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血腥味三日未散。
楚君立于金鑾殿廢墟之上,腳下的金磚被血漬浸透,凝成暗紅的斑塊。昨夜那場血洗宗廟的殺戮猶在眼前,趙德昌倒飛撞碎梁柱的裂痕里還嵌著碎骨,檐角垂下的琉璃串珠沾著未干的血珠,在晨光里折射出詭異的虹彩。
“將軍,傳國玉璽尋到了。” 楚虎捧著一方錦盒跪地,甲胄上的血垢已凝成黑褐色,“在乾清宮龍椅暗格中,裹著先帝的龍袍碎片。”
錦盒打開的剎那,一股沉凝的龍氣撲面而來。巴掌大的玉璽臥在紅綢中,螭虎紐上的裂紋如蛛網蔓延,印面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八個蟲鳥篆被血色浸染,倒像是用無數亡魂的血寫成。楚君指尖撫過裂紋,忽覺無名指上的龍戒灼熱發燙,那由龍魂淬煉的戒面竟泛起漣漪般的金光。
“這玉璽……” 楚虎欲言又止,他分明記得昨夜清點皇室遺物時,這玉璽還黯淡無光。
楚君未答,掌心托起玉璽的瞬間,龍戒突然爆發出刺目強光。黑龍虛影自戒中騰躍而出,在金鑾殿上空盤旋三匝,發出震得梁柱簌簌掉灰的龍吟。那虛影俯沖而下,竟一口將玉璽吞入腹中,隨即化作一道金流鉆回戒面 —— 原本光滑的墨玉戒面中央,正嵌著那塊縮小了數倍的玉璽,裂紋被金光填滿,宛如天生一體。
“天地玄黃,皇權歸位。” 楚君握緊拳頭,戒面與掌心相貼處傳來心跳般的搏動,他忽然明白噬魂淵底那道龍魂的用意 —— 不是讓他復仇,而是要他重鑄這破碎的天命。
偏殿傳來孩童的啼哭聲,打斷了他的沉思。楚虎面露憂色:“將軍,昨夜安置的婦孺吵著要見親人,還有…… 吏部尚書周顯帶著百余名文官在午門跪了兩個時辰,說要請您登基。”
“登基?” 楚君冷笑一聲,轉身走向殿外。晨光穿過殘破的窗欞,在他身后拉出狹長的影子,龍戒上的玉璽折射出的光斑在斷壁上移動,恍如一條游動的金龍。
午門廣場上,文武百官按品級跪成兩列。舊臣們的朝服沾著塵土,新降的武將甲胄未卸,人人頸后都沁著冷汗。他們看著楚君踏著晨光走來,龍戒在陽光下流轉著金紅二色,昨夜血洗宗廟的殺氣仍縈繞在他眉梢,讓最圓滑的老臣也不敢抬頭。
“周尚書。” 楚君停在為首的白發老者面前,“你可知趙乾淵為何亡?”
周顯叩首觸地,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回…… 回將軍,是…… 是失德于天,失信于民。”
“那你覺得,我該如何做?”
周顯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將軍平定叛亂,誅殺暴君,當承天命,登基為帝!改元立新,安撫萬民!”
“萬民?” 楚君環視廣場,忽然提高了聲音,“昨夜從宗廟偏殿逃出的三歲孩童,此刻正在西市餓肚子。城東貧民窟的百姓,已經三天沒見過一粒米。你們不去賑濟災民,卻在這里勸我登基?”
百官面面相覷,冷汗浸透了朝服。楚虎適時上前:“啟稟將軍,昨夜已開倉放糧,楚軍正在挨戶分發,但…… 官倉存糧不足,僅夠支撐五日。”
楚君的目光落在周顯身上:“周尚書掌管戶部二十載,可知為何會糧絕?”
周顯臉色煞白,磕頭如搗蒜:“臣…… 臣罪該萬死!先帝大興土木,修建九龍殿,又…… 又年年向萬獸山進貢,致使國庫空虛……”
“不止如此。” 楚君彎腰拾起一塊龍椅碎片,“你們中有人將漕糧倒賣牟利,有人在賑災款中雁過拔毛,更有人為求自保,將親女送入東宮為質。” 他的目光掃過群臣,“這些事,要我一樁樁點出來嗎?”
廣場上鴉雀無聲,唯有風卷著血腥味掠過。有個年輕翰林嚇得癱軟在地,尿水浸濕了朝服下擺。
楚君忽然轉身,龍戒直指皇城正南:“傳我命令,凡趙氏舊臣,貪贓滿百兩以上者,與趙氏同罪。清廉者留用,三日之內擬出賑災策,逾期者,提頭來見。”
他頓了頓,龍戒上的玉璽突然射出一道金光,落在廣場中央的旗桿上。那桿斷裂的龍旗無風自燃,灰燼散去時,一面嶄新的黑龍旗冉冉升起,玄色旗面上的金龍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破壁而出。
“即日起,國號為楚。” 楚君的聲音傳遍廣場,“廢除九龍鎖天陣,拆毀皇城圍墻,讓百姓可自由出入。所有苛捐雜稅,盡皆免除!”
