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黑屏。
工作室緊繃的空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壓。江念念臉上營業笑容秒崩,整個人癱陷轉椅:“啊——終于完了!腦子被榨干了!”她伸了個驚天懶腰,快樂小狗手機“吧唧”摔地也懶得撿。
墨離深陷專屬扶手椅,閉目,臉色依舊殘留消耗后的蒼白,但比直播時稍緩。手邊幾本童話書,書頁邊緣光澤黯淡如蒙塵。
江念念視線在墨離蒼白的臉與黯淡的書間逡巡一圈,心頭莫名一揪。
隨即,她小宇宙爆發!“不行不行!剛打完硬仗!必須慶祝!必須回血!”她彈簧般蹦起,沖到墨離面前,雙手叉腰,眼睛亮如探照燈:“走!帶你浪跡人間煙火!憋在這發霉了!”
墨離緩緩掀開眼簾,深邃瞳孔倦意未褪,但看著江念念那不容置疑的活力炸彈模樣,拒絕的話在舌尖滾了滾,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內心OS:人間煙火…其能量密度遠低于童話書數個量級…
但仍被江念念生拉硬拽拖起。
第一站,網紅奶茶店,隊伍蜿蜒如蛇??諝馓鹉佅憔珡浡?,對墨離感官如同毒氣室。江念念熟門熟路:“一杯超厚芋泥**奶茶,常溫少糖!一杯…”她瞥了眼墨離那張仿佛在忍受生化攻擊的帥臉,果斷:“給他茉莉奶綠!去冰!珍珠減半!謝謝!”
奶茶到手。江念念滿足地猛嘬一口,腮幫子鼓動嚼珍珠。墨離捏著那杯散發綠茶奶香的液體,眉峰微蹙。目光精準鎖定吸管底部沉浮的、半透明彈跳的波霸珍珠。
他微微俯身,靠近吸管口,審視那些黑色小球,眼神銳利如研究外星樣本。
片刻,他抬頭,看向江念念,聲音帶著清晰的困惑與學術式嚴謹:“此物形態奇特,色澤暗沉,具彈性…此乃…魔法球否?”
江念念差點奶茶噴濺,笑得直不起腰:“噗哈哈哈!不是魔法!是珍珠!吃的!跟椰果一樣!嚼著玩的!”她強行把吸管懟進墨離手里:“嘗嘗!Q彈爆炸!補充…呃…小快樂粒子!”
第二站,煙火蒸騰的小吃街。油煙滾滾、人聲鼎沸、烤肉滋啦、老板吆喝,瞬間沖擊墨離的感官防線。江念念卻如魚得水,精準撲向烤面筋攤。
“老板!兩串!辣椒孜然加倍!”
兩串油光锃亮、滋滋作響的烤面筋塞進墨離手中。滾燙溫度透過竹簽灼來,墨離下意識想調動微末法力降溫。
江念念眼疾手快,“啪”地拍掉他手,手忙腳亂掏出紙巾裹住他握簽的手指:“燙!用這個!不能發光!大哥!普通人不能發光!!”她壓低聲音急吼吼。
路過商場娃娃機。粉色獨角獸公仔可愛暴擊。江念念瞬間定?。骸澳x墨離!幫我抓那個粉的!我抓了十次都喂了機器!”她火速兌換硬幣山。
墨離被推到機器前。他面無表情看著里面張牙舞爪的鉤爪,再看盒子里堆疊的毛絨玩具。修長手指無意識在操控桿上虛點,似在計算角度與力道。指尖極其細微地、幾不可查地縈繞起一絲微弱金光。
“啪!”
手背被重重一拍!江念念眼瞪如銅鈴:“喂!作弊可恥!墨離大大!靠實力!實力!”
墨離手指一頓,微光瞬間湮滅。他面無表情收回手,內心OS:人類娛樂…規則冗余,效率低下。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兩人抱著江念念掃蕩的小吃山,坐于城市江邊長椅歇腳。身后是流光溢彩的霓虹森林,前方是倒映萬點燈火的寬闊江面。
喧囂似被江水沖淡,晚風裹挾涼意。江念念咬著吸管,嘬著最后一點茉莉奶綠,安靜下來。墨離沉默在側,側臉在斑駁光影中輪廓完美如神祇,卻浸染著與繁華都市格格不入的疏離。
江念念凝視他側顏,一種莫名情緒在心底翻涌。好奇?心疼?并肩作戰積攢的信任?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劃破沉靜:
“墨離…”
她轉過頭,直視他霓虹中也依舊沉靜的深眸:
“你…是不是來自某個地方?那個地方…是不是也需要…類似向日葵那樣的能量?”
墨離未即刻回答。江水在他眼底流淌,倒映的光影如同源初城堡在圣光下的殘影。良久,他才緩緩收回目光,低下頭,看向自己掌心。在江念念專注的注視下,他攤開那只骨節分明的手。
掌心空空。
但下一秒!
