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燈火通明。
王有德和劉強被分開了,直接拖進了審訊室。
林冰連口水都沒顧上喝,換了身干凈制服,立刻提審王有德。
周富貴和小七作為重要關系人,也被安排在隔壁觀察室旁聽。
隔著單向玻璃,能看到審訊室里的情況。
王有德手上纏著繃帶,臉色灰敗,眼神渙散。
林冰坐在他的對面,旁邊坐著負責記錄的警察。
林冰沒廢話,直接把林小雨的尸檢報告和現(xiàn)場照片拍在桌子上:
“林小雨,頭部遭鈍器重擊致死。頸部和四肢有約束傷,死后被沉尸,證據(jù)鏈完整,抵賴是沒用的,說!為什么殺她?”
王有德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照片,身體抖了一下,嘴唇哆嗦著,本來不想承認,可是看著眼前的照片,加上二人的逃亡,早也鐵證如山,半天才擠出點聲音:
“…她…她不識抬舉…劉強想玩玩她…她踢了劉強命根子…我…我氣昏頭了…就…就抄起扳手砸了過去,沒想到,就不小心給砸沒了。”
林冰盯著他,眼神銳利,“然后和劉強一起,用黑塑料袋裹尸,纏滿膠帶,綁上水泥塊,沉到河里?手法挺‘專業(yè)’啊,不是第一次干了吧?”
王有德猛地抬頭,眼神驚恐:
“沒…沒有!就這一次!真的就這一次!”
“一次?”
林冰冷笑,從旁邊文件夾里又抽出幾張紙,上面是紡織廠一些離職女工的檔案照片,都是和林小雨差不多時間進廠的鄉(xiāng)下姑娘。
“那這幾個呢?張秀蘭,李翠花,王小梅…她們?yōu)槭裁措x職?為什么離職時間不清不楚?為什么電話都打不通了?”
王有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冷汗唰地下來了。
他眼神躲閃,不敢看那些照片:
“她…她們…都是自己走的…家里有事…”
“自己走的?”
林冰身體前傾,壓迫感十足,“需要我提醒你嗎?細紗車間角落那個廢棄的小倉庫?需要我讓法醫(yī)去里面再仔細搜搜,看看有沒有陳年的血跡或者掙扎痕跡嗎?需要我去她們老家,把她們‘請’回來問問,當初在廠里,是不是也被‘玩玩’了?”
王有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癱在椅子上,像一灘爛泥,鼻涕眼淚一起流:
“我…我交代…我說…是…還有幾個…都是剛來的…鄉(xiāng)下丫頭…不懂事…劉強…劉強先看上…然后我也…她們不敢聲張…有的給點錢…有的嚇唬嚇唬…就…就過去了…都…都沒鬧出人命…就林小雨…她…她反抗太厲害了…”
觀察室里,周富貴聽得拳頭捏得嘎嘣響。
小七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眼神冷冰冰的。
林冰在審訊室里,眼神里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但她強壓著,聲音更冷了:
“名字!時間!地點!過程!給我一字不漏地說清楚!”
王有德像倒豆子一樣,斷斷續(xù)續(xù)交代了幾個名字和時間。
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那些姑娘受了侮辱,為了名聲,選擇了沉默,離開了這個噩夢之地。
后續(xù)的審訊和證據(jù)固定持續(xù)了很久。
劉強那邊也扛不住,招供了,口供和王有德基本吻合。加上老張頭的證詞、細紗車間倉庫里找到的微量陳舊血跡和掙扎痕跡,以及沉尸現(xiàn)場的證據(jù),鐵證如山。
移交檢察院起訴的程序走得很快。
這種惡性案件,證據(jù)確鑿,影響惡劣,從重,從快。
周富貴和小七作為重要證人,也配合做了最后的筆錄。林冰親自送他們出來時,天都快亮了。
“案子…基本結了。”
林冰看著周富貴和小七,語氣復雜,“那兩個人,死刑跑不了。那些…受過傷害的姑娘,我們會盡力聯(lián)系,看她們是否需要幫助和心理疏導。這次…謝謝你們。”
最后這句“謝謝”,她說得有點別扭,但很認真。
周富貴擺擺手:
“應該的。”他拍了拍懷里的幡子。小七也點點頭。
走出市局大門,清晨微涼的空氣吹過來。
周富貴感覺有點累,但心里挺踏實。
他低頭看著手里的破布幡子,感覺里面的林小雨特別“安靜”,是一種很平和、很滿足的感覺。
她的影子在幡子里似乎都比以前凝實了不少,不再那么飄忽,像個真的人了。
看來這破幡子確實有點門道,能養(yǎng)魂。
“哥…”
林小雨的聲音輕輕在他腦子里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我爸媽是不是要帶我…回去了?”
