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淵頂的晨霧還未散盡,楚驚風已踏上魂火大道。十萬英靈緊隨其后,玄鐵甲胄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殘破的楚字旗被山風扯得獵獵作響。當他們走出那片籠罩三百年的陰霾時,守在淵口的楚軍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是少主!少主帶著先祖回來了!”
楚驚風抬頭望去,漫山遍野的黑龍旗正在朝陽下舒展。副將秦風策馬奔來,看到英靈方陣時驟然勒馬,驚得胯下戰馬人立而起:“少…… 少主,這些是?”
“三百年前的楚家軍。” 楚驚風按住眉心,那里還殘留著龍魂入體的灼燙,“傳令下去,全軍拔營,目標天啟城。”
秦風雖滿心震撼,卻依令行事。號角聲在山谷間回蕩,黑壓壓的楚軍如同潮水般向著東方推進。英靈們的魂火在陽光下微微黯淡,卻依舊保持著整齊的隊列,與現世的軍隊并肩而行。楚烈將軍策馬來到楚驚風身側,斷槍上的紅纓早已化作魂火,卻比任何旌旗都更能提振士氣。
“少主請看,” 老將軍指向遠方,“那道橫亙天際的紫霧,便是天啟城的護城結界。趙氏皇族以九龍鎖天大陣為基,三百年間不斷加固,尋常軍隊根本無法靠近。”
楚驚風瞇起眼睛,果然看見地平線上浮著一層淡淡的紫靄。他突然想起祖母消失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欣慰,似乎還藏著一絲憂慮。正欲細問,卻見前方斥候策馬回報,紅旗在馬鞍上劇烈搖晃 —— 這是發現異常的信號。
“啟稟少主,” 斥候翻身跪地,聲音帶著顫音,“前方三十里的望北城…… 空了。”
楚驚風勒住韁繩,心中咯噔一下。望北城是天啟外圍最后一道屏障,常駐守軍五千,怎么會突然空置?他策馬奔至城門前,只見吊橋平放,城門大開,街道上積著薄薄一層塵土,卻連半個腳印都沒有。最詭異的是各家店鋪,酒旗還在風中搖晃,柜臺上的銅錢碼得整整齊齊,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
“不對勁。” 楚烈將軍突然勒住馬,斷槍直指城中心的鐘樓,“那里有怨氣。”
楚驚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鐘樓頂端的銅鐘正無風自動,發出沉悶的嗡鳴。他翻身下馬,緩步走進最近的綢緞莊。柜臺后的賬本攤開著,墨跡還未干透,硯臺里的墨汁卻已凝固成塊。突然,一陣風吹過,賬本嘩啦啦翻到最后一頁,上面用鮮血寫著三個字:“糧…… 沒了……”
“糧?” 楚驚風猛地轉身,“秦風,查附近糧倉!”
半個時辰后,副將面色慘白地回報:“少主,方圓百里的糧倉全空了。不僅如此,水井里的水都…… 都變成了血水。”
楚烈將軍突然低喝一聲:“不好!趙乾淵這是要堅壁清野!” 老將軍的魂火劇烈跳動,“他知道硬拼不過,就想困死我們!天啟城內存糧充足,外圍卻一粒米都不留,這是要逼我們在城下耗盡糧草!”
楚驚風走到城墻上,望著通往天啟的官道。那里空蕩蕩的,連只飛鳥都沒有。他突然想起第三十一章蘇霓裳逃走時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怨毒,似乎還有一絲憐憫。難道她早就知道?
“少主,” 秦風遞過來一封箭書,是在城門口的箭垛上發現的,“上面只有一句話。”
楚驚風展開信紙,趙乾淵那扭曲的字跡躍然紙上:“楚驚風,嘗嘗三百年前你祖父嘗過的滋味。這天啟城,便是你的噬魂淵。”
“卑鄙!” 秦風怒不可遏,拔劍便要劈碎信紙。楚驚風卻按住他的手,指尖劃過紙上的墨跡 —— 這墨水帶著淡淡的龍涎香,是皇室特供的朱砂墨。看來趙乾淵是算準了他會取道望北城。
“傳令下去,” 楚驚風將信紙揉成碎片,“全軍加速前進,在天啟城外十里扎營。另外,派五百精兵分散尋找水源糧草,切記不可擾民。”
“少主,” 楚烈將軍突然開口,“末將知道一處隱秘糧倉。當年九皇子送家眷出城時,曾留下一幅輿圖,標注著趙氏皇族的私庫。” 老將軍的魂體微微閃爍,“只是那地方…… 在萬獸山的地界。”
楚驚風心中一動,萬獸山與皇室素來不和,蘇霓裳又突然出現在噬魂淵,這其中定然有關聯。他想起那枚刻著 “蘇” 字的玉佩,難道萬獸山早就和趙氏有勾結?
“不管在哪,” 他翻身上馬,“先找到糧草再說。”
大軍行至天啟城下時,已是三日后。楚驚風勒馬立于山坡之上,看著那座被紫霧籠罩的雄城。城墻高達百丈,青磚上爬滿了青苔,隱約能看見垛口后閃爍的甲胄寒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城樓上的九龍旗,九條金龍在風中翻滾,旗面獵獵作響,竟隱隱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讓城外的楚軍感到莫名的壓抑。
“報 ——” 斥候連滾帶爬地沖上山坡,“啟稟少主,城門口發現…… 發現了望北城的百姓!”
楚驚風心中一緊,策馬奔至陣前。果然看見數百名百姓被鐵鏈鎖著,跪在城門外的空地上。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脖子上的鐵鏈連著城門上的鐵環,像是一串待宰的牲口。城樓上突然傳來趙乾淵的狂笑:“楚驚風,看見這些人了嗎?他們都是望北城的子民!你若不退兵,本王就每天殺十個,直到你滾出天啟地界!”
