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天空,也徹底打斷了傅遠澤腦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那不是爆炸,不是炮擊,腳下堅實的土地驟然變成了洶涌的波濤,劇烈地、瘋狂地上下顛簸。
“地震!” 旁邊一個正在整理器械的年輕隊員驚恐出聲,立馬放下手中的動作去找蔣津年:“蔣隊!地震!”
原本晴朗的天因一棟棟房屋的倒塌變得灰土飛揚。
“準備救援!”驚惶呼喊聲從營區(qū)的四面八方同時爆發(fā),匯聚在所有人耳畔。
凡是視線所及,一片簡易的板房脆弱的簌簌砸落。
遠處,更靠近震源的區(qū)域,高大的建筑物在漫天騰起的、遮天蔽日的煙塵中,轟然傾頹!
巨大的煙塵柱裹挾著碎石瓦礫沖天而起,將本就灰黃的天空徹底染成一片絕望的昏黑。
整個營地亂中有序準備著救援工作?
“初禮!” 傅遠澤努力穩(wěn)住自己的情形后,立馬抬頭,目光穿透彌漫的煙塵搜尋著黃初禮的身影。
而孫雨薇已經(jīng)躲在他身后,恐慌的泣不成聲。
在巨大的混亂中,傅遠澤很快搜尋到了黃初禮從帳篷跑出的身影,盡管恐慌,但她還是極快穿好了帶有救援標志的衣服,和小甜背著醫(yī)療急救箱跑出了帳篷。
她單薄的身影正被不穩(wěn)搖晃著,可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向外奔生,反而帶著小甜往指揮中心的方向跑過去。
同時,蔣津年也迅速從指揮中心出來,往醫(yī)療隊帳篷的方向奔過去:“初禮!”
“津年!”
黃初禮在看到他沒事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氣,感受到他擔憂的目光,主動出聲:“我沒事,小甜也沒事,你要怎么安排我們?我們都聽你的。”
蔣津年面色緊繃著,確認她的確沒事后,快速掃視著不遠處倒塌的屋群,默了一秒,聲音在巨大的喧囂中竟異常沉穩(wěn):“醫(yī)療隊,跟著李演轉(zhuǎn)移重癥傷員,有什么事對講機聯(lián)系。”
他說完,就把手中的對講機放到她手里,并沒有立即松開她的手,而是緊緊握著,視線不離她,安撫地說:“別怕,你只要負責搶救傷員,剩下的一切有我。”
“好。”黃初禮努力克制著紊亂的呼吸,在他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那我們分開行動。”
對講機傳來嘈雜聲,蔣津年不再有任何停留,轉(zhuǎn)身離開, 組織營地的所有隊員穿戴好裝備,進行救援任務。
黃初禮緊隨其后,焦急搜索著李演的身影。
“黃醫(yī)生!”
李演已經(jīng)穿戴好救援裝備,先一步看到她,快步向她跑來:“ 震區(qū)最中心的地帶在一片居民區(qū),你們和我走。”
黃初禮不假思索的點頭,剛想要背著醫(yī)療箱和他一起離開,一道急切的聲音就打斷她的思緒,也攔下了她的腳步。
“初禮!”
地面仍在腳下劇烈起伏顛簸,每一次震動都讓人站立不穩(wěn),但傅遠澤強行卻毅然擋住了她的去路。
煙塵落滿他輪廓分明的臉龐,傅遠澤用力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松手:“震區(qū)中心地帶隨時都會有二次余震,這里很危險,你現(xiàn)在立馬跟我走!馬上!”
他說著,就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想要強行將她帶離這里。
“你放開!”黃初禮猛地甩開他的手,額發(fā)被汗水混著塵土黏在臉頰,目光里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動搖:“傅遠澤,你如果幫不了忙,就不要添亂!”
她丟下這句話,就帶著小甜快速上了越野車,在傅遠澤怔神的注視下,極快坐車離開。
“簡直是瘋了!”他下意識地向前沖了一步,想要追進去,但頭頂一塊巨大的、帶著鋼筋的水泥預制板轟然砸落,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砸在他腳前半米不到的地面上!
碎石和煙塵如同炸彈般爆開,強勁的氣流夾雜著致命的碎屑狠狠拍打在他臉上,迫使他不得不狼狽地向后踉蹌退開。
煙塵嗆得他幾乎窒息,他想要追上的腳步不禁停下,只是氣息不穩(wěn)凝視著她離開的方向。
就在他思緒混亂的時候,孫雨薇崩潰的哭聲響起:“哥!哥,你在哪里,我害怕!”
孫雨薇精心打理的發(fā)型早已散亂,昂貴的衣裙沾滿了泥污和灰塵,臉上精致的妝容被眼淚和汗水沖刷得一片狼藉,只剩下驚懼和不安。
剛才地震爆發(fā)時,她被劇烈的晃動狠狠搖倒在地上,膝蓋磕在碎石上,火辣辣地疼。
巨大的恐懼讓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找到蔣津年!
只有在蔣津年身邊,她才是安全的!
