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潑在柏油路上,騰起白茫茫的水汽。霓虹燈在水洼里扭曲變形,映出江念念的狼狽。卷發濕透貼著臉頰,那只昂貴的通勤包成了沉重累贅——里面裝著被上司“優化”的功勞方案,署著他的大名。
“吃相真難看……”她低聲罵,聲音被雨聲吞沒。功勞被竊,同事的冷眼,連軸加班三十小時的疲憊……像無數只手扼住喉嚨。她急需喘口氣。
街角,一盞昏黃的壁燈在雨中搖曳,照亮一塊斑駁銅牌:“默語心理工作室”。門虛掩著。江念念像抓住救命稻草,一頭撞了進去。
陳舊的紙張和灰塵味撲面而來。室內破敗。光線昏暗,幾排書架塞滿了……童話書?《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一千零一夜》……她錯愕。
然后,她看到了他。
書架前的身影。簡單的白襯衫,頎長挺拔。他背對著門口,微微仰頭看著書脊。聽到動靜,緩緩轉身。
江念念呼吸一窒。
燈光將他睫毛的陰影投在冷白的顴骨上,像兩片鴉羽壓著寒潭。鼻梁高挺,薄唇抿成淡漠的線。那雙眼睛深邃如淵,帶著洞悉一切的沉靜,卻又縈繞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憂郁,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破碎感。
他站在這布滿灰塵的破敗空間里,卻格格不入,耀眼得移不開眼。
“神仙?明星?”職場憋屈被這視覺沖擊撞散,只剩驚艷與荒謬。
他似乎對她的闖入意外,沉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沉默像無形的網。
這詭異的氣氛喚醒了社畜本能。江念念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扯出個疲憊的假笑:“……醫生?避避雨?”話出口就覺得蠢——這哪像營業的診所?
他沒回答,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眉頭幾不可查地一蹙。江念念才驚覺臉上大概還殘留著淚痕和雨水。委屈羞惱猛地沖上頭頂。
“算了!”她自暴自棄地揮手,“醫生,我真可能需要看看!我感覺……我那些同事,都想吃了我!”壓抑的憤怒和恐懼爆開,聲音在空蕩的舊屋里回蕩。
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扭曲了一下?像隔著火焰看東西。眼花了嗎?
墨離的瞳孔微微一縮。一絲極其微弱、帶著腐朽甜膩氣息的灰燼味道,正從她身上逸散出來。
他向前一步,聲音清冷如玉擊:“分食蛋糕,新人替死?”
江念念猛地抬頭,眼瞪溜圓。心臟像被冰手攥緊!他怎么知道?!“蛋糕”是她對功勞的戲稱,“替死”是她最深的恐懼——上司暗示下一個裁員名額就是她這“最佳新人”!
“你……怎么……”她聲音發顫,后背發涼。這精準的點破,比任何安慰更具沖擊!恐懼褪去,巨大的震驚和抓住救命稻草的希冀淹沒她——他懂!
就在她心神劇震的剎那,手腕上那條廉價手機繩——閨蜜送的那只粉色草莓掛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墨離的目光精準鎖定了那點微光。
他不再猶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封面磨損的《漢塞爾與格萊特》,動作自然。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深邃眼眸平靜不容置疑。
“閉上眼?!甭曇羝娈惖匕矒?,又不容抗拒,“帶你看看真相?!?/p>
江念念心跳如擂鼓。真相?同事算計?還是……?荒謬感和好奇心壓倒了恐懼。她深吸氣,帶著豁出去的決絕,閉上了眼睛。
就在眼睫合攏的剎那!
墨離手中童話書的書頁無風自動,“嘩啦”輕響。以兩人為中心,空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書架灰塵震顫,昏黃燈光搖曳、拉長、扭曲。
破敗診所的景象在江念念的黑暗中迅速褪去、溶解。一股甜膩發齁又隱含**的氣息鉆入鼻腔。
墨離靜立,看著女孩緊閉顫抖的側臉,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開始散發微弱暖意的童話書。眼底復雜:探究、凝重、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空間波動的漣漪越來越猛,緩緩吞沒兩人身影。
診所重歸寂靜,只剩窗外潑天的雨聲。書架上,《漢塞爾與格萊特》靜靜躺著,書脊上,一個燙金的、略顯扭曲的玫瑰圖案,在昏暗中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