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1 年 10 月,西南邊陲的云嶺鎮被連綿細雨裹挾了整整十七天。濃稠如墨的雨幕低垂,將鎮子與外界隔絕,青苔在潮濕的空氣中肆意瘋長,爬上程家祖宅斑駁的青磚墻面,宛如無數只蟄伏的青灰色手掌。檐角的銅鈴在穿堂風中搖晃,發出齒輪生銹般的吱呀聲,每一聲都像在人耳膜上刮擦。
這個深秋的雨夜格外陰冷。凌晨兩點十七分,住在程家隔壁的李嬸被一陣瓷器碎裂聲猛然驚醒。她裹著棉被從床上坐起,透過蒙著水霧的窗戶望去,只見程家二樓的雕花窗欞后,幾個人影正劇烈晃動,像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緊接著,一聲凄厲的尖叫刺破雨幕:“別過來!別碰我!“ 那聲音尖銳得近乎撕裂,尾音帶著詭異的顫栗,仿佛聲帶被某種利器生生劃破。
李嬸顫抖著摸出手機,屏幕冷光映出她煞白的臉。當她按下報警號碼的瞬間,程家老宅所有的燈光突然齊刷刷熄滅,整棟建筑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但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她分明看見一道猩紅的液體順著窗沿滴落,在雨水中暈染開,宛如綻開的曼珠沙華。
次日清晨,雨勢稍歇。李嬸壯著膽子敲響程家雕花木門。許久,程家二兒子程遠開了條僅容一人側身的門縫。他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色,像是被人重重揍了兩拳,脖頸處纏著的繃帶滲出淡淡的血漬。“我媽... 在休息。“ 他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話未說完,屋內突然傳來蒼老的嘶吼:“燒了!快把那些臟東西全燒了!“ 伴隨著重物砸地的悶響,李嬸嚇得后退半步,瞥見玄關處赫然擺著一雙陌生的男式皮鞋 —— 深棕色的牛皮鞋面上沾著新鮮的紅泥土,而這種帶著特殊鐵腥味的紅土,只有鎮子后山的亂葬崗才有。
夜幕再度降臨時,詭異的事件達到**。程家后院突然騰起滾滾濃煙,焦糊味混著某種腥甜氣息在空氣中彌漫。住在對街的王大爺抄起手電筒想去查看,卻見程家大女兒程悅赤腳沖出院門。她披頭散發,單薄的睡衣沾滿泥漿,指甲縫里嵌著暗紅的泥土,嘴里機械地重復著:“完了... 都完了...“ 王大爺的手電筒光束掃過她脖頸的瞬間,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 那里有一圈暗紅色的勒痕,邊緣整齊得可怕,與三天前失蹤的村長家丟失的麻繩紋路完全吻合。
(2)
接到報警后,有著二十年刑偵經驗的民警老周帶著協警踏入程家老宅。腐朽的木門發出垂死般的**,一股混合著血腥味、腐肉味和香灰氣息的惡臭撲面而來,令人胃部翻涌。廳堂里供奉的祖先牌位東倒西歪,供桌上凝結的黑色蠟淚宛如凝固的血滴,在搖曳的手電筒光束下泛著詭異的幽光。
老周踩著發出**的木質樓梯上樓,每一步都能感覺到腐朽的木板在腳下微微下陷。二樓主臥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栗:雕花木門被暴力劈開,床上的錦緞被褥凌亂不堪,床單上大片暗紅污漬已干涸成褐色,在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鐵銹色。梳妝臺前散落著數十張撕碎的照片,每張人臉都被尖銳物劃得支離破碎,唯有一雙雙眼睛完好無損,冷冷地注視著虛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窗戶都被黑色塑料布封得嚴嚴實實,縫隙處用朱砂繪制的符咒扭曲變形,像極了掙扎的人形。老周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窗臺提取到半枚陌生指紋,指紋邊緣帶著不規則的缺口,顯然是因外力損傷所致 —— 這與程家所有人的指紋記錄都不匹配。
