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豆漿攤剛支起藍布篷,曉雅突然捂住太陽穴蹲在地上。豆汁灑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印記,她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早點鋪的蒸籠里冒出的不是熱氣,而是纏繞的灰黑色絲線;穿校服的學生身后拖著半透明的影子,影子的指尖正往她身上搭。...
“小雅!你怎么了?”同行的同事扶住她時,只看到女孩眼神渙散,嘴里反復念叨著“水要漫上來了”。救護車呼嘯著穿過早高峰的車流,急診室的燈光慘白如紙,CT片上的大腦影像清晰無虞,心理科醫生在診斷書上寫下“急性妄想發作”時,曉雅突然抓住醫生的袖口,指甲幾乎嵌進對方皮膚:“別開燈!光里有眼睛!”
精神病院的探視窗口裝著細密的鐵網,煊墨隔著玻璃觀察了十分鐘。曉雅蜷縮在病房角落,后背抵著墻仿佛在躲避什么,每當護士走過,她就會劇烈顫抖,直到對方離開才敢大口喘氣。“她不是精神失常,是靈魂被維度碎片劃傷了。”煊墨轉身對身后的兩人說,掌心托起的羅盤指針正瘋狂旋轉,邊緣的銅紋泛著淡淡的青光。
璽銘將裝著艾草的布包塞進隨身的布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袋里的桃木小劍:“上周暴雨持續了整整三天,城郊的河流水位超了警戒值。”她翻開手機里的氣象記錄,“民間說法里,暴雨天最容易‘開眼’,尤其是水邊。”炳坤則捧著保溫桶,里面的安神湯飄出若有若無的藥香,當歸與茯神的氣息在走廊里彌漫開來。
護士打開病房門的瞬間,曉雅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叫。她像受驚的貓一樣弓起身體,死死盯著煊墨:“你的光……是暖的!他們都是冷的!”那些在她視野里無處不在的灰影,此刻正貼著墻角退去,在煊墨周身三尺外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煊墨示意護士留在門外,反手帶上門的動作輕得像羽毛落地。他緩緩摘下金絲眼鏡,露出原本被鏡片遮擋的眉眼,眉心一點淡金色的光暈隨著呼吸明滅。“放松,”他坐在曉雅對面的塑料椅上,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的輕響竟奇異地安撫了女孩的躁動,“你看到的洪水,不是這個世界的。”
曉雅的瞳孔驟然收縮:“你怎么知道……”她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磨過木頭,“水里有東西在招手,它們說缺個伴。”
“上周三傍晚,你在護城河的石階上救了只貓,對嗎?”煊墨的聲音平穩得像深潭,不起半分波瀾。他看著女孩瞬間僵硬的表情,繼續說道,“那只貓的左前爪有道白色的毛,像戴了只銀鐲子。”
曉雅猛地抬頭,眼里的恐懼被震驚取代:“你看見了?”她的手指神經質地絞著病號服的衣角,“它快被沖走時發出的聲音不像貓叫,像……像小孩哭。我把它抱上岸,它盯著我看了很久,眼睛綠得嚇人。”
“那不是貓,是穿梭在維度縫隙里的靈媒。”煊墨從布袋里取出三枚銅錢,輕輕放在桌上。銅錢在桌面上旋轉,最后穩穩立住,形成一個奇異的三角,“暴雨沖開了維度間的薄弱點,靈媒在逃生時把另一維度的畫面拓印在了你的靈魂上。就像一張紙被強行印上兩層圖案,自然會模糊錯亂。”
璽銘已經在病房四角點燃了艾草,青灰色的煙霧升騰而起,在空氣中畫出螺旋狀的軌跡。她從布袋里取出一小捆曬干的桃枝,沿著墻角輕輕敲擊,每敲一下,墻上的影子就清晰一分。“艾草驅濁,桃枝定魂,師父說了很多次了”她對炳坤說道。
“這些灰影是維度碎片帶來的殘留能量,怕陽木之氣。”煊墨轉過頭來補充道。
炳坤已端著安神湯走過去,湯勺碰到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沒有直接喂藥,而是先讓熱氣拂過曉雅的鼻尖:“這里面加了夜交藤和遠志,能幫你穩住心神。”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手腕轉動間,藥香變得愈發柔和,“你聞,這味道是不是很像小時候奶奶煮的安神茶?”