歡呼聲從廣場邊緣響起,不知何時聚集的百姓們沖破了楚軍的阻攔,黑壓壓地跪了一片。他們中有人捧著半塊窩頭,有人抱著餓得哭不出聲的孩子,此刻都朝著楚君叩首,喊聲響徹云霄:“楚皇萬歲!萬萬歲!”
楚君看著那些枯槁的面容,忽然想起林晚意曾說過,醫者眼里只有病人,沒有貴賤。他抬手止住歡呼,龍戒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楚皇二字,暫且記下。待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再議登基不遲。”
話音未落,西南方忽然傳來馬蹄聲。一名楚軍斥候翻身下馬,甲胄上插著三支羽箭:“將軍!萬獸山遣使求見,說…… 說送賀禮來了!”
楚君眉頭微蹙。蘇霓裳在九皇子死后便退回了萬獸山,此刻送禮,不知安的什么心。他揮了揮手:“帶使者過來。”
片刻后,一個穿獸皮裙的少女被押了上來。她梳著雙環髻,耳垂掛著蛇形金環,腰間懸著個黑木匣子。見到楚君,她毫不畏懼地仰頭大笑:“楚將軍好大威風!我家主人說,這是賀禮,祝將軍…… 哦不,祝楚皇新朝穩固。”
黑木匣打開的瞬間,楚虎拔劍便砍:“妖女敢爾!”
劍光被一道無形氣墻擋住,匣中靜靜躺著的,竟是九皇子的人頭。雙目圓睜,嘴角還凝固著臨死前的驚愕。少女拍了拍手,笑道:“我家主人說了,九皇子是她殺的,這顆人頭,算是投名狀。另外……” 她從懷中掏出一卷獸皮地圖,“這是萬獸山與中原的邊境圖,主人說,愿與楚國永結同好。”
楚君盯著地圖上用朱砂標出的邊界,龍戒突然灼熱起來。他想起蘇霓裳毒殺九皇子時那冷漠的眼神,這女人的禮物,從來都標著天價。
“告訴蘇教主。” 楚君合上木匣,“禮物我收下了。但萬獸山若敢越界一步,我必親率黑龍踏平她的老巢。”
少女撇撇嘴,轉身便走。走到廣場邊緣時,她忽然回頭,沖楚君拋了個媚眼:“我家主人還說,她知道林姑娘在哪里哦。”
楚君的瞳孔驟然收縮。林晚意自攻破皇城后便不知所蹤,派人四處尋找都杳無音訊。蘇霓裳此刻提起她,顯然是拿捏住了自己的軟肋。
待少女走遠,周顯才顫巍巍地開口:“將軍,萬獸山詭詐多變,此女之言不可信啊!”
“我知道。” 楚君摩挲著龍戒,玉璽嵌石處傳來微弱的震動,仿佛在預警著什么。“但林晚意的下落,必須找到。”
他轉身走向內宮,龍戒在陽光下流轉著復雜的光澤。昨夜融合玉璽時,他分明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畫面:噬魂淵底的邪神殘魂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一道黑氣,鉆入了某個戴銀面具的人體內。那面具上的紋路,竟與萬獸山的圖騰有七分相似。
“楚虎。” 楚君忽然停下腳步,“派人密切監視萬獸山動向。另外,查一下二十年前,負責押送楚家遺骸去噬魂淵的,除了趙德昌,還有誰。”
楚虎躬身領命,看著楚君的背影消失在宮墻后。陽光照在新升起的黑龍旗上,金鱗閃爍,恍如活物。他忽然意識到,從楚君戴上那枚龍戒開始,有些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
偏殿的陰影里,趙宸被母親死死捂住嘴。他透過窗縫,看著廣場上跪迎楚君的百姓,看著那面飄揚的黑龍旗,小手中的龍形玉佩幾乎要嵌進肉里。昨夜那個抱著孩子求饒的婦人經過時,給他塞了塊窩頭,低聲說:“活下去,記住今天。”
窩頭的溫熱還在掌心,仇恨卻已如毒藤般纏上了心脈。他看著楚君手指上那枚閃爍的龍戒,忽然想起父親說過,傳國玉璽里藏著趙氏最后的底牌。如今底牌落入仇人之手,他這個僅存的帝脈,該如何翻盤?
夜風再次吹過皇城,帶著遠處貧民窟飄來的藥味。楚君站在修復了一半的宮殿前,龍戒上的玉璽忽然發出一聲輕鳴。他抬頭望向星空,北斗第七星正發出詭異的紅光,與二十年前父親出事那晚一模一樣。
新朝初立,暗流已涌。他知道,這盤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