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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新疆石河記憶 第七章 初識李叔(1)

作者:凌軒如岱 分類:其他 更新時間:2025-08-02 23:21:38 來源:香書小說

終于輪到李叔出場了。

李叔當(dāng)時44歲,按年齡算,剛好是叔叔輩。

還是先來說說我們是如何相識的吧。

那是2007年5月中旬一個晴朗的周六下午。因為無事可做,在宿舍午休后,我便抱著日記本,去了聽波湖的小涼亭。選擇去聽波湖的原因很簡單:我喜歡那里的環(huán)境——優(yōu)美、恬靜,鳥語花香,魚游風(fēng)吟,很是美妙。

日記寫到一半,李叔便神仙般,輕悄悄地踱入我所在的小涼亭,然后坐到側(cè)前面的石凳上。

李叔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細(xì)瘦(甚至有點干枯),高個,黑色寸頭,總戴一副黑框變色墨鏡,穿一身灰黑色的衣服,頗有點“黑道人士”的意味。沉默時,表情收緊,不怒自威;開口時,便露出滿嘴歪歪扭扭的黃牙,帶著笑意,讓人頓感幾分親和。

見有人影進入視線,我下意識瞟一眼這個穿著樸素,顯得神秘又使人畏懼三分的中年男子。此時,他也正在打量我。結(jié)果,四目相對的一剎那,他忽然咧起嘴、表情和藹地對我笑起來:“寫東西呢?”

“嗯。”我輕輕點點頭,眼神帶著防備。

“你文字水平應(yīng)該不錯吧?”他隨口一問。

“還行吧。”我也隨口敷衍道。

也許意識到自己過于冒犯,使別人感受到了防備,亦或是為了拉進距離,隨即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證,亮給我看,以證明自己是本市人,并補充說自己在某某街道有房子,不是什么壞人。聽他講完,我的戒心減小了一些。

見破冰有效,他隨即開始一步步試探我的耐心——按照陌生人見面的套路,開始以長輩的身份詢問起我的個人信息,比如現(xiàn)在大幾?老家哪里?家里幾個兄妹?功課多不多等等。因是初次見面,他也只是淺問輒止,以免我戒心回升。

出于禮貌,我不好意思拒他**里之外,便對他的問話一一誠實作答。

隨著問話增多,我意識到李叔并不是壞人,便逐漸打開了話匣子。恰好最近有不少煩心事,像找到了“禱告室”一般,將心里的不痛快一股腦全抖了出來,同時期望能從他這個過來人嘴里,尋求到一絲寬慰。

使我驚喜的是,李叔竟是一個頗顯睿智的人,雖然說的都是平常道理,但總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以致我的苦惱都輕飄飄地云散而去。

不知不覺,我們在小涼亭交談了近1個小時。

對我而言,這1個小時收獲頗豐,至少對我懵懂不諳世間蕪雜的腦袋來說,李叔給了我許多有見地,卻又樸實無華的人生經(jīng)驗。

李叔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我寫的字,便不住地夸贊“好看”。我謙虛地答復(fù)“過獎了”,但心里卻有幾分沾沾自喜——誰不喜歡被人夸獎呢。

未敢問及李叔是做什么工作的,便只好暗自揣測他的身份。他的裝扮有幾分威嚴(yán)老師的感覺,于是聊天的過程中,我自然地把他當(dāng)成了人生導(dǎo)師。

我以為李叔是石河大學(xué)的一位退休教師,否則他怎會對學(xué)校的情況如此熟悉:各學(xué)院在什么位置,學(xué)生一般一周上幾天課,食堂幾點開飯、圖書館幾點開門等等,他都如數(shù)家珍。

我的情緒釋放的差不多了,加之日記還沒寫完,便中斷聊天,自顧自地繼續(xù)寫日記。本以為李叔會識趣地走開,然而并沒有。

只見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方形的銀灰色金屬盒子和一盒火柴,然后把火柴盒先放到石凳上,把金屬盒拿在手上并打開來:上面是一沓手裁的矩形小紙片,上面滿是報紙上的文字。他右手捏起那沓小紙片,然后平放到金屬盒的蓋子上,便露出下面深褐色的煙絲。李叔動作熟練地拿起一張小紙片,折一個窄邊,平攤在左手掌心,右手輕輕抓起一把煙絲,均勻地撒在紙張的折線處,然后將紙張向上一卷,在手掌上一滾,一根紙煙的雛形便出來了。隨后他將煙卷的翹邊,用唾沫粘牢,之后便叼在嘴上,安然地劃上一根火柴。等煙絲被星火點燃,他便很享受地慢慢吸上一口,并緩緩從嘴里吐出一團青煙。煙圈裊裊升騰,火星便貪婪地咀嚼掉一段煙絲。

因為卷的松,煙絲并不牢靠,星星點點混合著煙蒂,噼里啪啦地往地下掉。他也不去彈,任由煙蒂自由落體,掉在地上,或掉在他翹起二郎腿的褲管上。順著褲腳看去,我發(fā)現(xiàn)他的褲子上,已有許多被火星燒破的小黑洞。

“手卷煙容易掉火星,這都是煙灰燒的,我穿的褲子上差不多全是這樣的小洞。”見我盯著他褲子上的破洞看,他尷尬地笑著解釋。

“那您干嗎不抽盒裝的香煙呢?”我放下手中的筆,好奇地問道。

“抽不慣,反正我也沒啥事,閑著也是閑著,這個抽多了,就順嘴了。”

“喔。”我對他的說辭將信將疑,但也不好胡亂猜測,便低下頭繼續(xù)寫日記。

“我打擾你了吧?”見我寫得起勁兒,李叔忍不住問道。

“沒有,沒有。我就要寫完了,還有一段。”出于禮貌,我故意扯謊道——其實,我才寫了一半。

隨后,李叔便默默坐在旁邊,一邊一根接一根抽卷煙,一邊看我繼續(xù)寫日記。我所謂的“還有一段”,至少寫了半個小時。但他不急不躁,慢悠悠耐心地等。

待我寫完,一抬頭發(fā)現(xiàn)李叔還在原地,便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您還在呢?”

“嗯,等你寫完呢。”他笑笑說。

“我剛寫完。”我合上日記本,收起碳素筆,準(zhǔn)備回宿舍。

“你叫什么名字?”李叔試探著問道。

“蘇陽。”我回復(fù)說。

“我叫李升杰。”李叔不問自答。

“嗯,我知道,剛才不是看身份證了嗎?”我嘿嘿一笑。

“想去我的住處坐坐嗎?”他試探著問道,“距離這里不算遠(yuǎn)。”見我稍微有點遲疑,你繼續(xù)補充說,“忘了跟你說了,你們學(xué)校有3個大三的學(xué)生跟我挺熟,也經(jīng)常去我那里。說不定你們是一個學(xué)院的呢?——對了,你是哪個學(xué)院的?”

