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醫(yī)療點內(nèi)一片混亂,充斥著消毒水和血腥味,醫(yī)護人員腳步匆匆,爭分奪秒。
蔣津年寸步不離守在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黃初禮身邊,看著軍醫(yī)為她做檢查:“血壓偏低,心率過快,有輕微脫水,主要是失血,極度疲勞和應(yīng)激反應(yīng)導致的虛脫性昏迷。”
軍醫(yī)檢查她沒什么大問題后,就極快速度為她輸好液,然后看向一旁的蔣津年,穩(wěn)聲叮囑:“上尉,你的妻子你來守著,有什么問題隨時叫我們。”
“嗯。”蔣津年也清楚他們現(xiàn)在的忙碌,點頭應(yīng)下,目送軍醫(yī)快速離開后,就用寬厚的大掌包裹著黃初禮冰涼的手。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握著她的手無言緊了緊。
也在這時,帳篷的門簾被猛地掀開,傅遠澤怒氣沖沖闖了進來。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病床上昏迷的黃初禮身上,隨即看向蔣津年,臉色很沉:“蔣津年,你就是這樣保護她的?讓她差點死在下面,這就是你作為上尉的決策?!”
聽著他質(zhì)問,蔣津年低垂著眼眸,眸底沒什么情緒變化,此刻他只想守著黃初禮,并不想和他發(fā)生任何無謂的沖突。
但他的沉默卻讓帳篷內(nèi)的氣氛壓抑到極點,像是隨時蓄勢待發(fā)。
蔣津年將黃初禮的手輕輕放回被子里,動作輕柔得與周身散發(fā)的低氣壓形成鮮明對比,嗓音特意壓低了一些:“她現(xiàn)在需要休息,你可以出去了。”
逐客令明顯。
“出去?”傅遠澤冷笑一聲,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黃初禮:“該出去的是你!蔣津年,你根本沒資格守在這里!你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如果我知道她會遇到這種事情,一定不會讓她來這里!”
他越說越激動,指著蔣津年:“你根本給不了她安全,她現(xiàn)在需要的是最好的醫(yī)療和絕對的靜養(yǎng),不是在你這隨時會塌方的前線,我要帶她走,立刻馬上,回京北!”
“帶她走?”蔣津年的眼神徹底沉了下來,他高挺的身影向前一步,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傅遠澤:“傅遠澤,我再說一遍,她是我的妻子,她現(xiàn)在,哪里也不會去。”
“妻子?”傅遠澤語氣充滿嘲諷:“一個連她生死都無法保證的丈夫?蔣津年,你配嗎?黃初禮現(xiàn)在為什么會躺在這里,你不清楚?那都是因為她把逃生的機會讓給了你的那位妹妹!她怕你會自責,懂嗎!所以你有什么資格說這句話。”
傅遠澤的話精準戳在蔣津年的心上,自責和的情緒讓他胸口悶的厲害。
蔣津年的下頜線繃的很緊,極力克制著情緒:“有什么出去說,她現(xiàn)在需要安靜。”
“怎么,你也知道心虛了?”傅遠澤嘲諷的語氣依舊不停:“蔣津年,你知道我們在一起了多少年嗎?你知道她靠在我懷里撒嬌……”
“傅遠澤!”蔣津年冷聲打斷他的話,帶著濃重的警告意味:“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的該是你!”傅遠澤此刻的火氣蹭蹭上漲,他不再理會蔣津年的警告,竟直接繞過他,伸手就要去碰病床上的黃初禮,試圖將她抱起。
“我必須帶她走!我不能讓她再待在你身邊……”
就在傅遠澤的手即將觸碰到黃初禮肩膀的那一剎那——
“砰!”
