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龍膽科技總部,應急燈的冷光在數據中心的服務器陣列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姚厚樸的指尖在鍵盤上翻飛如舞,屏幕上滾動的代碼像失控的瀑布,綠色的字符映得他眼底布滿血絲。
“還有百分之七。”他頭也不抬地說,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旁邊的姚浮萍正將備用硬盤插入陣列柜,服務器嗡鳴的間隙里,能聽見她按壓太陽穴的輕響——連續三十六個小時沒合眼,這位以冷靜著稱的技術總監,眼下也泛著濃重的青黑。
數據泄露警報是昨天清晨拉響的。核心項目“星軌”的用戶行為分析模塊突然出現異常流量,等姚氏兄弟反應過來時,已有近十萬條脫敏后的用戶畫像數據順著加密通道流出。更要命的是,這些數據里藏著“星軌”算法的底層邏輯,一旦被競爭對手破譯,整個項目數年的研發心血將毀于一旦。
“查到流量出口了。”姚浮萍突然開口,指著屏幕上跳動的IP地址,“是市場部的公共服務器,有人在上面植入了跳板程序,偽裝成常規數據備份的路徑。”她調出服務器登錄日志,眉頭驟然擰緊,“最近三天,有七個臨時權限賬號登錄過,其中三個……來自實習生組。”
空氣瞬間凝固。數據中心的冷氣開得很足,姚厚樸卻覺得后頸沁出了層冷汗。實習生組的權限本不該接觸到核心服務器,除非——有人從內部開放了端口。
這時,九里香推開玻璃門走進來,身上還帶著凌晨的寒氣。這位人力資源總監總是這樣,無論多緊急的場合,西裝永遠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只是眼下那抹不易察覺的疲憊,泄露了她同樣徹夜未眠。
“這是實習生組近一周的考勤和設備使用記錄。”她將平板放在操作臺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里,幾個名字被標了紅,“林晚的筆記本電腦,前天晚上十點到凌晨兩點,有過四次匿名VPN連接,IP地址指向境外服務器。”
姚厚樸的手指懸在鍵盤上頓住了。林晚——那個總是坐在角落,說話輕聲細語,卻能在產品測試會上精準指出三個邏輯漏洞的實習生,他前天才夸過她代碼風格干凈得像“洗過的白襯衫”。
“不能僅憑VPN就下定論。”姚浮萍調出林晚的入職檔案,照片上的女孩眉眼彎彎,帶著點學生氣的青澀,“她的背景調查沒問題,推薦人是計算機協會的張教授,履歷干凈得像張白紙。”
“白紙才好作畫。”九里香的指尖在“實習動機”一欄輕輕點了點,那里寫著“希望能在頂尖團隊學習那些核心技術”,字跡娟秀卻透著股執拗,“上周部門聚餐,她主動向產品經理請教‘星軌’的用戶分層邏輯,當時我就覺得有點刻意——普通實習生更關心怎么完成手頭的任務,而不是追問核心算法。”
正說著,龍膽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這位年輕的CEO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有些凌亂,卻絲毫沒影響他眼神里的銳利。他沒問進度,只是拿起平板翻看林晚的資料,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她入職第三周,發現了支付系統的一個隱性BUG,避免了可能的資金損失。”龍膽草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第四周,給‘星軌’的用戶界面提了七個優化建議,其中三個被采納了。”他抬頭看向九里香,“這樣的人,會是商業間諜?”
“優秀不代表忠誠。”九里香遞給他一份監控錄像截圖,畫面里林晚正站在打印機前,手里拿著份文件,而打印機連接的共享服務器,恰好能通過內部網關訪問市場部服務器,“昨天下午三點十五分,她在這里停留了七分二十秒,打印的卻是份早已歸檔的舊版用戶協議——很明顯是在掩飾什么。”
龍膽草沉默了。數據中心的服務器仍在發出低沉的嗡鳴,像在催促著什么。他突然想起上周團建,林晚被曹辛夷的朋友們起哄灌酒,漲紅了臉卻堅持喝完最后一杯,說“團隊活動不能搞特殊”;想起她工位上擺著的那盆小小的多肉,標簽上寫著“頑強”,和她本人一樣看著柔弱卻透著股韌勁。
“查她的通訊記錄和財務流水。”他最終還是下了命令,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在找到確鑿證據前,不要驚動任何人。”
曹辛夷就是在這時闖進來的。她穿著精致的連衣裙,顯然是從什么晚宴上直接趕來的,臉上的妝容還沒卸,卻掩不住眼底的焦慮。“龍膽,我爸那邊查到,安和科技的技術總監上周去了趟你母校,見過張教授。”她把手機遞給龍膽草,屏幕上是張模糊的合影,“有人拍到他們在咖啡館聊了近兩個小時,而安和正是‘星軌’最直接的競爭對手。”
安和科技——那個以不擇手段著稱的行業新貴,上個月剛挖走了龍膽科技的兩個資深工程師。如果林晚真是他們安插的人,那張教授的推薦信,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權限凍結了嗎?”曹辛夷看向姚氏兄弟,語氣里帶著她慣有的強勢,卻又在瞥見兩人眼底的紅血絲時,不自覺地放軟了些,“需要我動用家里的關系查境外服務器嗎?我表哥在安全部門……”
“不用。”龍膽草打斷她,“在公司內部解決。”他不喜歡把私人關系牽扯到工作里,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刻,任何外部介入都可能打草驚蛇。
姚厚樸突然“啊”了一聲,屏幕上的代碼洪流停了下來,定格在一行異常的跳轉指令上。“找到了!”他激動地放大代碼,“這是個時間觸發程序,每天凌晨三點自動發送數據包,發送者的終端標識……是林晚的工牌編號!”