“周哥!“ 協警的驚呼聲從雜物間傳來。老周快步趕去,推開門的瞬間,濃烈的血腥味幾乎將他嗆暈。墻角蜷縮著程家老太太,她的指甲縫里嵌滿自己的頭發,臉上布滿凌亂的抓痕,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那里擺著個腐爛的豬頭,雙眼位置插著三支香,香灰下隱約露出半截泛黃的醫院檢查單。老周戴上手套小心掀開香灰,“白血病晚期“ 的診斷字樣刺痛了他的眼睛 —— 這張診斷日期,正是程家怪事開始的前一天。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老周沖下樓,看見程遠躺在血泊中,手中緊攥著半截染血的剪刀。但在急救車呼嘯而至時,程家其余三人卻蹤跡全無。法醫在程遠口袋里發現一張字條,紅色字跡已經暈染:“她知道所有秘密,必須封口。“ 而字跡下方,赫然印著半枚與窗臺上相同的殘缺指紋。
(3)
程家曾經是云嶺鎮最顯赫的家族。程父經營的木材生意壟斷了方圓百里的林場,程母是鎮上中學德高望重的語文教師,膝下兩兒一女成績優異,長子程陽在省城攻讀醫科,二兒子程遠幫父親打理生意,大女兒程悅在鎮小學任教,小兒子程明剛上初中。這樣看似完美的家庭,卻在三個月前迎來命運的轉折點。
那天,程父從緬甸邊境帶回一尊鎏金佛像。佛像面容猙獰,雙目微闔似笑非笑,周身纏繞著暗紅色絲線,據說是從一座千年古墓中出土的鎮墓之寶。程父將佛像供奉在祖宅正廳,還特意請來鎮上最有名的風水先生開光。然而當夜,程母就開始出現異常:她整夜在宅院里游蕩,嘴里喃喃自語,手中反復摩挲著一本泛黃的《魯班書》。
隨著時間推移,怪事接踵而至。程悅頻繁做噩夢,夢中總有一雙冰冷的手扼住她的脖頸;程遠性情大變,開始收集各種尖銳物品,在書房繪制奇怪的陣法;就連年幼的程明也變得沉默寡言,常在作業本上畫滿扭曲的眼睛。程父遍訪名醫無果,最終經生意伙伴介紹,結識了一位自稱 “玄真子“ 的游方道士。
調查顯示,這位玄真子在半年前曾與程父最大的商業競爭對手 —— 鄰鎮木材大亨趙德海有過三次秘密會面。更蹊蹺的是,警方在程家書房暗格里發現一份偽造的遺囑,繼承人一欄赫然寫著 “林深“ 這個陌生名字。而在程悅的日記本里,夾著一張偷拍的照片:程父與一個戴兜帽的神秘人在廢棄倉庫交易,對方手中捧著的,正是那尊鎏金佛像。照片背面,程悅用鉛筆寫著:“爸被威脅了,那個人手上有爸的把柄...“
(4)
法醫鑒定結果顯示,程遠死于失血過多,傷口符合自殺特征。但在解剖過程中,法醫在他胃里檢測出一種罕見的致幻劑成分,這種藥物能使人產生強烈的被害妄想和自殘傾向。程老太太因精神崩潰被送進精神病院,入院當晚就在墻上用血畫滿眼睛,嘴里不停念叨:“他們要來了... 帶著紅繩子...“
三天后,程悅和程明在祖宅地窖被發現。兩人渾身潰爛,嘴里塞滿發霉的符咒,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程明手中緊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二十年前程家祖宅的奠基儀式,人群中一個年輕道士的面容與玄真子極為相似。照片背面,程父用鋼筆寫著:“弟弟,當年是我對不住你...“
隨著調查深入,真相逐漸浮出水面:程父年輕時與胞弟爭奪遺產,將弟弟逼得遠走他鄉。多年后,改名換姓的弟弟化身玄真子,聯合商業對手趙德海策劃了這場 “詛咒“ 騙局。他們先是在佛像上涂抹致幻藥物,又利用程母的絕癥和程家的迷信心理,一步步將這個家庭推向深淵。而程悅在發現父親的秘密后,被玄真子派人滅口,那道勒痕正是殺手用村長家麻繩留下的鐵證。
當警方趕到玄真子藏身的山洞時,只發現了燒焦的賬本和半張合影 —— 照片上,年輕時的程父與趙德海勾肩搭背,身后站著滿臉恨意的玄真子。而在程家祖宅的地窖暗格里,還藏著另一個驚人秘密:二十年前那場導致程家發跡的木材場大火,竟是程父與趙德海合謀縱火,目的是吞并競爭對手的產業。
如今,程家祖宅被藤蔓徹底覆蓋,銹跡斑斑的鐵門永遠鎖住了那段血色往事。每到雨夜,鎮民們仍能聽見老宅傳來若有若無的誦經聲和瓷器碎裂聲。而在老周的辦公室抽屜里,始終放著那張程悅未寫完的日記:“有些罪孽,終將在二十年后來索命...“ 卷宗最后一頁,老周用紅筆重重寫下批注:“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而迷信,永遠是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