“高教學(xué)院。”

“哦,那還不一樣——不過,沒關(guān)系,以后認(rèn)識了,也不是壞事,平時也能互相照顧。”李叔略停一下,繼續(xù)說道,“今天下午范桂林——信息技術(shù)專業(yè)的大三國防生,說要去我那里坐坐。他老家也是河北的,你要去的話,到時可以介紹你們認(rèn)識認(rèn)識。”

初次見面,便被邀請去家里做客,我既驚喜又猶豫。一來感覺他不是壞人,去坐坐無妨;二來聯(lián)想到我在這里舉目無親,如果能認(rèn)識本市的朋友,哪怕是忘年交,也不是壞事,說不定日后還會有求于他呢;三來借李叔搭橋,趁機認(rèn)識幾個同校師哥或者老鄉(xiāng),也挺好。于是我點點頭,欣然同意。

我回宿舍放日記本,李叔則在圖書館南門等我。等我趕回來與他會和后,便一齊朝他的住處走去——李叔的房子并不在附近,而是在學(xué)校附近單獨租了一個房子,至于原因,我不得而知。

我們沿著圖書館一路往南,從一條的蜿蜒小路出了中區(qū),然后繼續(xù)前行;穿過馬路,又橫穿南區(qū),來到一條不算寬闊的馬路上。接著,繼續(xù)前行300米,往左拐進一個很小的菜市場,李叔說要買點菜。

路上跟李叔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李叔便重點講起三位師兄來。

據(jù)李叔講,范師兄跟他認(rèn)識有2年了,相識的方式跟我差不多。因為范師兄經(jīng)濟上有些困難,所以李叔最為照顧。為了感念李叔的恩情,范師兄便跟李叔走得最近,隔三差五打電話問候一聲,假期回河北老家,還不忘給李叔帶一些家鄉(xiāng)特產(chǎn)。因為是國防生,學(xué)院實行封閉式管理,只有周末才可以出來活動,所以盡管是大學(xué),但范師兄并不很自由。

除了范師兄,還有另一個大三的師哥,名叫孟佳偉,是學(xué)土木工程的,老家是甘肅的;以及一名學(xué)臨床醫(yī)學(xué)的大三師哥-王冬,老家是河南。

李叔跟三位師哥認(rèn)識的時間前后僅相差幾個月,也都是在大一下學(xué)期認(rèn)識的,跟我?guī)缀跞绯鲆晦H。平時三人也經(jīng)常跟李叔走動,尤其孟師兄最勤。孟師兄天生外向,跟人自來熟,平時也很喜歡結(jié)交新朋友,跟李叔可謂一見如故。王師兄有點木訥,只跟李叔交流多一些,跟另外兩位師兄不很親近。平時三人一起出現(xiàn)的場合不多,一般是王師兄單獨找李叔的情況多一些。

算上我的話,目前李叔已經(jīng)結(jié)識4個石大學(xué)生了。因為有三位師哥“打樣”,我對李叔的信任感天然多了幾分。為什么第一次見面便欣然接受李叔的邀請,這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剛聊完三位師兄,李叔便接到范師兄打來的電話,說他們班臨時要參加訓(xùn)練,下午不能來陪李叔了。

李叔連說沒關(guān)系,讓他照顧好自己,怕耽誤范師兄學(xué)習(xí),話不超三句,便急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范師兄不能來,的確有些可惜,不過“木已成舟”,我又不能借故跑回學(xué)校,便只好跟著李叔,看事態(tài)如何繼續(xù)發(fā)展。

范師兄不能來,使李叔稍感遺憾,不過并不影響接下里的安排,因為恰好有我這個“新人”,填補了范師兄的“空缺”。

“你會做菜嗎?”李叔冷不丁來一句,不知道是臨時起意,還是想要看看我的廚藝。

“會。”

“都會炒什么菜?”

“西紅柿炒雞蛋、蒜薹炒肉、青椒菜花之類,只是好久沒做了,怕有點生疏。”

“沒事,今天給你練練手。”李叔裂開嘴笑道。

我點點頭。

跟著李叔走到一個賣肉的攤位,李叔讓小販稱一斤豬肉,并特意讓肉販子在稱好的肉塊上割下一小塊,留在食品袋里。隨后,又買上蒜薹、菜花、西紅柿、青椒等各種蔬菜。東西不少,我便主動幫忙提一些袋子在自己手上。

李叔聽說我愛吃面食,便到面條攤位買了一斤手搟面。隨后,我們便向南拐出菜市場,來到一條坑洼的土路上。

土路兩旁是筆直且高大的白楊樹,前方不遠(yuǎn)處是幾排灰磚蓋的一片平房區(qū)。周圍顯得既安靜又衰敗,與我居住和經(jīng)常活動的石河大學(xué)附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距離大學(xué)不足1公里外的地方竟然有這種強烈的反差感,不免使我十分驚訝。

我跟在李叔后面,沿著土路向東走了大約200米,然后便向右拐到那片平房區(qū)的第一條巷子——嚴(yán)格來說,這只能算作一片臨時安置區(qū),房子都是孤零零的縱橫錯落著。橫豎有無數(shù)條小巷,巷子不寬,但很悠長,彼此交錯,將房子分割成一個個豆腐塊。

小巷里有誰家的小孩在騎兒童腳踏車,擋在了路中間。李叔咧開嘴,哄小孩開心,讓他讓路。結(jié)果小孩只是仰著頭,直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看李叔,眼睛里滿是狐疑和好奇,但手腳并不動,也不說話,車子仍舊卡在路中央。我和李叔“惹不起”,只要繞墻根而過。

再往前走十幾米,一條黃毛大狗躲在誰家門口,突然竄出來,警惕著盯著我看,并惡狠狠地露出獠牙,吼叫上幾聲,我嚇得后退兩步。李叔見狀,趕忙上前伸手轟趕大狗。許是認(rèn)識李叔,大狗知趣地掉轉(zhuǎn)身,跑回院子里去。

不知道左拐右拐了幾條巷子,總算在一條巷子的盡頭,來到李叔所在的房子。

“你這地方挺安靜呀!”把蔬菜放到院子里的小方桌上,我不無感慨地說。其實說安靜倒有些委婉了,應(yīng)該說是僻靜才對。

“我以前住在市區(qū),嫌那地方太吵了,這地方安安靜靜的挺好。”李叔剛在小方桌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一聲“喵喵”的貓叫便響起來。循聲看去,一只有著一對綠色眼睛的黑色貓咪正從墻角的高物上輕柔地跳到地面,然后高翹著尾巴,急急地朝李叔跑來。來到近前大約20厘米的距離,一躍而起,準(zhǔn)確地跳到李叔懷里,李叔的深色衣服上頓時便留下無數(shù)雜亂的小梅花印。