當她看到蔣津年的時候,蔣津年已經(jīng)穿戴好所有軍用救援裝備,正指揮著隊員有序上車。
“哥!” 孫雨薇在看到他的一瞬,所有的委屈,恐懼和依賴瞬間爆發(fā)出來,她不管不顧地沖過去,張開手臂,就要撲進蔣津年的懷里尋求庇護和安慰。
然而,就在她即將碰到蔣津年手臂的剎那,卻被蔣津年迅速躲開。
他擰眉看向?qū)O雨薇:“這種時候別添亂,知道嗎?”
說完這句,他就迅速上了一輛越野車副駕駛的位置,指揮路線。
“哥!”孫雨薇快了幾步跑過去,想要追上去,可軍用越野車的速度又怎么能是她追上的,她只能留在原本崩潰的哭泣:“蔣津年!我討厭你!”
地震的余波依舊不斷,持續(xù)撼動著這片飽受摧殘的土地。
每一次余震,都讓處于地震中心地帶的當?shù)鼐用裉幱诰o繃的神經(jīng)狀態(tài)中,引發(fā)新一輪絕望的哭喊和奔逃。
原本這里存在有序的醫(yī)療點,但在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帳篷幾乎全部倒塌,藥品器械散落一地,被踩踏、被掩埋。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塵土味,以及人們的呼救聲,尋找親人的哭喊聲此起彼伏,眼前的場景一片灰暗心驚。
黃初禮強迫自己從無力感中掙脫出來,她抬手抹去眼睫上阻礙視線的灰塵,維持著冷靜開始和小甜進行救援工作。
“小甜,傷者太多了,我們分開行動。”
黃初禮努力保持著聲線平穩(wěn),叮囑小甜需要注意的事項,在確認她都沒問題后,才和她分開,急切搜尋最近傷員。
蔣津年到地方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搜尋著黃初禮的身影,終于在一片混亂塵土中,看到了她熟悉纖細的身影?
那里臨時用倒塌的金屬板架起了一個小小的避風港,下面蜷縮著幾個輕傷員。
黃初禮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為一個手臂開放性骨折、骨頭碴子都刺破皮肉暴露在外的當?shù)厣倌赀M行緊急處理。
她的動作很熟練,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穩(wěn)定。
沾滿血污和灰塵的雙手沒有絲毫顫抖,迅速清理傷口,手法嫻熟地用夾板和繃帶進行固定。
此刻她額頭上已經(jīng)布滿薄汗,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處匯聚,滴落在滿是塵土的地面,洇開一小片深色。
她專注處理著手中的包扎工作,所以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蔣津年的注視。
見她沒事后,蔣津年才斂下眸底的擔心,拿起對講機處理著頻道里傳來的雜亂聲音,轉(zhuǎn)身離開。
而黃初禮正在一邊處理,一邊用英文快速而清晰地安撫著因劇痛和恐懼而渾身發(fā)抖的少年:“別怕,看著我,呼吸,對,就這樣,很快就好…堅持住…”
她的聲音因為疲憊和吸入煙塵而有些沙啞,卻奇跡般地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少年急促的喘息在她溫和而堅定的聲音和專業(yè)的動作下,竟真的慢慢平緩了一些。
處理完這一個傷員后,她就迅速混著奔忙的人影和彌漫的塵土,再次投入在附近的需要救治的傷員里。
嘈雜的哭喊聲音完全沒有停下來,黃初禮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奔波了多久,臉色已經(jīng)有些蒼白,唇瓣因為干渴和緊張而微微起皮,幾縷被汗水浸透的頭發(fā)緊緊貼在額角和頸側(cè),醫(yī)療制服上沾滿了暗紅的血漬、黃色的泥土和黑色的灰燼,混合成一種觸目驚心的污濁。
就在這時,一個微弱卻清晰的呼喚在嘈雜的背景音中響起:“醫(yī)生……”
聽到熟悉的少女聲音,她猛地抬起頭,聲音來自平房側(cè)面那堵裂開巨口、被幾根扭曲鋼筋勉強支撐著的殘墻后面!
那里堆積著大量坍塌的瓦礫和家具碎片,形成一個危險的斜坡。聲音就是從瓦礫堆下方傳來的!
“還有人!里面還有人!” 黃初禮立刻確認了聲音來源,沒有絲毫猶豫,已經(jīng)起身,顧不上膝蓋的酸痛,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不穩(wěn)的廢墟,敏捷地避開地上散落的尖銳物,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快速跑過去。
“初禮!” 蔣津年注意到她的動作,心瞬間提起,幾乎是出于本能叫住她。
黃初禮停下腳步,輕輕喘息著回頭看他。
面前的男人軍裝外套已經(jīng)脫下,只穿著里面的迷彩短袖,肌肉分明的手臂和臉上都沾著血污和灰塵,汗水沿著緊繃的下頜線不斷滾落。
他正和另一個隊員合力將擔架上的傷員轉(zhuǎn)移到相對空曠安全的區(qū)域,看著她,沉聲道:“注意安全。”
“好。”黃初禮用力點頭,目光很堅定:“你也是。”
蔣津年輕點了下頭,收回視線,和隊員合力轉(zhuǎn)移傷員。
黃初禮注視著他動作迅捷而沉穩(wěn)將傷員處理好,口中快速下達著指令:“頸托!固定左腿!開放氣胸,準備閉式引流包!快!”