曉雅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順從地喝了小口湯藥。溫熱的液體流過喉嚨,她緊繃的肩膀明顯放松了些。窗外的云層恰好散開,滿月的清輝穿過玻璃,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月光落在煊墨眉心的金光上,兩種光芒交融成淡淡的銀金色薄霧。
“催眠現在開始。”煊墨的聲音突然變得悠遠空靈,像山澗清泉滴落石上,“看著我的眼睛,跟著我的呼吸。吸氣時想象月光從頭頂流入身體,呼氣時把那些混亂的畫面隨著濁氣排出體外。”
曉雅的眼皮漸漸沉重,瞳孔在月光下微微放大。她的呼吸節奏慢慢與煊墨同步,胸口起伏變得悠長平穩。艾草的煙霧在月光中緩緩旋轉,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將病房里的空氣攪動得愈發沉靜。
“現在,在你的意識里找到那道裂縫。”煊墨的指尖泛起微光,輕輕點向曉雅的眉心,“它可能像一道閃電,或者像未合縫的書頁。找到它,別怕,我在你身邊。”
曉雅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夢囈般的聲音:“有光……裂縫里有光……”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像是在觸摸什么無形的東西,“好多畫面在流,像河水……”
“你只是站在岸邊的觀眾,不是水里的船。”煊墨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現在告訴我們,你看到了什么?不用害怕,把畫面像講故事一樣說出來。”
“橋……有座老橋……”曉雅的聲音斷斷續續,像信號不良的收音機,“欄桿上有獅子頭……河水漲了,快沒過橋洞了……”炳坤立刻從背包里翻出本市地圖,手指飛快地在郊區區域滑動,最終停在標記著“百年古橋”的位置。那座始建于清代的石拱橋上周剛被列入文物修繕名單。
璽銘則拿出筆記本,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還有什么?看到人了嗎?”她特意放慢語速,生怕驚擾了催眠狀態中的女孩。
“紅衣服……穿紅衣服的女孩……”曉雅的眉頭突然皺起,呼吸變得急促,“她在哭……腳下的石板在晃……橋要塌了!”她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有手!水里有手在拉她!”
煊墨立刻掐動法訣,雙手結印的速度快得留下殘影。眉心的金光驟然熾盛,如同一道小太陽般直射曉雅的額頭:“以我靈力為界,阻外邪入侵!以我元神為盾,護你魂魄安穩!”
病房里的艾草煙霧突然加速旋轉,形成一道漏斗狀的漩渦,將月光也卷入其中。銅錢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三枚銅錢同時翻轉,背面朝上穩穩落定。曉雅尖叫一聲,身體猛地向后仰倒,隨即像斷了線的木偶般軟倒在病床上,沉沉睡去。
煊墨收回手時,指尖微微顫抖。他從布袋里取出一張黃色的符紙,用朱砂筆快速畫了道安神符,輕輕貼在曉雅的床頭:“她暫時沒事了,但裂縫還沒完全閉合。”他看著沉睡中依然蹙著眉的女孩,“靈媒拓印的畫面里藏著因果,那個紅衣女孩是關鍵。”
炳坤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本地新聞推送的標題格外醒目:《暴雨致郊區古橋結構受損,連夜啟動應急搶修》。他點開新聞里的現場照片,百年石拱橋的欄桿果然有石獅子雕刻,河水正漫過橋墩的基座。“救援隊已經在附近搜救了,”他補充道,“報道說有個小女孩在橋附近走失,穿紅色連衣裙。”
璽銘把桃木劍放在曉雅的枕邊,劍身上的紋路在月光下若隱若現:“維度裂縫不會無緣無故出現,暴雨只是誘因。”她望著窗外的滿月,“今晚子時是陰氣最重的時候,得在那之前找到裂縫的準確位置。”
三人在病房外的走廊靜坐,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晨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畫出明亮的光斑。當第一縷陽光落在曉雅床頭的符紙上時,符紙邊緣泛起淡淡的金光,隨即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空氣中。
曉雅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床頭柜上的安神茶。茶水還冒著熱氣,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視線。“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她揉著太陽穴坐起身,眼神已經清明了許多,“夢見好多奇怪的畫面,還有座快塌的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醫生說我是不是該轉去看神經內科?”