極其微弱卻無比純凈的金色光芒,如同夏夜螢火蟲群,在他掌心緩緩凝聚!非火焰,而是一簇微小、閃爍著古老書卷氣息的——由流動的、微縮文字符號組成的‘文字螢火’!
它們旋轉、流淌,散發著溫暖、柔和且充滿智慧的光芒。這是他力量的象征,亦是源初世界的印記。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追憶往昔的沉重與不易察覺的驕傲:
“我的家鄉…確如一座巨大花園。”
文字螢火在他掌心輕盈躍動:
“但它…非由泥土草木構成,而是…由無數‘故事’堆砌而成。從孩童安睡的搖籃曲,到智者沉思的寓言…”
他頓住,聲音蒙上深沉陰翳:
“我曾是名童話王子,那些故事的…編織者之一,也是…它們最后的守墓人?!?/p>
他的視線再次投向遠方,仿佛穿透江面光影,看到某個破碎的彼岸:
“但我們的世界…如同你在玫瑰園所見…”
聲音壓抑下去,帶著刻骨痛楚:
“被一場巨大的‘霜寒’侵蝕了。生機凍結,故事扭曲、腐壞…無數曾溫暖的光…熄滅了…”
他沉默良久,掌心的文字螢火也變得暗淡搖曳:
“也包括…點亮我永夜的那顆星?!?/p>
他只言盡于此。
江念念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擊中。非驚訝于“童話王子”的離奇,而是被他話語中沉甸甸的悲傷與失去的重量壓得窒息。
那疲憊下的守護職責,那霜寒侵蝕背后的絕望…她忽然懂了那份高冷疏離下的千瘡百孔。
她未再追問。她的行動力體現在最直接的暖意。
她默默將自己喝剩半杯、裹著厚厚芋泥的珍珠奶茶,不由分說塞進墨離還捧著文字螢火的手中。溫熱的塑料杯壁驅散江風的涼意。
“喏,給你加點糖?!甭曇魫瀽灥?,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暖流,她指了指那團閃爍的文字螢火,“守護世界…”她的眼睛在霓虹下亮晶晶,盛滿純粹的、毫無雜質的疼惜:“也得先把自己喂飽啊。”
墨離握著那杯溫熱的奶茶,掌心的文字螢火在暖意包裹下似乎安穩了一分。指尖傳來她塞杯子時不經意觸碰的溫度。這溫度無灼熱感,卻像一顆37度的種子,猝不及防地在他冰冷的內壁上砸開一道細微裂隙。他低頭看著那杯色澤奇異的飲料,再抬眼看著江念念那雙寫滿真誠與心疼的眼睛。
內心OS:這個世界的火光…似乎…不止于灼熱。
歸途,穿過喧囂步行街。
路過一家燈火通明的書店櫥窗。巨大落地玻璃內,燈光映照著兩套華麗包裝的典藏版《安徒生童話大全集》與《格林兄弟童話全集》。
江念念腳步釘死。眼睛瞬間化作星星眼,直勾勾鎖定櫥窗里金光燙字、浮雕鑲邊的精裝書盒套裝,下意識掰手指計算稿費分成。
“哇哦??!墨離墨離!快看!極品能量棒!”她興奮拍打墨離手臂,指著櫥窗里散發知識光輝的精裝書:“看!充電效率絕對爆表!需要嗎?下期直播預約名額換能量棒!”
墨離駐足。視線掃過精美書盒,再精準掠過標簽上那個令他這位‘異界王子’也微挑眉梢的數字。
他的目光最終落回身邊這個在都市光影下,為幫他賺“能量棒”而興奮蹦跳的女孩身上。她眼中那純粹的、亮閃閃的光芒,似乎比櫥窗聚光燈更熾烈幾分。
這份毫不掩飾的支持與熱忱,第一次壓過了他對成本的考量。
他薄唇微啟,聲音低沉平緩,卻帶著鄭重的承諾:
“好?!?/p>
他略頓,補充道:
“但此等‘能量棒’的補充…”
目光掠過那些精致的書脊,仿佛已見力量流淌:
“需些‘時間’,方能見效?!?/p>
江念念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同意了!還做了進度報備!
她臉上瞬間綻開媲美櫥窗打光燈的燦爛笑容,拍胸脯保證:“成交!!”她對著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豪邁揮手:“下周直播繼續沖??!守護我們世界的——童話王子殿下!”
兩人身影被城市璀璨霓虹拉長,漸漸融入冬夜溫暖的萬家燈火。那塞在墨離手中的、剩半杯芋泥珍珠的奶茶,散發著與書籍同等珍貴的暖意。
這平凡的人間煙火,這混雜著烤面筋香氣的溫暖承諾,似乎也在一點點驅散著盤踞王子心頭的沉沉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