蔣津年壓抑到極限的怒氣瞬間爆發(fā),一拳狠狠砸在了傅遠澤的側(cè)臉上。
傅遠澤完全沒有料到蔣津年真的會動手,他腳步猛地向后踉蹌,撞翻了旁邊的簡易器械架,稀里嘩啦摔倒在地。
而后,感受到嘴角鮮血涌出,他抬手抹呢下,看著指尖血跡,眸底一片暗沉。
整個帳篷一瞬靜寂到了極點。
蔣津年胸膛劇烈起伏,死死對面的男人,不給傅遠澤說話的機會,他就闊步上前,又是一拳狠狠落下。
在他的強勢進攻面前,傅遠澤完全沒有任何還手的余地。
“蔣隊!”李演和楊堅聽到里面的動靜,立刻沖了進來,李演迅速蹲下查看傅遠澤的情況。
楊健則第一時間擋在了蔣津年和傅遠澤之間,動作明確地阻止了蔣津年可能的下一步動作,低聲勸阻:“蔣隊,他是上面特意叮囑的關(guān)照對象。”
傅遠澤掙扎著坐起來,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冷嘲的笑意依舊不變,語氣充滿挑釁:“一個只會動手的莽夫。”
李演看出氣氛不對,連忙給楊堅遞了個眼色,強行將傅遠澤架了起來,拖出了帳篷。
帳篷里重新恢復了安靜,只剩下醫(yī)療儀器輕微的滴答聲。
蔣津年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走出帳篷,用冷水沖洗了一下臉,冰冷的水刺激著傷口,帶來一絲刺痛,也讓他徹底冷靜下來。
他重新走回黃初禮的床邊坐下,凝視著她沉睡中依舊緊蹙的眉頭,抬手輕輕撫平她眉心間的不安。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災(zāi)區(qū)的救援工作仍在緊張進行,但指揮部傳來的消息是,大的余震風險已經(jīng)降低,主要通道正在打通,整體災(zāi)情趨于平穩(wěn)。
蔣津年守在黃初禮身邊,一整天腦海里都在盤旋一件事,那就是這里對于黃初禮來說,一定是具有危險性的。
他賭不起再讓黃初禮受到這樣的一次危險,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任務(wù)犧牲,但他無法承受失去她的代價。
想清楚這些,他心中的念頭漸漸變得堅定起來,起身去找了李演。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帳篷的縫隙照進來時,李演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和一個保溫飯盒。
“蔣隊,吃點東西吧。黃醫(yī)生體征平穩(wěn),應(yīng)該快醒了。”
李演將飯盒放在旁邊的小桌上,目光落在蔣津年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上,心中微微一沉:“蔣隊,這是上面剛批復下來的文件,關(guān)于后續(xù)重建和部分人員輪換的。”
蔣津年接過文件,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目光落在那個鮮紅的印章和簽名上。
他沉默了幾秒,然后拿起筆,在旁邊一份單獨的早已準備好的申請報告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一份請求將黃初禮調(diào)離災(zāi)區(qū)一線,返回京北醫(yī)院工作的報告。
“李演。”蔣津年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平靜:“等她的情況穩(wěn)定,立刻安排直升機,送她回京北。”
李演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的黃初禮,低聲道:“蔣隊,我覺得你就這么替黃醫(yī)生做決定,黃醫(yī)生她不會同意的,你真的不和她商量商量?”
“我知道。”蔣津年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正因為我知道,才必須這么做。”
他抬起頭,看向李演,嗓音很沉:“李演,你知道昨天我在進行救援工作時,沒有聽到她的任何回應(yīng),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不禁微微發(fā)顫:“我在想,如果她真的……我該怎么辦?我寧愿被困在下面的人是我。”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這里太危險了,余震、塌方、疫情,隨時都可能再來一次,我是一名軍人,我的職責是守在這里,保護這片土地和人民,但我也是她的丈夫,我首先要保護她,我不能再讓她承受這些了!一次僥幸,不能代表次次幸運,我賭不起,也輸不起。”
他將簽好字的報告遞給李演,語氣不變:“這是我的決定,責任,我來負。”
李演看著蔣津年眼中那份沉重的情緒,所有勸阻的話都咽了回去。他默默接過報告,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明白,蔣隊。”
就在李演離開沒多久,黃初禮長長的眼睫輕輕地顫動了幾下,慢慢睜開眼睛,視線在帳篷頂上停留了片刻,才想起一些事情。
“初禮,你醒了?”蔣津年立馬查看她的狀態(tài),關(guān)切地問:“有沒有不舒服?”
