤礦質量能高一點。
不過查驗過后,他還是失望了——
基利安帶來的煤礦基本都是褐煤,光澤暗淡,看起來屬于那種煤化程度較低的煤。
這種煤用于冶金有些勉強,只能充當蒸汽機船的燃料。
除質量問題外,受限于風帆船的運載能力,別看基利安此次共帶來四船貨物,各類煤炭礦石總重也不過900噸。
這900噸貨物中,大概只有200噸是金屬,另外700噸都是煤炭。
在17世紀,百噸或許還算個了不起的單位,但要放在現代,這四船貨物加在一起都不夠裝滿半艘普通遠洋貨輪,供應多臺蒸汽機更是禁不住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