她隨即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靠近瓦礫堆,俯下身,對著縫隙喊道:“里面的人!能聽到嗎?別怕!保持體力!我們馬上救你出來!里面現(xiàn)在有幾個人?有沒有受傷?”
“一,一個,腿被壓住了…動不了…” 少女虛弱痛苦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出來。
黃初禮迅速判斷著情況,目光掃過瓦礫堆的結(jié)構(gòu)。
洞口太小,大型工具進不去,而且強行破拆很可能引發(fā)二次坍塌。只能靠手!
她立刻轉(zhuǎn)頭,對著附近幾個正在清理另一處廢墟的隊員喊道:“這邊!需要人手!有幸存者!工具遞給我!”
她一邊喊,一邊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跪在了冰冷的瓦礫上,開始徒手搬開那些相對松動的磚塊和斷裂的木板。
尖銳的碎石和木刺瞬間劃破了她的手掌和膝蓋處的衣料,沁出血珠,她卻渾然不覺,動作又快又穩(wěn)。
就在黃初禮和趕來的兩名隊員合力搬開一塊較大的水泥板,試圖擴大洞口,隱約能看到里面被困者身影的時候——
“黃初禮!”
一個帶著哭腔、滿是驚惶和某種扭曲不甘的女聲突然在黃初禮身后很近的地方響起。
是孫雨薇!
她不知何時也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了這片相對靠近核心救援區(qū)的廢墟邊緣。
蔣津年冷漠的樣子讓她無法接受,只能把所有怨氣都撒在她身上。
嫉妒、是不甘、還是被徹底忽視的怨憤,混雜著巨大的恐懼,驅(qū)使著她做出了一個荒謬的決定。
她朝著黃初禮的方向踉蹌走近幾步,聲音尖利,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哭腔:“你…你裝什么好人!你不是很能干嗎?我…我也要幫忙!”
她說著,竟真的彎腰,試圖去搬動黃初禮腳邊一塊松動的磚頭,動作笨拙而毫無章法。
“孫雨薇!別碰那里!退后!” 黃初禮猛地回頭,看到孫雨薇的動作和她站立的位置,瞳孔驟然收縮!
孫雨薇的手正伸向一塊關鍵的、支撐著上方幾塊不穩(wěn)定預制板的碎石!而且她站的地方,正是那堵危墻受力最脆弱的邊緣下方!
但警告來得太遲了。
幾乎就在黃初禮厲喝出聲的同時——
“轟的一聲!”
廢墟深處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
緊接著,腳下的地面再次劇烈晃動起來。
“這里要塌了!退后!”
那堵本就搖搖欲墜、布滿了巨大裂縫、全靠幾根扭曲鋼筋支撐的殘墻,在此刻轟然向內(nèi)崩塌!
朝著下方正在救援的黃初禮、孫雨薇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
“小心!”
“躲開!”
兩道驚恐的呼喊聲同時傳來。
是傅遠澤和蔣津年。
時間在那一瞬間被無限拉長,又殘酷地壓縮。
黃初禮在腳下傳來第一下猛烈顛簸的瞬間,身體的本能已經(jīng)快于思維做出了反應。
她不是向后躲,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旁邊那個剛剛遞給她撬棍、還半蹲在洞口附近的年輕男隊員,狠狠朝外側(cè)相對空曠的區(qū)域推了出去!
同時,她自己的身體借著反作用力,下意識地想撲向被困者洞口的方向,試圖用身體去阻擋落向洞口的碎石——那里有一個人!
然而,這致命的半秒延遲,讓她徹底失去了逃出生天的可能。
就在她剛剛推開隊友,身體向前傾的剎那,地面已經(jīng)轟然砸落!
視野瞬間被翻滾的煙塵和砸落的碎石完全吞噬。
巨大的沖擊力狠狠撞在她的后背和肩頭,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位,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她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痛呼,整個人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壓倒在地,冰冷的碎石和塵土瞬間灌滿了她的口鼻,嗆得她眼前發(fā)黑。
沉重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傳來,將她死死地按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一塊巨大的、帶著尖銳棱角的水泥板擦著她的頭皮砸落,斜斜地架在她身體上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擋住了大部分致命的落石,卻將她死死地禁錮在下面狹小的空間里。
左小腿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仿佛被沉重的鐵塊狠狠砸中碾過,痛得她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暈厥。
意識在劇痛和窒息的邊緣掙扎。
耳朵里充斥著震耳欲聾的轟鳴,塵土味混合著血腥味,也在此刻瘋狂地涌入她的口鼻。
“疼……” 一聲痛苦到極致的聲音,從距離她極近的地方傳來。
黃初禮艱難挪動了身體,透過眼前彌漫的厚重灰塵,在微弱的光線下看到了孫雨薇的身影。
她很快意識到一點,她們同時被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