“妙妙,你餓不餓呀?”李叔輕聲地?fù)崦榭s在懷里的貓咪,笑呵呵地問道。

“喵-喵-”妙妙用貓語回復(fù)道。

李叔隨即從豬肉袋子里撿起那塊碎肉,送到貓咪嘴邊。貓咪頓時兩眼放光,叼起肉,一個健步跳下去,躲到方桌底下,偷偷吃去了。

“我挺喜歡養(yǎng)貓養(yǎng)狗的,這不,上個月剛領(lǐng)養(yǎng)了一只貓咪。”李叔看著妙妙,露出慈父般的笑。

“看出來了!”我笑笑說。

“妙妙這名字咋樣?我尋思是一只母貓,就讓隔壁上小學(xué)的小女孩幫忙取的。”

“挺好。貼切,好記。”

“名字其實無所謂,不過是好召喚罷了。”李叔得空又卷起一根卷煙,抽了起來。待一整根抽完,李叔看下時間,差不多下午4點,便收拾廚房,準(zhǔn)備洗菜做飯了。

“菜我?guī)湍阆春昧耍酉聛砜茨愕氖炙嚵恕!崩钍逅λκ稚系乃危脡Ρ谏霞t的扎眼的抹布擦擦手,朝屋外的我招招手。

“那我就不客氣。”我卷起袖口,起身進了廚房。用洗菜池的水龍頭洗洗手,便拿起灶臺上一把又黑又大的菜刀,準(zhǔn)備先切幾個西紅柿。結(jié)果不知是刀鈍,還是因為久不做飯,手生的緣故,西紅柿沒切好,倒差點切到手。

李叔在旁邊看著既揪心又有點著急,忍不住上前接過我手中的菜刀:“還是我來吧。”

本想展示一下廚藝,沒想到還沒開始就備受打擊。見菜刀在李叔手中熟練地上下飛舞,各類蔬菜和豬肉,不一會便麻利地變成短條或小塊,我不免有些自慚形穢。

由于沒有抽油煙機,等菜鍋里的食用油熱熟,李叔抓一把豬肉放到鍋里,油煙便升騰開來,瞬時充滿了小小的廚房。

“廚房里嗆,你去外面坐會吧。”李叔側(cè)身對我說道。

聽從李叔的建議,我便踱到外面去。

此時陽光正好,由于沒有遮擋,午后的太陽便肆無忌憚地傾瀉在整個院落當(dāng)中,使院落半空中滿是熨帖的味道。墻角處幾片陰影,和太陽玩著躲貓貓,而墻根處正冒出一些小草的新綠,肆無忌憚地吮吸著陽光。

院子靜得出奇,甚至能聽到蟋蟀的鳴叫。我閑著無聊,便坐在小院的方桌旁,逗妙妙玩。小貓咪起初有點認(rèn)生,躲在方桌下不敢近身。試探兩次之后,發(fā)現(xiàn)我對她挺溫柔,便開始大起膽子,一遍繞著我的褲腿打轉(zhuǎn),一便喵喵地叫個不停。我撫摸著小貓柔軟的毛發(fā),心里充滿了喜悅。

等飯做好時,差不多下午5點鐘。李叔炒了3個菜,每人又各自盛了一碗面條。隨后他從里屋拿出兩瓶白酒,一瓶是本地產(chǎn)的新安酒,一瓶是衡水老白干。

“你喝酒嗎?”李叔問。

“啤酒喝,白酒沒喝過,嘗一嘗吧。”我興奮地說道。

“新安酒和老白干,喝哪個?”

“老白干吧!”老白干是河北名酒,雖身為河北人,我卻沒喝過,很想嘗一嘗。

“老白干是你范師兄從老家?guī)淼摹!崩钍迥贸鰞蓚€小酒盅,給我倒上一小盅,笑著說道。

看著酒盅里透明的液體,我很是好奇,很想趕快品嘗一下名酒的味道。結(jié)果只抿了一口,便發(fā)現(xiàn)酒的味道巨辣,而且味道怪怪的,我一看度數(shù)67°,頓時嚇了一跳,趕忙把酒盅放到小桌上。

“這也太辣了!”我表情極為痛苦。

“喝不了吧?”李叔笑著說。

“嗯,度數(shù)太高了!”我點點頭。

“沒事,放那吧,待會我慢慢喝。”李叔繼續(xù)笑道,“這個酒度數(shù)確實高,我每次最多喝一兩,多了我也受不了,上頭。”

“你吃炒花生嗎?”李叔轉(zhuǎn)身又從里屋拿出一個裝花生的塑料袋,從里面抓起一把炒花生,“你范師兄最愛吃這個。”

我本來對花生的喜好一般,但也許是受到了這一句話的影響,禁不住想要嘗一嘗。就著花生,吃著面條和炒菜,竟然有種難以名狀的愉悅。時間尚早,不著急回學(xué)校,于是我們就這樣邊吃邊聊。

李叔把兩小盅老白干喝完,覺得不盡興,便打開新安酒,繼續(xù)一個人喝獨酒。新安酒度數(shù)只有38度,李叔喝起來不如喝老白干那般痛苦,甚至還有些享受。然而,我并不羨慕。

酒喝開了,李叔的話匣子也打開了。他以過來人的身份,又對我灌輸了很多教導(dǎo)的話,說話的語氣頗像個慈父,我則像個孩子一般一一點頭應(yīng)允。

第一次跟李叔吃飯,我多少有些拘謹(jǐn),面條不敢大口吃,菜也夾得很謹(jǐn)慎。李叔看出我的害羞,開口說道:“不要客氣,炒了這么多菜,不吃完就浪費了,我一般不吃剩菜。”

聽他這么一說,我便放開手腳,狼吞虎咽起來。

李叔見我很快便吃完了一碗面條,很是高興,主動要給我再添一碗。碗不小,面條盛得比較滿,何況中間還吃了不少菜,我基本上已經(jīng)8分飽了。但抵擋不住李叔的熱情,只好再吃小半碗。

飯畢,肚子已經(jīng)有些撐了。在院子里緩一緩,李叔便從里屋拿出一個口袋電話簿,并拿出幾張寫有電話號碼和名字的紙張,讓我把名字及對應(yīng)的電話號碼謄寫到電話簿上,順便讓我把自己小靈通的電話也寫上。

李叔使用的是一部有凸起天線的老式笨重手機,屏幕是黑白的,字體也小,翻找號碼很不方便。李叔眼神不好,有了電話簿,撥打電話就方便多了。而我終于發(fā)揮了一點自己的價值,這頓飯便不算白吃了。

抄完電話號碼,已經(jīng)將近晚上6點,晚上還有其他事情,我便向李叔告別。在李叔家待了2個小時,我忽然有點后悔起來,覺得自己這次是不是有點太過大意,對陌生人過于放松警惕了。

