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穿透百葉窗縫隙,在工作室地板上投下細密的光柵。空氣里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梔子花甜香,但更濃的是咖啡的焦苦氣息。
江念念頂著一對淡青黑眼圈,像只高度警惕的兔子,躡手躡腳繞過客廳區域,溜進直播間,全程目不斜視。
墨離已坐在他的位置。面前攤開一本厚重的《北歐神話與黑暗童話解構》。他穿著熨帖的灰色高領毛衣,嚴絲合縫地遮住了鎖骨以下的風景,恢復了平日謫仙般的清冷疏離。
只是當江念念踮著腳尖溜進來時,他翻頁的修長手指幾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瞬。視線并未抬起,但低垂的眼睫似乎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空氣中彌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的余溫。
江念念火速撲到自己電腦前,開機、調設備,動作快如拆彈專家。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元氣滿格:“咳咳!各位早!‘墨語童話診所’晨間檔開播!今天連麥的這位朋友,情況…有點特別!”她故意停頓,壓低聲音,制造懸疑氛圍:“她的‘合租室友’,是一位只在月光下出現的…裁縫大師!”
彈幕瞬間被勾起濃厚興趣:
【夜班】:合租?裁縫?都市怪談?!
【念念別釣了】:快接!讓我康康是什么新型詭異室友!
【王子早】:墨醫生高領毛衣殺我!禁欲感拉滿!
江念念深吸一口氣,果斷點擊:“有請ID‘月光下的針線盒’!接入畫面!”
屏幕一閃。
一個光線柔和、布置如復古工作室的房間出現。連麥者是一位約莫三十歲的女性——陳薇。她穿著米白色寬松針織衫,長發松松挽起,氣質溫婉沉靜,甚至帶著一絲藝術家的知性。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下濃重的青黑如同煙熏妝,眼神深處藏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驚惶。
陳薇沒有立刻說話。她對著鏡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笑容里浸滿苦澀。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房間中央一塊巨大的空白畫布前。她拿起一支炭筆,動作輕柔,仿佛在撫摸什么。
“醫生,”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不知該如何描述。但每天晚上,當月光照進陽臺的時候…”
她停頓,眼神飄向窗外。
“那個‘人’就會出現。”聲音更低,近乎耳語,“它…或者說‘他’?總是穿著老式的黑西裝,看不清臉,手里拿著針線…像個裁縫。”
她突然做了一個讓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動作——她朝著畫布旁邊的空氣,極其自然地遞出了一把鋒利的裁縫剪刀!
“黑影在繡我們的全家福…”她對著那片“空氣”輕聲說,語氣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和…一絲麻木的懇求“用的是…我媽媽生前留下的銀發。”
她保持著遞剪刀的姿勢,仿佛真的有人在接。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畫布上,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存在的東西,眉頭緊鎖,帶著一絲不耐煩:“這條裙邊您已經改了三遍了…”她對著空氣抱怨,“能結賬了嗎?”
【彈幕瞬間核爆:】
【當地人】:遞剪刀!對著空氣說話!雞皮疙瘩掉一地!
【臺風天】:用逝者頭發繡全家福?!太瘆人了!
【沉浸】:這代入感!我信了!絕對真看到東西了!
鏡頭隨著陳薇的目光掃向陽臺。那里,晾衣架上赫然掛著一件極其精美、綴滿細密珍珠的維多利亞式復古白紗裙!裙擺層層疊疊,蕾絲繁復如蛛網,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珠光。詭異的是——裙子是空的!沒有任何人穿著它,只是靜靜地懸掛在那里,像一個等待填充的軀殼。
鏡頭下移,掃過陳薇腳邊的木地板。那里散落著十幾根纏繞著銀色絲線的縫衣針!這些針并非雜亂無章,而是被人刻意地擺放成一個扭曲的:“未完待續”
當陳薇放下那把“遞出”的剪刀時,鏡頭捕捉到她右手手背上,赫然浮現著幾道極其細微、如同被極細絲線勒過的半透明紅痕!那痕跡在皮膚下若隱若現,帶著一種非物理傷害的詭異感。
就在這時,詭異的一幕出現了,一片云飄過,遮擋了部分陽光。房間光線瞬間暗了下來。一縷清冷的月光恰好穿透窗簾縫隙,精準地投射在那件懸掛的維多利亞白紗裙上!
驚悚一幕發生!
那件空蕩蕩的白紗裙在月光照射下,其投射在對面墻壁上的影子——瞬間扭曲變形!不再是裙子的輪廓,而是變成了一個清晰無比的、長發披散、雙手垂落、如同被吊起的女性人形黑影!那黑影的“頭部”微微低垂,帶著一種無聲的絕望!
【彈幕瞬間清屏一秒,隨后爆發出海量驚恐符號】:“!!!!!!!”、“影子變了!!!”、“救命!吊死鬼投影?!”、“特效?還是真的?!”
陳薇似乎對影子變化毫無所覺,她只是疲憊地坐回椅子,雙手捂著臉,聲音帶著崩潰邊緣的哽咽:“醫生…我受不了了…每天晚上,它都在縫…縫那些我看不見的東西…用我媽媽的頭發…用月光當線…我甚至能感覺到針扎在畫布上的聲音…扎在我心上…”
她猛地抬起頭,眼眶通紅,淚水在打轉:“我該怎么辦?報警嗎?說我的合租室友是個月光裁縫鬼?誰會信?!”
墨離的目光從始至終都鎖定在屏幕上。他沒有看陳薇哭泣的臉,而是銳利地掃過那些散落的銀絲針、那件空懸的白紗裙、墻上扭曲的人形黑影投影、以及陳薇手背上那半透明的勒痕。
當陳薇提到“針扎在畫布上的聲音”時,墨離的視線精準地落在了畫布一角——那里,用炭筆勾勒的、極其模糊的輪廓,似乎是一個懷抱嬰兒的女性側影,但線條被反復涂抹修改,顯得凌亂而痛苦。
“陳薇女士,”墨離清冷的聲音響起,打斷她的崩潰哭訴。他沒有安慰,而是直接點破核心:
“那個‘月光裁縫’,”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它縫制的并非布料。”
他的指尖隔空點了點畫布上那個模糊的女性輪廓:
“它是在用‘記憶’和‘時間’為線,試圖修補…你心中那塊早已破碎的‘畫布’。”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刺向陳薇:
“而你每一次感受到的‘針扎’,每一次看到它修改‘裙邊’…”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她手背上那半透明的勒痕:
“都是它在強行縫合你拒絕愈合的傷口時,撕裂出的…新的痛苦。”
“!!!”
陳薇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椅子上,捂著臉的手緩緩滑落,露出震驚到失語的表情。淚水無聲滑落,但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混雜著被徹底看穿的震撼和一種…深埋心底的劇痛被翻攪出來的痛苦!
她嘴唇顫抖著,想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直播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陳薇壓抑的抽泣聲和墻上那件白紗裙在模擬月光下投下的、微微搖曳的、吊詭的人形黑影。
墨離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看著屏幕,深邃的眼眸里映著那扭曲的黑影,仿佛已經看到了下一場黑暗童話——那件綴滿九百九十九顆淚珍珠的裹尸布,正在月光下無聲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