人群中突然響起孩童的哭聲,一個婦人抱著孩子朝楚軍方向哭喊:“楚將軍救救我們!趙乾淵瘋了!他把全城的糧食都運進了皇宮,還說要讓我們當誘餌……”
話音未落,一支羽箭突然從城樓上射下,正中婦人的心口。她瞪大了眼睛,身體緩緩倒下,懷里的孩子還在咯咯地笑著,伸手去抓母親染血的衣襟。
“畜牲!” 楚驚風怒喝一聲,手中銹劍突然出鞘,劍氣直沖云霄。
城樓上的趙乾淵卻笑得更歡了:“楚驚風,三百年前你祖父就是這樣看著百姓被屠戮,今天輪到你了!我倒要看看,你這楚家少主,能忍到幾時!”
楚驚風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知道這是激將法。趙氏糧草充足,耗得起,而楚軍攜帶的干糧最多只能支撐三日。可他若攻城,這些百姓必死無疑。
“少主,” 楚烈將軍低聲道,“末將有一計。九龍鎖天大陣雖強,卻有一處破綻。當年建造結界時,九皇子曾暗中動了手腳,在城南的排水道留了缺口……”
“你怎么知道?” 楚驚風猛地轉頭,老將軍的魂火閃爍不定,顯然這是個重要的秘密。
“因為……” 楚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咬牙說道,“當年負責監工的,是末將的堂弟楚河。他后來化名潛入皇城,臨終前將此事刻在了傳家玉佩上,輾轉送到末將后人手中。”
楚驚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楚河?這個名字他似乎在哪里見過。突然想起第三十章在邪神殘骸中發現的那卷血書,最后幾行字跡潦草,像是臨死前寫的:“楚河已死,陣眼在水……” 當時以為是胡言亂語,現在看來竟是關鍵線索。
“排水道在哪?” 他急聲追問。
楚烈將軍指向城東南角:“那里有棵千年古槐,樹根下便是入口。只是……” 老將軍的聲音低沉下去,“九皇子當年留此破綻,究竟是真心相助,還是另有所圖,末將不敢斷言。”
楚驚風看向城樓上狂笑的趙乾淵,又看了看那些在烈日下奄奄一息的百姓。三日糧絕,這不僅是對楚軍的考驗,更是對他心志的磨礪。他突然翻身下馬,朝著城墻方向單膝跪地,聲音傳遍四野:“望北城的父老鄉親,楚驚風對不住你們!三日內,我必破城救你們出去!若食言,甘受萬箭穿心之刑!”
百姓中先是一陣死寂,隨即爆發出震天的哭喊。城樓上的趙乾淵臉色鐵青,狠狠一拳砸在垛口上:“好個楚驚風!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破我的九龍鎖天大陣!”
楚驚風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秦風,帶五千精兵隨我去城南。楚烈將軍,你率英靈殿后,務必護住百姓安全。”
就在此時,城墻上突然落下一個黑影,重重摔在楚軍陣前。那人渾身是血,卻仍掙扎著抬起頭,正是之前派去萬獸山尋找糧倉的斥候隊長:“少…… 少主…… 萬獸山…… 是個陷阱……”
他從懷中掏出半塊玉佩,上面刻著 “蘇” 字,與楚驚風在邪神殘骸中發現的那半塊嚴絲合縫。兩塊玉佩拼在一起,露出完整的圖案 —— 一條盤踞的黑龍,龍眼處鑲嵌著兩顆血紅的寶石。
“這是……” 楚驚風瞳孔驟縮,這圖案分明與楚家將旗上的黑龍一模一樣!
斥候隊長咳出一口血沫,聲音微弱:“蘇霓裳…… 她是…… 楚家……” 話未說完便氣絕身亡。
楚驚風捏緊玉佩,心中巨浪翻滾。蘇霓裳是楚家人?那她為何要與趙氏勾結?又為何要毒殺九皇子?無數疑問涌上心頭,卻沒時間細想。他抬頭看向天啟城,紫霧繚繞的城墻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柳傾城白衣勝雪,手中長劍在陽光下泛著寒光。她靜靜地看著楚驚風,眼神復雜難明,既沒有敵意,也沒有善意,像是在審視一個陌生人。
“出發!” 楚驚風將玉佩揣進懷中,翻身上馬。不管前方是陷阱還是機遇,他都必須走下去。
大軍朝著城南進發時,楚驚風回頭望了一眼。那座籠罩在紫霧中的天啟城,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正張開血盆大口,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而城樓上的趙乾淵,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他緩緩舉起手,城墻上的九龍旗突然同時轉向,龍首齊齊對準了城南方向。
“楚驚風,游戲開始了。” 他低聲呢喃,聲音被風吹散在紫霧中。
城南的千年古槐下,楚驚風看著那道不起眼的排水口,突然感到一陣心悸。他伸手觸摸潮濕的石壁,指尖傳來微弱的震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地下蘇醒。
“少主,” 秦風突然指向樹根,“那里有字!”
楚驚風俯身看去,只見樹干上刻著一行小字,筆跡蒼勁有力:“龍入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 趙承宇題。”
九皇子趙承宇?他怎么會在這里留下字跡?楚驚風心中疑竇叢生,正要細究,卻聽地底傳來沉悶的轟鳴。排水口突然涌出黑色的霧氣,腥臭難聞,與噬魂淵底的氣息如出一轍。
“不好!” 楚烈將軍失聲驚呼,“是邪神的瘴氣!他們早就知道我們會來!”
黑色霧氣越來越濃,隱隱傳來鬼哭狼嚎之聲。楚驚風握緊銹劍,突然感到眉心的龍魂一陣躁動,仿佛在預警著巨大的危險。他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