李叔想送送我,但我以認(rèn)識來時的路為借口,獨自逃也似地出了家門。

以為可以輕松繞出這片居民區(qū),但我顯然有點過于樂觀了。好在有路人指點,稍微費了點周折之后,總算摸索著走了出去。再次回到土路上,我便能清晰地知道回學(xué)校的路了。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既輕松又復(fù)雜。不知道這次來李叔家里拜訪是好是壞,也不知道李叔下次再邀請,自己還要不要來。畢竟自己是學(xué)生,而李叔是社會人。自己不是李叔口中的三位師哥,而李叔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僅憑一面之緣,我是很難知曉的。

然而,憂慮歸憂慮。當(dāng)看到周圍的人都很悠閑,樹影搖曳,鳥鳴聲聲,伴著孩子們放學(xué)回家的嬉笑聲,組成的一副甜美祥和的鄉(xiāng)景圖時,那一刻,我不免對李叔的住所生出幾分留戀。

李叔對我反復(fù)提及過幾次:周一到周五是我自由支配的時間,他不會打擾我,而周六周日,如果想去他的住所,可以隨時過去,他很歡迎;假如不想去,他也不強求。

30歲時,李叔結(jié)過一次婚,后面因故離了,此后再沒續(xù)婚。不是沒機會,而是一個人習(xí)慣了。如今,他仍舊孑然一身,無妻無子,來去逍遙。

李叔以前在一家制糖廠后勤部工作,干活很賣力氣,也頗得領(lǐng)導(dǎo)賞識。結(jié)果一次意外事故,導(dǎo)致他的左眼幾乎失明,此后便與墨鏡形影不離。而這個打擊直接影響了他的工作和感情生活,以致剛過40歲便被迫“退休”。退休4年來,李叔沒正經(jīng)找過工作,只靠每月500多元的退休金度日。

因為平時沒什么愛好,自己也不愛瞎折騰,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李叔的生活其實還蠻滋潤的,日子過得很舒坦。只是,不知道他心里那些不為人知的角落,有多少隱忍和痛苦不堪,而他的所思所想,我至今都沒辦法猜透。

此后的日子,果真像李叔說得那樣,周一到周五,我在學(xué)校安然度日,沒收到李叔一丁點消息,仿佛從未認(rèn)識過一樣;而到了周末,我也未敢主動聯(lián)系李叔,因為不知道是否應(yīng)該再去叨擾。

雖然彼此還算談得來,但畢竟非親非故,從個人安全的角度,我也得謹(jǐn)慎一些——至少再去的時候,不能自己一個人赴約;或者最好不去他家里,在外面找個開闊的地方坐坐,也是讓人踏實和放心的。

第二周周六中午,李叔主動給我打來電話,說范師兄和孟師兄都在他家里,他們想見一見我,問我想不想過去。

有兩位師兄在場,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便欣然同意。

沿著上次的路,大約半小時后,我便來到李叔租住的小區(qū)。他租住的房子位置不好找,我便打電話向李叔求助。不一會,李叔、范師兄、孟師兄三人便一起從拐角處向我走來。李叔微笑著向我招招手,兩位師兄則跟在后面,相互聊著些什么。

三人走近后,李叔首先向兩位師兄作介紹:“這是蘇陽。”然后又指著身后的兩位師兄,向我介紹說,“這是你范師兄,范桂林;這是你孟師兄,孟佳偉。”

范師兄個子跟我差不多,身體提拔,大約1米75,肩寬體壯,人顯得很粗獷,聲音洪亮,不虧是國防專業(yè)的學(xué)生。他皮膚黝黑,估計是因為經(jīng)常訓(xùn)練,被太陽暴曬的緣故。孟師兄則有些微胖,人白白凈凈的,個子有1米8,看起來很斯文,笑起來還有幾分孩子氣。

兩位師兄依次走上前,親切地和我握手:“陽陽你好,剛才李叔還夸你呢。”

我傻笑著回應(yīng):“哪里哪里。”

隨后我們一行四人便往李叔的住所走。

“陽陽能喝酒嗎?”孟師兄問道。

“白酒不行,啤酒還行。”

“那行,待會咱師兄弟喝幾杯!”孟師兄說著,就要拉著我往小賣部走。

“李叔和桂林喝不喝啤酒?”孟師兄走出去幾步,停頓下,回轉(zhuǎn)身問道。

“我跟李叔喝白的,你倆喝啤的吧。”范師兄說完,便陪著李叔緩緩回住所去了。

孟師兄帶我拐過一條巷子,來到一個朝外開的小窗口前。窗口上面有一個褪色的灰褐色長木板,上面用黑粗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小賣部”三個字。

孟師兄走到打開著的窗口邊,朝里面喊一句:“來四瓶啤酒。”然后又轉(zhuǎn)身問我,“一人兩瓶夠不夠?”

“夠了,夠了。”我趕忙回答說。

“沒事,不夠的話,待會再買!”孟師兄付完錢,便拿起兩瓶塞到我手里,他自己也提上兩瓶。

回到住所之后,李叔和范師兄已經(jīng)在院子里把小桌擺齊了。桌子上放著上次那瓶老白干,還有花生、拍黃瓜,一盤火腿肉腸做下酒菜。妙妙看到好吃的,不停地在旁邊沖李叔“喵喵”叫著。李叔用筷子夾起一片肉腸,丟到妙妙跟前。妙妙叼起肉腸,便急速地鉆到墻角去,自顧自地吃去了。

四人圍著小方桌坐定,孟師兄將兩瓶啤酒用筷子撬開,一瓶拿給我,一瓶留給他自己。

“咱就不用酒杯了,直接對瓶喝吧。”見李叔想去里屋拿玻璃杯,孟師兄趕忙制止說。他此刻的豪爽,跟初見面時的斯文判若兩人。

等人都坐定了,李叔便清清嗓子,做開場發(fā)言:“今天我們四人難得一聚,客套話我也不說了,大家吃好喝好就行。”本以為李叔要高談闊論一番,結(jié)果只說了這么一句。雖然出乎大家的意料,但也沒人覺得唐突。

“今天主要是歡迎陽陽,很高興認(rèn)識陽陽,同為石大的學(xué)生,我們也難得成為朋友。”孟師兄補充說。

“聽李叔說,陽陽也是河北人,作為河北老鄉(xiāng),咱們也算有緣了,哈哈。”范師兄也補充說。

見三人都說了祝酒詞,我也不好意思冷場,便只好跟著發(fā)言:“主要得謝謝李叔,讓我認(rèn)識了兩位師兄,為了我們四個人的友誼,干杯!”