“嗯,應該快了。”
周富貴在心里回她。
“我…我能跟著他們…回老家看看嗎?”
林小雨的聲音有點怯,“就…就想再看看…我家那山…那水…養(yǎng)我長大的地方…看一眼就走…行嗎?我保證不亂跑…就待在幡子里…”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在幡子里…挺舒服的…暖暖的…比在外面飄著好多了…”
周富貴愣了一下。
他看著遠處灰蒙蒙的天,又看看手里這卷舊布,心里琢磨著。帶個鬼魂回老家?聽著挺玄乎。但…也不是不行。反正別人看不見。這幡子確實能裝住她。
“行。”
周富貴干脆地答應下來,“等你爸媽帶你走的時候,我跟著去一趟。讓你…再看看家。”
“真的?”
林小雨的聲音瞬間充滿了驚喜和感激,像點亮的小燈泡,“謝謝哥!謝謝!!”幡子在他手里輕輕震動了一下,傳遞出純粹的、溫暖的快樂。
小七在旁邊安靜地看著周富貴對著幡子若有所思的樣子,又看了看他臉上那點不易察覺的溫和,沒說話。
清晨的微光里,這位美女觀察員的嘴角,似乎極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天剛亮,警察局門口沒什么人。
一輛殯儀館的面包車開過來停下。
林小雨的父母走出來,他們剛辦完手續(xù),要接女兒去火化。
女人眼睛紅腫,男人扶著她的胳膊。
周富貴抱著破布幡子,和小七在不遠處看著。
他感覺幡子里林小雨的意識盯著那邊,傳來很濃的不舍和悲傷,但里面也有點暖意,讓她沒垮掉。
“哥…那是我爸媽…”
林小雨的聲音在他腦子里響,帶著哭腔,但比之前有力。
“嗯,看見了。”
周富貴在心里回了一句,走了過去,小七跟著。
殯儀館司機下來,拉開車后門,把林小雨尸體抬上了車。
林小雨父母互相攙扶著坐進了后排,司機繞到前面準備開車。
周富貴走到車邊,聲音放低:“叔,嬸。”
車窗搖下來。男人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周富貴,女人也抬起淚眼。
“我是周富貴。”
周富貴有點不知道怎么介紹自己,“跟小雨…算認識。廠里的事…我?guī)椭芰伺堋!?/p>
他拍了拍懷里的破布幡子,動作不太自然,“這…小雨走得冤。我想…送送她。跟你們去火葬場,再回老家一趟,行不?也算…送她最后一程。”
男人看著他,又看看那卷舊布幡子,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用力點點頭,眼淚流了下來。
女人像是抓住了依靠,看周富貴的眼神帶著感激,也用力點了點頭。
小七站在周富貴后面一點,安靜地看著。
早上的光照在她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眼睛掃過悲傷的夫妻,掃過周富貴和他懷里的幡子,最后停在周富貴有點局促但認真的側臉上。
“好…好…”
“謝謝…謝謝大兄弟…”
周富貴擺擺手:“別謝。應該的。”
隨即周富貴轉頭對小七說,“大佬,我得跑一趟。你…?”
小七沒看他,目光落在車后排空著的位置停了兩秒,才開口,聲音還是平靜:“我回協(xié)會報告。你…路上小心。”
說完,她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周富貴看著小七走遠,撓了撓頭。他拉開車門,抱著幡子坐進面包車后排。車子發(fā)動,聲音悶悶的。
車里載著林小雨的父母,載著要去火化的林小雨遺體,載著幡子里那個凝實了些、正默默“看”著窗外老家方向的魂,先朝火葬場開去。
周富貴靠著車窗,看著外面越來越亮的城市,心里想著這路要走多久,得買點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