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爸爸的名字,布偶的眼珠忽然亮了亮,隨即耷拉下布做的腦袋:“他辦公室有面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見整座城市的燈火。但他總對著窗戶嘆氣,說再亮的燈,也照不透媽媽心里的黑暗。”
它的聲音變得極輕,“爸爸說要送媽媽去國外的療養(yǎng)院,話剛說完,媽媽就抓起桌上的花瓶狠狠砸在地上,碎片濺到我臉上時,她眼睛紅得像要滴血,尖叫著說他想害死我們。她說只有‘祂’能保護(hù)我們!還說爸爸早就不是原來的爸爸了——他被‘他們’調(diào)包了!那個坐在沙發(fā)上抽煙的,是披著爸爸皮的假人!”
“他們?”葉子安敏銳地抓住關(guān)鍵詞。
“時之足教派。”布偶的聲音壓得更低,整個身子縮成一團(tuán),仿佛這樣就能躲開什么,“媽媽說爸爸公司里到處都是他們的影子——那些別著血色沙漏徽章的人,每到半夜就會貼在窗玻璃上,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睡覺。”
葉子安似乎在哪里看過一段描述——傳聞追隨羅伊格爾的狂熱信徒,正是以沙漏為圖騰。這細(xì)節(jié)對上的瞬間,他后背竟泛起一陣寒意。
“后來呢?”他追問。
“我三歲那年,媽媽病得更重了。爸爸想把我送到鄉(xiāng)下奶奶家,她當(dāng)即就抄起了廚房的刀,說要把我們一個個剁碎了喂‘祂’!誰也別想跑!”
它頓了頓,肩膀輕微顫抖,“有天夜里我醒過來,看見她蹲在墻角用碎瓷片劃手腕,血珠子滴在地板上,滾得滿地都是。從那以后,爸爸就變得更沉默了,經(jīng)常不回家,也不知在外面做什么。”
“媽媽開始整天泡在地下室,她用紅色的東西在地上畫符號。爸爸不在家,我就在屋里一個人玩,我溜到地下室,看見地板縫里長出滑膩膩的東西,聞起來有股爛掉的甜腥味。有天半夜,我聽見地下室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天花板掉灰,接著就是媽媽瘋了一樣的尖叫——她說,門開了!終于開了!”
“是那扇青銅門?”葉子安眼前浮現(xiàn)出地下室那片沸騰的暗潮,以及潮水中那扇不斷傳來指甲刮擦聲的門扉。
“嗯。”布偶的手指僵硬地指向地面,“媽媽說那是通到‘時間褶皺’里的路,祂就住在褶皺的最深處。是祂賜予了媽媽力量,讓她能看見未來碎成一片一片的樣子。”
顧晚晚默然聽著——一個被古老存在侵蝕的考古學(xué)家,手握窺探時間的力量,還有她說的時之足教派,這哪里是讓人頭皮發(fā)麻,簡直是背后懸著一把隨時會落下的刀。
“獻(xiàn)祭那天……”葉子安斟酌著詞句,聲音沉了沉,眼神中滿是同情,“冰箱里的東西……是怎么回事?”
布偶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掌,像是透過這雙手在看另一雙淌血的小手。“那天是4月4日,我四歲。”它的聲音變得平靜,聽不出半點(diǎn)波瀾,“媽媽把我拖進(jìn)地下室,我最喜歡的布娃娃掉在地上,粉裙子沾了灰。她手里握著冰錐,說只要把眼睛挖出來獻(xiàn)給‘祂’,其中一扇門就能徹底打開,再也關(guān)不上。”
“我扯著她的衣角問,‘給了眼睛,是不是就能找到爸爸了?’”
“她不說話,就只是笑。冰錐的寒氣順著睫毛往骨頭里鉆,戳進(jìn)來的時候,眼淚混著血珠往下掉,滴在布娃娃的裙子上,像開了一朵小小的小紅花。”
顧晚晚猛地攥緊拳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肩膀控制不住地發(fā)顫——她不敢想象,一個四歲的孩子怎么能承受這樣的痛楚?
“然后爸爸就來了。”布偶的聲音終于有了絲微瀾,“他像頭被激怒的獅子撞開地下室的門,搶過我,冰錐掉在地上叮當(dāng)作響。他抱著我往樓上沖,胡子扎得我臉生疼,在我耳邊一遍遍低聲重復(fù):‘布布記住!秘密在音樂盒里!只要她得不到那東西,你就會沒事!一定會沒事!’”
“我暈暈沉沉的,血糊住了眼睛,只聽見他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后來……后來我就睡過去了。”
葉子安與顧晚晚對視的瞬間,眼底掠過一絲銳光——他猛地想起土豆在地下室扒出的那只音樂盒。
他轉(zhuǎn)頭時,土豆正抱著半根薯?xiàng)l縮在顧晚晚懷里,聽見“音樂盒”三個字,毛茸茸的耳朵“唰”地支棱成三角,懷里的薯?xiàng)l都忘了啃。
“土豆,那音樂盒藏哪了?”
小倉鼠嚇得爪子上的薯?xiàng)l都掉進(jìn)晚晚衣領(lǐng)里了,它圓滾滾的身子像塊糯米糍,哧溜一下也想往顧晚晚衣領(lǐng)里鉆。
葉子安早有預(yù)判,指尖快如閃電,精準(zhǔn)捏住它后頸的軟毛。小家伙四條小短腿在空中亂蹬,嘴里發(fā)出“吱吱”聲,小爪子還在顧晚晚鎖骨處抓出幾道癢意,活像只被提溜起來的肥湯圓。
“游樂園套票。”葉子安的聲音里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蠱惑,看著土豆的黑眼珠“啪”地亮起來,“過山車第一排,海盜船最頂端,草莓圣代無限續(xù)杯。”
土豆的小爪子猛地停在半空,通過精神鏈接開始討價還價:“要加芝士粉的現(xiàn)炸薯?xiàng)l!圣代要雙球!織織姐姐的那份得是草莓 芒果雙拼!還有你的薯?xiàng)l必須燙嘴,涼了不算!”這家伙竟還懂得趁火打劫,還為蜘蛛娘爭取她那一份,看來兩個小家伙現(xiàn)在感情可好了。
織沙突然從銀絲繭里探出頭,睫毛上還沾著碎光,聲音軟軟的:“草莓,加彩針。”
“成交。”葉子安松手的剎那,小倉鼠“啪嗒”掉回顧晚晚懷里,伴隨著一陣幾乎看不見的空氣震顫,一個巴掌大的藍(lán)釉音樂盒“骨碌碌”滾出來,被他眼疾手快地扣在掌心。
音樂盒的陶瓷表面泛著冷光,照出的人影卻有些怪異——鏡中葉子安的耳朵尖上,竟多了道鋸齒狀的缺口,像被什么東西啃過。
右下角有道蛛網(wǎng)般的裂痕,邊緣還沾著點(diǎn)暗紅的硬殼,像是干涸的血跡。葉子安翻來覆去摸了三遍,齒輪咬合處嚴(yán)絲合縫,看不出任何夾層。
“我來試試。”顧晚晚指尖按在頂端的心形開關(guā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