兩瓶啤酒和兩個小酒盅碰在一起,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聲音。隨著酒水下肚,這一場歡聚宴,便正式開始了。

再斟滿酒,范師兄便端起酒盅單獨跟李叔碰杯。孟師兄見狀,也要一起陪喝,端起酒瓶,咕咚咕咚灌上一大口,酒瓶放桌子上,已經(jīng)少去一半。啤酒沫在液體頂端積聚著,在二氧化碳?xì)怏w的作用下,爭搶著向瓶口涌去。因為空氣和啤酒液體的接觸面變大,不等泡沫躥升到狹長的瓶身口,便悉數(shù)破裂。

我?guī)缀跏峭瑫r舉杯,滿以為第一口意思一下就行,因此只喝了一小口。結(jié)果剛把啤酒瓶放桌子上,見大家都這么干脆,我便有點不好意思。不待多想,便再次端起啤酒瓶,按照孟師兄的標(biāo)準(zhǔn),也喝掉二分之一。

“陽陽酒量可以啊!”孟師兄剝著花生,瞇著眼沖我笑。

“我頂多四瓶的量。”我抹一把嘴,用筷子夾一口冒著油光的酥脆黃瓜片,塞到嘴里咀嚼。

“喝開心就好,別喝醉了。”李叔插話道。

“沒事,放心吧,李叔,我還能讓陽陽醉呀——是吧,陽陽?”孟師兄仍舊笑瞇瞇地,轉(zhuǎn)身盯著我,不知道這句話是敷衍,還是意有所指。

“對對,一人兩瓶沒事的。”我趕忙附和說。

李叔和范師兄的酒盅已經(jīng)三次斟滿酒,按照通常的酒席規(guī)矩,差不多要開始輪圈敬酒了。果不其然,吃了三顆花生米、一塊肉腸之后,孟師兄便率先端起酒瓶,伸到李叔面前:“來,李叔,走一個!”

“哎呀,慢點喝,隨便點就好,不用刻意。”李叔端起酒盅,碰上孟師兄的酒瓶。

“咱哥倆還說啥呢!”孟師兄一仰脖子,又咕咚咕咚喝去四分之一。

老白干本身度數(shù)就高,喝第二盅的時候,李叔已經(jīng)有點吃力,見孟師兄這么猛,不免皺皺眉,但還是將酒盅里的白酒灌進肚子里。喝完,臉上露出極為擰巴的表情。范師兄很有眼見力,見李叔酒盅干了,趕忙拿起老白干,準(zhǔn)備再給李叔續(xù)酒。

“不行了,我喝不了了!還是喝我的新安酒吧。”李叔趕忙制止范師兄,范師兄會意,便起身去里屋取新安酒。

“在里屋的桌子上,進去就看到了。”李叔話音剛落,范師兄就提著新安酒出來了。

等范師兄把新安酒給李叔盛滿酒盅,孟師兄便開始往下輪,提起酒瓶,朝著范師兄來了。

“來,桂林,咱也走一個!”孟師兄一仰脖子,隨著喉結(jié)處蚯蚓一般緩緩蠕動,一瓶啤酒便見底了。他順勢把空酒瓶放到地下,然后又從腳邊拿起一瓶啤酒,再次施展筷子開酒瓶“神跡”。

范師兄也不遑多讓,猛吸一口白酒,酒盅便干了。范師兄酒量還可以,雖然高度數(shù)的老白干對他也是不小的考驗,他的表情也有須臾凝重,但難受程度卻不及李叔,而且緩過來也很快。

眼見打圈輪到我了,我不免有點嚴(yán)陣以待的緊張了。孟師兄倒不急,繼續(xù)閑聊幾句,吃上幾顆花生米,塞上幾口黃瓜,再喂小貓一片肉腸,這在笑意盈盈地端起酒瓶,要和我碰杯了。

“來,陽陽,走一個!”

各自瓶里的啤酒四分之一下肚,這一輪便算圓滿結(jié)束了。我以為終于可以放松下來了。誰知,停了一刻鐘不到,范師兄便開始續(xù)圈了,而且敬酒的勁頭絲毫不比孟師兄差。

范師兄喝白酒,每次只喝一小盅,而我和孟師兄的啤酒仿佛天然就有低人一等的感覺,必須喝掉至少四分之一,才能對得起范師兄的一盅白酒。范師兄輪完,我也喝完一整瓶啤酒了,剩下的一瓶啤酒自然也歸屬我了。

啤酒度數(shù)雖然低,但喝多了不免脹肚子,因此第二瓶我喝得便有些緩了。孟師兄速度不減,喝完兩瓶啤酒之后,覺得不盡興,便轉(zhuǎn)而去喝李叔的新安酒去了,只剩我還在喝剩下的多半瓶啤酒。

照酒桌禮儀,我本應(yīng)該也打一圈,但我實在有點猶豫,雖然也想,但是啤酒不允許,而且我也懶得再去買啤酒了。考慮到初來乍到,倒不如做個不懂事的后生——畢竟在座的四人當(dāng)中,我歲數(shù)最小,即便不打圈,估計也沒人會計較。此外,我感覺自己喝猛了,兩瓶不到,竟然有些眩暈。為了減輕眩暈的感覺,我更沒必要勉強自己了。

雖然自我安慰著逃脫了打圈,但面對李叔、范師兄和孟師兄主動敬過來的酒,我便不好意思拒絕陪喝了。最后半瓶分了四次喝完,但眩暈感不僅沒減輕,還有加重的跡象。此時,我大腦有點空白,腦袋有點昏昏沉沉,下意識地低了頭,眼前開始失焦。

見我低頭不說話了,原本聊得正開心的三人,開始注意到我的情況。

“陽陽暈啦?”孟師兄首先問道。

“嗯,喝得有點猛,沒想到兩瓶就暈了。”意識到自己之前說了“能喝四瓶”的大話,我不免有些羞愧。

“先緩緩吧,不行就先送你回學(xué)校。”范師兄說。

“陽陽,你行不行呀?”李叔也關(guān)切地問道。

“沒事,歇會就好了。”我強作鎮(zhèn)定。

“那行,我先去廚房做飯了,你們仨先聊著。”李叔說著,起身去了廚房。

我仍舊耷拉著腦袋,并開始閉目養(yǎng)神,孟師兄和范師兄不愿打擾我,倆人開始聊其他話題了。

妙妙估計又餓了,“喵喵”著近前來。因為已經(jīng)熟悉我的氣味了,加上上次我對妙妙挺溫柔,所以這次她主動跑到我跟前來。我用手撫摸著妙妙柔軟的毛發(fā),見她微閉著眼睛,很享受的樣子,眩暈感不知不覺有了一絲緩解。

待李叔做好晚飯,各種炒菜也上桌之后,我已經(jīng)緩過來了。說酒勁過去有點夸張,但確實行為舉止正常很多了。

李叔炒了4個菜,兩葷兩素,外加一盤新拍的涼拌黃瓜,一人一碗米飯,各自吃得很開心,不一會菜便吃個精光。

飯畢,幾人又閑聊了會,李叔抽著卷煙,孟師兄則抽著香煙,兩人吞云吐霧,儼然一對無話不談的煙友。范師兄和我一樣,不愛抽煙,因此我倆天然就成了另一個話題小組。我倆閑聊了不少話題,更多是關(guān)于學(xué)校以及本市的趣聞軼事。

