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轉眼間便已經是日上三竿。
李牧揮刀將這頭鹿剝皮后,剁成了一塊塊相同大小的肉塊,正干的起勁之時,門口卻突然傳來了里長的聲音。
“牧哥兒在家嗎?”
伴隨著沙啞嗓音,一名五十多歲的小老頭走了進來,正是雙溪村的里長王懷義。
在他身旁,還有兩名身著捕快制服的漢子。
“里長。”李牧見狀站起身來,滿臉堆笑:“這兩位爺是……”
“這是縣里來的差官,為了調查你二叔被劫殺的案件,有幾句話要問你。”里長只是村中的低級土官,地位和捕快、衙役差著一大截,所以此時說話也極為恭敬,向著身旁的兩名捕快一指道:“陳爺、金爺!”
“這個就是李大山的本家侄兒李牧!”
李牧聞言,精神立刻變得緊繃起來。
他知曉接下來的問話自己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紕漏。
“兩位爺,坐!請坐!”
他忙不迭的回屋搬來兩條小板凳遞了過去,陪著笑臉道:“您有話就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被里長稱為陳爺的漢子上下打量了李牧一番,沉聲問道:“我聽說你前日和李大山的婆娘起了些爭執?還差點動起手來,有沒有這回事?”
當初二嬸來討要肉食,鬧得周邊四鄰人盡皆知,這件事自然不可能瞞過去。
“是有這么回事!”李牧裝出一副慌亂的神情,連忙解釋道:“那天她過來討要肉食,我不肯給,她便在我家大吵大鬧,甚至還要自己動手搶,我當時只是把她推開,可沒動手打她呀?!?/p>
“她是你二嬸,向你討要些肉食,你怎么不給呢?”陳爺繼續開口。
“您明察,我這位二嬸在村中可是出了名的霸道蠻橫,當初我爹娘還活著的時候,便因為田產的事跟她打過幾次架,后來我爹死的時候沒錢埋,向她家借錢還吃了閉門羹?!崩钅帘砬樽兊脩嵟饋恚?/p>
“您說,就這樣的親戚,我怎么可能送給她肉吃?”
這話一出,兩名捕快看向里長。
小老頭立刻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躬身笑道:“確實有這么回事,當初還是我花了三十文錢買了草席,給李牧的爹下葬繳的墳地稅!”
陳爺點了點頭,不再繼續追問這個話題。
“昨晚你在山里過的夜?”旁邊那一直沉默著的金爺突然開口。
“是?!崩钅僚e起手中的斧頭指了指那已經被分尸成一塊塊的公鹿:“為了抓這玩意兒?!?/p>
“距離繳納皇糧的日子越來越近,我還沒湊夠數,這不,近幾日才冒險進了大龍山。”
獵戶在山中過夜并不罕見。
但通常,只有老獵戶成群結隊的情況下,才敢在山中留宿。
“誰能證明?”金爺繼續發問。
“這……”李牧啞口無言。
“金爺,昨晚入夜之前,采薇丫頭轉了半個村子,想要找人陪她一起進山尋兄,許多人都可以作證。”里長再次開口。
金爺笑了笑,笑容變得有些陰森。
他慢條斯理的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開口道:“這只能證明他妹子找過他,并不能證明他就是在山中過的夜?!?/p>
聞言,里長也有些傻眼了。
他干了這么多年的土官,和縣衙的這些人也都接觸過許多次,此時自然知曉對方是在故意難為人。
“若是找不到佐證,那便跟我去衙門走一趟吧!”金爺站起身來,手一抖,便拎出了一條鐐銬。
兩名捕快臉色陰沉,二話不說便要將李牧鎖起帶走。
看到這一幕,房間內的李采薇臉色焦急,宛若熱鍋上的螞蟻。
而李牧大腦也飛速轉動著。
這年頭,屈打成招、殺良冒功的事并不在少數,就算是無罪之人到了衙門轉一圈,也要被扒一層皮,硬生生被打上幾條罪,更何況李牧的屁股本身就不干凈!
若是到了衙門再查出點什么線索來,那可就徹底完蛋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名,咬牙道:“兩位差爺,城中水仙樓的二掌柜陳鶴松,是我遠方表舅!”
陳鶴松?
聽到這個名字,兩名捕快動作一滯。
水仙樓雖然只是個酒樓,但在平原縣可算是首屈一指,來往的都是些達官貴人,陳鶴松雖然沒有什么功名在身,但人脈卻極廣,就連縣衙的師爺、捕頭,也都和他關系極為親近,甚至以兄弟相稱!
只不過,這窮鄉僻壤之中,居然也有他的親戚?
“陳鶴松,陳掌柜……呵呵,他在縣城的確是個人物,但就算是他,也無法干擾我們正常辦案?!苯馉敵聊?,突然冷笑起來。
他并不認為李牧和陳鶴松真有什么親戚關系。
這大概率是在拉虎皮扯大旗。
“您誤會了?!崩钅了闪丝跉猓瑥纳砗蟮穆谷庵刑舫鰩讐K極好的,用麻布包裹起來遞過去,開口道:“這些肉,我本來是要送到水仙樓的,眼下既然我去不了,就麻煩兩位差爺幫忙跑個腿?!?/p>
“這點銀子,便算是跑腿費了?!彼窒袷亲儜蚍ㄒ话?,從袖口中摸出一兩碎銀遞了過去。
兩名捕快的眼睛當即便亮了起來。
“算你小子識相!”
金爺動作極快,順手便將銀子收入囊中,并順手掂量了一下麻布包中的鹿肉分量,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既然是陳掌柜的親戚,那兄弟們總是要給些面子的。”
“這樣吧,我們再調查調查,若是有了新線索的話再來找你?!?/p>
“這縣衙嘛……今天就暫且不去了?!?/p>
兩名捕快收了錢,話鋒立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之所以要帶李牧回去,其實本就是為了榨些錢財來喝酒作樂,如今目的達成,自然不會再糾纏著不放。
這些鹿肉和銀兩,全都是送給他們兩人的。
至于什么跑腿錢,那只是為了讓面子上顯得更好看罷了。
“多謝兩位差爺?!崩钅磷旖锹冻鲆唤z冷笑。
他對這種情況早有心理準備。
縣衙的差官不會對李大山的死多么看重,不會太過深入的調查。
因為在那些貴人官差們的眼中,無論是李大山還是其他鄉民們,都只是一些底層的豬玀。
他們的命根本不重要。
如果一個人看到自己的子孫受了傷、或者被害死,那他一定會竭盡全力找出兇手;可若是他看到豬圈中的豬死去,他便不會費那么多心思,只要這頭豬還能賣錢、能夠給自己弄到利益,那害死豬的兇手是誰則根本不重要。
兩名捕快拎著鹿肉,大搖大擺的離開了李家。
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李牧暗暗松了口氣,知曉自己成功過渡過了這一劫。
不多時,送他們離去的里長再次返回,告訴李牧官府已經對李大山被害死一案定了性。
山匪劫殺!
伴隨著這四個字被寫入卷宗,便代表著這件案子到此結束。
“牧哥兒,若是有時間的話跟我一起去趟縣中的土管司,李大山無兒無女,留下的三畝田產和那兩間破屋自然要歸了你?!崩镩L倒背著手,開口道:“我們一起去開個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