黃初禮緩緩抬眸看向他,看著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微微皺了下眉,嗓音干啞出聲,幾乎只是氣音:“你一直都在這里守著我嗎?”
“嗯,我去叫醫(yī)生。”蔣津年小心避開她輸液的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摩挲著了兩下她的臉頰,就想起身去找軍醫(yī)。
“我沒事。”黃初禮及時拉住他的手,想起孫雨薇的樣子,急切地問:“孫雨薇她怎么樣了?”
蔣津年沒想到她醒來的第一句話,斂下眸底情緒,溫聲回答:“她沒事,不會有生命危險。”
聽到這個消息,黃初禮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才真正放松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看出他欲言又止的擔心樣子,努力揚起一抹笑,緩和著氣氛說:“還好她沒事,不然我都不敢一個人睡了,怕她找上門。”
聽著她故作輕松的語氣,蔣津年的心情是五味雜陳的,但也沒有掃興,盡量壓下眸底的深沉,拿起旁邊的杯子,喂她喝了幾口水,帶有幾分玩笑道:“醒來就說個不停,嘴不能嗎?”
“是有一點。”黃初禮彎起眉眼看他,溫水滋潤了干涸的喉嚨,她這才感覺舒服了一些,精神也恢復了些許。
她環(huán)顧了一下這個簡陋的野戰(zhàn)帳篷,對自己的傷心中大致有了判斷,心里又惦記著災(zāi)情的事情,斟酌地問:“災(zāi)情怎么樣了?傷員還多嗎?我什么時候可以……”
“什么時候都不可以。”蔣津年沉聲打斷她的話,看著秀氣得眉心微微皺起的模樣,從旁邊拿過那份調(diào)令,將調(diào)令輕輕放在她手上:“看看。”
紙張冰涼的觸感讓她微微一怔。
“初禮,”蔣津年的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你的身體需要休養(yǎng),而且,這里的危險期并未完全過去,我……”
他停頓了一下,迎上她困惑的目光,平穩(wěn)著嗓音,繼續(xù)說:“我已經(jīng)和上面申請并獲批了你的調(diào)令,等你情況穩(wěn)定,立刻乘直升機返回京北,回到你原來的工作崗位。”
黃初禮心口猛地一緊,難以置信地看著蔣津年,又立馬低頭看向那份印著醒目公章的調(diào)令文件,一股巨大的躁亂感瞬間席卷全身。
“我不回去!”她的聲音帶著質(zhì)問:“蔣津年,這份調(diào)令根本沒有經(jīng)過我本人的同意,我不回去!”
她試圖掙扎著坐起來,卻被蔣津年輕輕卻堅定地按住了肩膀。
“你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不適合留在這里!”
蔣津年的語氣加重,帶著命令的口吻,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近乎命令指令的語氣對她說話:“這里的醫(yī)療條件有限,后續(xù)的防疫、重建工作充滿未知風險,你必須回去!”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黃初禮倔強地反駁,因為激動,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我是醫(yī)生,我的病人還在這里,那么多傷員需要救治,這里就是我的崗位,蔣津年,你沒有權(quán)力替我做這個決定!”
“我有!”蔣津年眸色低沉凝視著她,語氣平靜,一字一句道:“黃初禮,在這里我是你的上級,你必須聽從我的命令。”
帳篷里陷入了一陣安靜中,只有兩人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還有那份無聲卻激烈碰撞的意志。
黃初禮沒有再說激烈的反駁話語,她只是死死地盯著那份調(diào)令,握著那份調(diào)令的手微微顫抖。
蔣津年緊張地看著她的動作,再次出聲勸說:“命令就要遵守,知道嗎?”
黃初禮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強忍著眸底的淚光,目光依舊死死得看著手中的那份調(diào)令,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抗。
她攥緊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那份抗拒和堅持,不言而喻。
蔣津年這么做的原因,她當然清楚是為了自己好。
可她也有自己留下來的理由。
她不僅僅是因為蔣津年,更是的因為她作為一名醫(yī)生親眼見證了這場苦難的襲來,那些災(zāi)民無助的哀求,她真的做不到無動于衷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