不覺間,時間來到下午5點——距離我出學(xué)校已經(jīng)4個小時了。我很想告辭回學(xué)校,但距離晚上還早,加上兩位師兄都在,便不好意思掃大家的興。又熬了差不多半小時,等范師兄率先提出說,晚上還有其他安排,打算回學(xué)校的時候。我便趁機提出和范師兄一起回去的想法。

“陽陽晚上沒事吧?沒事就多待會唄。”李叔和孟師兄挽留說。

“我晚上也有點事。”雖然確實沒事,但我已經(jīng)不想繼續(xù)待下去了,便扯謊道。

聽我這么說,李叔和孟師兄便不再挽留。

跟著范師兄離開李叔家,我倆迎著逐漸西垂的光影,緩緩走在回學(xué)校的路上。

“來新疆上學(xué)還習(xí)慣嗎?”范師兄邊走邊跟我閑聊。

“嗯,整體還好。”我簡短回復(fù)著。

“那就好。”范師兄停一停說,“其實,你看石河跟咱河北差不多,市區(qū)全是漢族人,出了市區(qū),才能見到維族人。飲食各方面也差不多,都是面食為主。”

“嗯,是的,就是氣候稍微有點差異,冬天巨冷,夏天巨熱。”

“你不覺得河北夏天也挺熱,冬天也挺冷的嗎?慢慢適應(yīng)就好了。”范師兄反問道。

“還真是!”我贊同的點點頭。沒想到范師兄這一條看似普通的洞察,卻有點“一句驚醒夢中人”。回想上小學(xué)和中學(xué)時,沒有一個夏天和冬天是不難熬的:夏天熱的汗流浹背,躺著坐著都不是,只能四處找陰涼躲著;冬天北風(fēng)呼嘯,凍得雙手和耳朵通紅,即便裹著厚厚的衣服,也盡量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我們就這樣客客氣氣、有一搭沒一搭,一邊走一邊閑聊。而隨著步履不停,石大中區(qū)也漸漸近了。

范師兄住在距離科技一條街不遠(yuǎn)處的那棟國防生大樓里,從中區(qū)南門進入的話,要首先經(jīng)過我所在的5號男生宿舍樓。

“好了,師兄,我到宿舍了。”到宿舍門口的時候,我便準(zhǔn)備跟范師兄道別。

“你記下我的電話號碼吧,有事常聯(lián)系。”范師兄停下說。

“好。”我欣然應(yīng)允,并根據(jù)范師兄的口述撥出去一串號碼,“這是我的號碼。”

“好,我也存一下。”范師兄拒掉來電,微笑地看著我。

我們彼此揮手作別。我目送著范師兄走出幾米遠(yuǎn),才轉(zhuǎn)身往單元樓走去。

第二天是周日,上午沒什么事,我便懶在宿舍休息。中午時,正準(zhǔn)備去食堂吃飯,便接到了李叔的電話。李叔問我忙不忙,聽我說不忙,便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他正好在中區(qū)溜達(dá)。

我本想拒絕,一來擔(dān)心又要喝酒,也怕兩位師兄都在,我會覺得不自在。但聽說只有李叔一人,且是在外面飯館吃飯,我便稍微有點猶豫。

而猶豫的深層原因在于,我內(nèi)心其實還是有點抗拒見李叔,總覺得即便是“忘年交”,也不便于經(jīng)常見面,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總擔(dān)心別人會說閑話。何況我跟李叔也不過認(rèn)識才一周,見了兩次面而已。

想到這里,我便打算找借口拒絕會面。但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怕李叔傷心,還是自己在期待著什么,最后竟轉(zhuǎn)變想法,答應(yīng)下來。

李叔在第六食堂北門的馬路邊等我。穿戴好衣服,約莫5分鐘光景,我便來到約定的地點。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李叔依靠在一個光滑的大石頭旁邊,悠然地抽著卷煙。見我的身影出現(xiàn)了,李叔猛抽一口剩下的卷煙,然后把煙蒂丟在水泥地上,用腳踩碎。吐出嘴里的煙霧之后,李叔便露出七扭八歪的滿口黃牙,遠(yuǎn)遠(yuǎn)地沖著我笑。

“你還沒吃午飯吧?”待我走近,李叔便試探著問道。

“這不正打算去呢,你恰好給我打電話,我就趕緊過來了。”我回答說。

“那正好,帶你去吃個拌面怎么樣?”李叔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瞇著眼睛提議說。

“行呀!”

“附近有一家清真面館味道還不錯,叫‘食客來面館’,不知道你去過沒?”

“沒有。我基本都在食堂吃,外面吃得很少。”我說的是實話,雖然也跟舍友和同學(xué)在外面吃過幾次飯,但次數(shù)并不多。

“那走吧!”李叔挺起腰板,掉轉(zhuǎn)身,走在前面帶路。

跟著李叔前進的方向,我們一起沿著馬路朝西走去。過了網(wǎng)吧,又過馬路,再過馬路對面的電信營業(yè)廳,然后繼續(xù)往西走上10分鐘;之后左拐,走上3分鐘,再右拐,便來到一條盡是五顏六色、大小不一招牌的美食街。街道不算很長,不到100米,寬度不到3米,兩邊的餐館不少,有蘭州牛肉面館、澆蓋飯館,還有沙縣小吃、燒烤店等,李叔所說的那家“食客來面館”位于街道南側(cè)、門簾朝北第三家。

此時正是飯點,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顧客幾乎坐滿了大堂。服務(wù)員把我們領(lǐng)到一個靠窗的四人桌,遞給李叔一本包裝精致的菜單,一邊尋問吃什么,一邊熟練地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右手執(zhí)筆,準(zhǔn)備做記錄。

“陽陽你看想吃什么?”李叔把菜單遞給我。

按照菜單的推薦,我選擇了一道招牌美食——大盤雞拌面,李叔則選了過油肉拌面。

新疆的拌面不同于內(nèi)地,內(nèi)地的做法一般是直接給你拌好,或只在面頂蓋一層菜,而且各家飯館的面條差別很大,有手搟面,也有機器面,有圓有扁,有粗有細(xì),能否吃到滿意的拌面,全看廚師手藝。而這里的拌面則是面和菜分開端上桌,面一大盤,菜滿滿一中盤,具體怎么個拌法,全憑客人喜歡。

面條多是那種手搟的中粗面條,這種面條吃起來很勁道,有嚼勁,很對我的胃口。更使我喜出望外的是,面條不夠吃,還可以免費單加。單加面的情況是否常見,我沒有做過考證,不過就我的經(jīng)驗來看,大部分人都不會單獨加面,除非是那種很餓,或者飯量比較大的人。你可以說,這是新疆人的實在,或者也可以說,這是他們招攬顧客的一種手段——就像南方有些地區(qū),可以免費加米飯一樣。