證據確鑿。數據中心里一片死寂,只有服務器的嗡鳴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
林晚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凌晨四點,宿舍樓道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她披衣開門,看到九里香站在走廊盡頭,身影被聲控燈的光拉得很長。
“林晚,來一趟公司,有緊急項目需要協助。”九里香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手里卻捏著個文件夾,指節微微泛白。
林晚的心臟猛地一沉。她知道,該來的總會來。昨晚發送完最后一批數據時,她就對著電腦屏幕發呆了很久——那些匿名VPN的連接記錄,那些看似無意的權限申請,終究還是留下了痕跡。
打車去公司的路上,車窗外的霓虹燈在玻璃上劃過一道道模糊的光帶,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入職三個月,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對這個地方產生感情:會記得姚浮萍在她寫錯代碼時,不是批評而是耐心講解“邏輯閉環”的重要性;會記得茶水間阿姨總給她留一塊紅糖糕,說“小姑娘加班辛苦”;甚至會記得龍膽草在產品會上,認真聽她這個實習生發言時,眼里的專注與尊重。
這些溫暖,是她接受任務時從未預料到的變量。就像此刻,她口袋里的U盤存著“星軌”的最終核心參數——這是安和科技讓她完成的最后一步,可她的手指卻像被膠水粘住,怎么也摸不到那個冰冷的金屬外殼。
走進數據中心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龍膽草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手里把玩著一支鋼筆,眼神平靜地看著她,沒有憤怒,沒有指責,卻讓她覺得比任何質問都更有壓力。
“林晚,坐。”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知道為什么叫你來嗎?”
林晚低下頭,指尖絞著衣角。她想說“不知道”,想編個理由,想做最后掙扎,可看著姚厚樸電腦屏幕上那行清晰的終端標識,所有的謊言都堵在了喉嚨里。
“是我做的。”她終于抬起頭,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清晰,“VPN是我連的,數據包是我發的。”
曹辛夷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們哪里對不起你?”她的眼眶紅了,一半是憤怒,一半是失望——她雖然一直對林晚有戒心,卻從沒想過這個看似無害的女孩,真的會背叛公司。
林晚沒有回答,只是從口袋里掏出那個U盤,放在桌上。金屬外殼在冷光下泛著寒光,像塊沉甸甸的石頭。“這里面是你們要的最后數據。”她深吸一口氣,“但我沒發給他們。”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安和科技找到我時,說你們剽竊了他們的底層算法。”林晚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媽生病需要一大筆錢,他們說只要我拿到‘星軌’的核心數據,就幫我支付全部醫藥費。”她抬起頭,眼里含著淚,“可我來到這里,看到你們為了優化一個用戶體驗細節,能熬三個通宵;看到龍膽總拒絕用用戶**換商業利益,哪怕損失市場份額也在所不惜……我知道,他們在騙我。”
數據中心里靜得能聽見眼淚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姚浮萍看著桌上的U盤,突然想起林晚上次提優化建議時,眼里閃爍的光,那不是偽裝出來的,是對技術真正的熱愛。
龍膽草拿起那個U盤,在指間轉了轉,突然笑了:“你知道這東西值多少錢嗎?”他沒等林晚回答,就將U盤扔給姚厚樸,“格式化,然后幫我送份入職合同給林晚——正式員工的,技術部,薪資按你的能力定。”
這下輪到林晚愣住了,眼淚還掛在睫毛上,人卻像被施了定身法。
“犯錯不可怕,怕的是沒有承擔錯誤的勇氣。”龍膽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能在最后關頭停下,說明你心里還有底線。龍膽科技需要的不是完美的圣人,是有底線、有能力,更有良知的人。”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媽媽的醫藥費,公司可以先幫你墊付,算你預支的工資。”
林晚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涌而出。她哽咽著說不出話,只能用力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清晰地看到所有人臉上的表情——有釋然,有欣慰,還有曹辛夷那別扭的、別過頭去卻悄悄抹了下眼角的動作。
姚厚樸已經開始操作格式化,服務器的嗡鳴似乎都變得輕快了些。九里香走到林晚身邊,遞給他一張紙巾,語氣里帶著難得的溫和:“明天上午九點,到我辦公室簽合同。另外,記得補一份詳細的情況說明,法務部需要存檔。”
曹辛夷哼了一聲,卻走到林晚面前,把一杯熱咖啡塞到她手里:“別以為這樣就能抵消你的錯,以后好好干活,要是再出紕漏,我第一個不放過你。”咖啡的溫度透過紙杯傳過來,暖得像她此刻的心情。
凌晨五點的陽光透過數據中心的玻璃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帶。林晚握著那杯熱咖啡,看著眼前這些原本應該對她怒目而視的人,突然明白——所謂團隊,不只是一起工作的伙伴,更是在你犯錯時,愿意給你一次改正機會的人。
而龍膽科技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像一場大浪,淘去了虛偽的泡沫,卻讓真正的真誠與信任,在數據洪流沖刷過的裂痕里,悄悄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