“先別急著轉科。”炳坤把剛收到的新聞遞給她看,紅衣女孩被救援隊抱上岸的照片清晰可見,背景正是那座百年古橋,“你夢里的橋和女孩,都在現實里出現了。”
曉雅的眼睛越睜越大,手指劃過照片上的紅衣女孩:“這不是夢……”她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煊墨,“您說我看到的是另一個維度的畫面?就像平行世界?”
“更像是重疊的時空膠片。”煊墨重新戴上眼鏡,遮住了眉心的金光,“多數人終其一生都察覺不到維度的存在,就像螞蟻看不見頭頂的飛鳥。但偶爾的機緣巧合下,不同維度會短暫重疊,敏感的人就能捕捉到碎片信息。”他看著女孩若有所思的表情,補充道,“你天生帶有華蓋星氣場,本就比常人更容易感知靈界信息,救靈媒時又沾了它的靈力,才會被畫面沖擊。”
早餐時,曉雅已經能正常進食了。她喝著白粥,說起自己從小就有的“怪毛病”:能在停電的房間里看見模糊的影子,聽老人們說的鬼故事時會頭痛,甚至能準確說出陌生人家里擺放的舊物件。“以前總以為是幻覺,”她舀粥的手頓了頓,“現在才知道,可能是我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煊墨遞給她一小包曬干的薰衣草:“睡覺時放在枕頭下,能幫你隔絕雜氣。”他拿出一張名片,上面只有一個地址和電話,“如果再出現奇怪的畫面,打這個電話。記住,看到不代表要介入,保護好自己的心神最重要。”
離開精神病院時,陽光正好。炳坤刷到最新新聞,紅衣女孩只是在古橋附近迷路,被救援隊及時找到,除了受點驚嚇并無大礙。“因果閉環了。”他松了口氣,把手機揣回兜里,“曉雅傳遞的畫面其實是預警,我們雖然沒直接參與救援,但她的潛意識已經發出了信號。”
璽銘看著車窗外掠過的街景,樹葉在陽光下綠得發亮:“維度重疊時總會留下痕跡,就像水中的漣漪。”她想起病房里旋轉的艾草煙霧,“下次再遇到靈媒,或許能問問裂縫的源頭。”
煊墨望著遠處的天際線,云層正慢慢聚集。“維度一直都在,”他輕聲說,“就像空氣中的塵埃,平時看不見,陽光照進來時才顯形。多數人感知不到,是因為靈魂頻率不同。”他從包里拿出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筆尖在紙上停頓片刻,寫下:“通靈不是窺探天機的本事,是感知因果的責任。”
午后的四合院格外安靜,三人圍著石桌靜坐。桌上的羅盤指針終于停止了晃動,穩穩指向正南方向。炳坤泡的安神茶在杯中舒展,茶香與殘留的艾草氣息交織在一起。遠處隱約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這次誰都沒有抬頭,只是看著杯中緩緩升起的熱氣,直到它在陽光下散盡。
暮色降臨時,煊墨在院中種下一株新的艾草。月光灑在嫩綠的葉片上,泛起淡淡的銀光。他知道這不是結束,維度裂縫既然能被暴雨沖開,就還會有下一次。而他們能做的,就是在裂縫出現時,守住那些敏感的靈魂,不讓混亂的畫面吞噬他們的心神。就像今晚守護曉雅那樣,在陰陽交界的邊緣,做個沉默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