等拌面上桌后,聞著濃濃的大盤雞菜香,我已口水橫流了。李叔的飯還沒上桌,出于禮貌,便只好先忍耐一會。

等李叔的飯菜也上桌后,我說一聲:“開吃!”便迫不及待地夾起一根面條塞到嘴里,然后再夾起一個雞塊,一起混到嘴里咀嚼。

“不是那樣吃的!這樣吃才好吃。”李叔叫停我,并示范給我看。只見他將菜全部倒進盛面的大盤里,然后輕輕地用筷子來回攪拌,確保混合均勻。

我學(xué)著李叔的樣子,也將滿滿一中盤菜倒進面里,等菜和面混合均勻,再夾起一根面條塞到嘴里。這次吃起來,味道果然比剛才好吃多了。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大盤雞拌面!”第一次吃到這樣正宗的大盤雞拌面,我不禁激動地叫起來。

“你都來石河快一年,之前都沒吃過嗎?”李叔疑惑地問道。

“之前吃得都不正宗,這個才正宗!”因為過于激動,以前吃沒吃過其實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這個味道一旦吃上,我便終身難忘了。而這不是吹噓,自此之后,我再沒吃到這么好吃的拌面了。

畢業(yè)時,我在烏魯木齊短暫停留,想要再吃一次拌面,結(jié)果卻大失所望——那個拌面根本不是石河的味道,而且面條全是二細(xì)的拉面。用拉面做拌面,我很不能理解。在我看來,不是二粗往上的手搟面,都不配做拌面。

在內(nèi)地就更少吃到這樣可口的拌面了,即便我有意找那些新疆維族人開的面館,結(jié)果點的拌面,其好吃程度,遠(yuǎn)不及這次的二分之一。

因為拌面過于好吃,我明明吃飽了,見還剩下一些菜,便又單獨加上一份面。面雖然不多,但和剩下的菜拌一拌也綽綽有余。再次狼吞虎咽地吃完,盤子幾乎舔干吃凈,我這才摸摸渾圓的肚子,感到心滿意足。

“你飯量還可以啊!”李叔早就吃飽了,盤子里還剩下一大半,這會正點起一根卷煙不緊不慢地抽著。

“我早上沒吃飯,所以有點餓。”沒吃早飯倒是真的,但不是吃得多的主要原因,但我總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李叔,你有點浪費了啊!”看著李叔剩下的半盤子拌面,我不免覺得可惜。

“咳,我飯量不行,主要是過來帶你吃。”李叔微笑著解釋稱。

“早知道,咱倆要一份就可以了,單獨加一份面就夠了。”我開玩笑說。

“你倒挺會精打細(xì)算!”李叔猛吸一口煙,繼續(xù)道,“沒事,不差這點兒錢。”

李叔說得沒錯,結(jié)賬的時候,他確實眼都沒眨一下,雖然這家的拌面比普通面館貴了差不多8元錢,兩份加起來就花了超50元。

吃完飯,李叔問我下午有事沒有,聽我說沒有,便提議去不遠(yuǎn)處的綠心公園溜達(dá)溜達(dá),我點點頭。

雖已入夏,但因為地理緯度的緣故,石河此時的溫度并不算高,反而很舒服。公園人不少,老人坐在太陽底下或聊天或散步;小孩子嬉笑著跑來跑去,家長則坐在不遠(yuǎn)處的長椅上不停地囑咐,或跟在身后,小心地呵護;公園廣場北側(cè)有一些擺攤賣小孩玩具的小商小販,用氣球或卡通撥浪鼓招攬著顧客。我和李叔繞著公園廣場,漫無目的邊走邊聊,累了便就近坐在條凳上休息。

李叔問我學(xué)習(xí)進度咋樣,什么時候期末考試,末了囑咐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別把功課落下了。

在廣場呆了半小時,肚子消化的差不多,我便準(zhǔn)備回學(xué)校了。李叔說順路送送我,我們便一起往回走。

路上,李叔問我班里有沒有河北老鄉(xiāng)。我說有。他便提議說,改天可以叫上一起。怕我有什么想法,李叔忙補充說,他想多幫助幾個類似我這樣的大學(xué)生。之所以選河北老鄉(xiāng),是因為范師兄和我都是河北的,他比較有好感。

對于李叔的提議,我忽然眼前一亮,假如有同學(xué)和我一起去李叔家,那我的心理負(fù)擔(dān)就會少很多。于是便高興地對李叔說:“我們班有好幾個河北的同學(xué),其中有一個走得比較近,我覺得他人不錯,改天我叫上他,一起去你的住處坐坐!”

李叔連說:“好啊好啊。”

“先到這里吧,我待會要去處理一下其他事情,就不再送你了。”剛回到科技一條街,李叔便微笑著對我說。

于是,我跟李叔告別。剛轉(zhuǎn)身要走,忽聽李叔讓我等一下。

“這50元錢,你拿上,算是這個月的生活費。”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嶄新的50元紙幣(似是提前準(zhǔn)備好的),遞給我說。

“不行,這錢我不能收!又蹭吃又蹭喝的,已經(jīng)很過意不去了,怎么還要您的錢呢!”我連連擺手,盡管心理挺想收的——50元雖然不多,但對于我一個窮大學(xué)生來說,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憑什么不要呢!可理智告訴我,不能要,畢竟我跟李叔算不上很熟,而且非親非故的,我沒理由要他的錢。

“就當(dāng)是我資助你上大學(xué)的費用吧,50元雖然不多,但是我的一點心意——當(dāng)然,我也不要求任何回報。”李叔堅持說。

“不行,不行,這錢可說什么也不能收!”我繼續(xù)推脫。

“你范師兄和孟師兄,我每月也各給50元,不單只給你的,你就收下吧。”李叔仍舊很堅持。

本來我已經(jīng)有些猶豫了,但聽說范師兄和孟師兄也收了李叔的錢,“想要”的心理便逐漸占據(jù)了上風(fēng)。雖有些難為情,但我還是伸手接過了李叔遞過來的50元錢。

“這就對了!”李叔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仿佛完成了一件醞釀許久的事。

“那你先回宿舍吧,咱們下周再見。”李叔咧嘴笑道。

我跟李叔告別,李叔沖我揮揮手,滿臉輕松地消失在拐角處,剩我還停留在原地。手里攥著李叔給的50元錢,心里卻在翻江倒海,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

我所說的河北老鄉(xiāng)名叫陳芳——名字有點女性化,但他確是實打?qū)嵉拇竽猩眢w魁梧,面容卻有點老成,加上他平時穿著很隨便,胡子長起來之后,身邊一站,根本不像大學(xué)生,倒像是工作十幾年的人。

陳芳和我同歲,同是化工專業(yè)的,他住六樓,和我不在同一樓層。同是河北老鄉(xiāng),加上很聊得來,平時我們走動還算頻繁,但遠(yuǎn)沒到形影不離的地步。有時候,我會誤以為我倆關(guān)系很近,但陳芳的若即若離卻讓人有點捉摸不透。不過他的脾氣好,倒是公認(rèn)的。平時很少看他生氣,說話總是客客氣氣,笑瞇瞇的,好像從來沒有什么煩心事。

因為這些原因,我愿意把他介紹給李叔。假如李叔接納了他,那以后我們便可以周末一起去見李叔,我來去也有伴兒了。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周二晚上,我約陳芳一起去食堂吃飯,順便跟他交流了想法。結(jié)果他的反應(yīng)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跟你那個李叔又不熟,我不去!”陳芳拒絕地很干脆,原本微笑的臉上瞬間眉頭緊促。

“有我在,你怕啥?李叔真挺好的,上次去,還有兩個師兄也在場……”

“那跟我有啥關(guān)系?”我企圖進一步勸說,卻被他冷冷地打斷。

他咽一口包子,繼續(xù)補充說:“我不想跟學(xué)校外的人產(chǎn)生什么瓜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叔真不是壞人,上次他還給了我50元生活費……”我壓低聲音說道。

“不要見錢眼開!更不要因為50元就被收買了!我是不會去的!”看得出,他依然很抗拒,“另外——我勸你,以后也少跟他接觸!”

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便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我苦笑一聲,便不再繼續(xù)聊下去。

雖然沒給李叔打包票,但我仍舊感覺很難堪,不只是因為陳芳拒絕了我,更因為陳芳的看法對我產(chǎn)生了強烈打擊。我不知道如何跟李叔答復(fù),也不知道還要不要答復(fù),或者按照陳芳的說法,就此拉黑李叔,從此再不聯(lián)系?

但于情于理,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不只是因為收了李叔的錢,還因為李叔對自己的態(tài)度,以及兩位師兄對自己的關(guān)照。

終究還是熬到了周六,李叔打電話約我去他家里坐坐。當(dāng)他提到我的河北老鄉(xiāng)時,我只好以“他周末要做兼職,沒時間”為借口,搪塞過去。李叔聽完,覺得很惋惜,但轉(zhuǎn)瞬又恢復(fù)了往日的語氣,詢問我想吃什么菜,他去市場買食材。

沒有拉“陳芳”入伙,略使人遺憾,但這次之后,我和李叔算是熟識了。

后來有次他開玩笑說,他第一次邀請我,我就欣然前往,覺得我膽子真大。

我不免一驚:“膽大?我還真沒覺得。”不過仔細(xì)想想,確實有點后怕。雖然李叔不是壞人,但面對陌生人,思想太單純未必是好事。

陳芳給我的建議,我并有遵循,以致參加工作后,我屢屢因為占小便宜的心理吃大虧。比如差點被騙進傳銷組織、被網(wǎng)戀的女孩釣魚、被做護膚品的套路等等,不一而足。

接下來,聊聊王冬師兄。

容我先說句抱歉,之所以沒有重點介紹他,是因為王冬的存在感有點弱。因為李叔的關(guān)系,王冬跟孟師兄、范師兄常有交集,但說來奇怪,范師兄、孟師兄在場的時候,他們從來不主動提王冬。只有當(dāng)李叔偶爾提起的時候,才應(yīng)付一句,然后便轉(zhuǎn)移話題。

起初,我并不知道王冬為何如此不受兩位師兄待見,直到接觸過幾次之后,我便深以為然了。

因為學(xué)醫(yī)學(xué)專業(yè)的緣故,王冬要比普通本科生多學(xué)一年,即5年后才能本科畢業(yè),這也意味著他要比別人晚一年就業(yè)。不過這不算最糟的,最糟的是,學(xué)醫(yī)的就業(yè),往往不如其他專業(yè)那么容易——好的醫(yī)院,好的科室就那么有限的幾個,何況醫(yī)生是越老越吃香,進入醫(yī)院系統(tǒng)之后,都要熬資歷。要想成為主治醫(yī)生,至少需要熬5年以上。另外,醫(yī)院都比較看重學(xué)歷,尤其是大醫(yī)院。本科畢業(yè)只是入門,即便成績再好,專業(yè)水平再扎實,也難有晉升的機會。這便逼著那些剛熬完5年的本科生,再繼續(xù)攻讀碩士,甚至再往上讀博。

認(rèn)識王冬的時候,正趕上他最迷茫的時候。

王冬老家是河南商丘的,因為家庭條件一般,還有一對弟妹需要供養(yǎng),家里很希望他能早點參加工作,分擔(dān)一下家里的壓力。王冬也希望早點掙錢,進入市二院是他上大學(xué)以來的愿望。然而,作為石河重點醫(yī)院,市二院不是誰都能進的,即便是醫(yī)院實習(xí),10人當(dāng)中留下2-3個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錯了。很多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的學(xué)生爭破了頭,其中不乏研究生。

王冬知道,以自己的本科學(xué)歷,想要順利在市二院工作,簡直難如登天,因此便有了繼續(xù)讀研的想法。然而,即便繼續(xù)讀研,也不見得一定能進入市二院,因為跟他有一樣想法的,大有人在。

或許正是以上種種思緒的纏繞,導(dǎo)致他大一以來,便一直活在擰巴中;為人處世也有點摳搜,愛為了小事斤斤計較,并且開不起玩笑,尤其是關(guān)于金錢的玩笑。對他來說,這不只事關(guān)生活,更事關(guān)尊嚴(yán)——這或許也是孟師兄和范師兄不喜歡和他親近,并盡量保持距離的原因所在。

李叔跟王冬認(rèn)識有兩年半了,比范師兄和孟師兄還早。因為王冬個人及家庭的特殊情況,從他上大三開始,李叔便對他進行了特殊關(guān)照,除了每月多給50元生活費,還隔三差五地請他吃飯,不限于周末,并且往南區(qū)跑得也很勤。住處距離南區(qū)近,情有可原,但李叔的偏心,還是讓范師兄和孟師兄頗有些“吃醋”,尤其是多給生活費方面。錢是李叔的,李叔又不聽勸,樂意給,師兄們也勸不住,便只好聽之任之。

一次,我跟李叔在師大中區(qū)閑聊,提起王冬,李叔不免一聲嘆氣:王冬和其余兩位師兄關(guān)系不睦,他能感覺到,但他能做的其實很有限,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事情李叔無能為力。

言語間,李叔似在點撥我:既希望我不要像兩位師兄一樣,對王冬抱有芥蒂,也希望我能站在王冬的角度,多為他的處境想想。

說實話,我對王冬說不上討厭,只覺得他稍有點可憐罷了。但那一次的溫泉之行,卻讓我對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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