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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說這話的時候，一只手按住食盒子，神色嚴肅。
黃臉漢子彎著腰道：“小人前些日子，跟都頭也說過。
小人是管營相公家中的貼己人。
都頭無須多慮，只管吃喝便是，真的沒有別的事情。”
武松眉頭一皺：“天天送，日日伺候，好酒好肉招待，又不曾讓我做活，還讓我四處行走。
你老實說，到底是哪個讓你們送我酒肉的？”
黃臉漢子道：“不瞞都頭，乃是管營相公家中的小管營派我們過來的。
小管營對您甚為仰慕，所以才這般安排。”
武松終于感覺哪里不對。
換做以前在滄州，他見識短，還不一定會思考其中是非，可是現在卻覺得不同。
他是陽谷縣的都頭，現在到了孟州，卻有人照拂他。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又不是每個人都是如王倫哥哥那樣！
這人必定對他有所求！
一念至此，武松又道：“我與你家小管營不曾熟悉，也沒有恩情，為何要這般招待我！”
黃臉漢子苦笑道：“小人們都是來辦事的，哪里知道他們的想法。只是小管營交代小人，要日日送餐，便是半年也要來送，不可耽誤。
若有耽誤紕漏，定要責罰我等。”
武松心中盤算，事情到這地步，斷然與蔡京沒有干系。
若是蔡京想要除了他，壓根沒必要這般逗弄。
“你說的小管營，可是我剛來牢城那一日，見到過？”
黃臉漢子道：“都頭好記性，正是那一日您剛來，廳上站著的受傷的漢子，頭上包著白手帕，右手綁著傷帶，那人正是小管營。”
“你家小管營叫什么？我這個人不受平白恩惠，當日殺威棒沒吃，也是仰仗你家小管營。
我這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斷然不會忍一忍，當日的仇，我當天就要報！
旁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武松不是，今日的仇，今日就要報，從不隔夜！”
這番話說出來，聽著好似夸張，可是站著的兩個人，絲毫不敢怠慢。
黃臉漢子趕忙道：“我家小管營姓施，名恩，平素擅使槍棒，人們都叫他金眼彪施恩。”
武松點點頭，抬手指著食盒，沉聲道：“你們回去跟小管營說，我要見他，他若是見我，這酒肉，往后我就繼續吃。
若是不想見我，那以后這吃食，也不要送了，便是你們送，我也不會吃！”
黃臉漢子猶豫道：“小管營說，莫要說的太細，只讓我們好好照顧都頭日常，過個六個月再說。”
武松哼了一聲：“便是養死士，也不是這般，你只管告訴你家小管營，便說我武松要見他！
他若是想見，那就見，若是不想見，明日我去挑水就是。
這屋子，我不住便是！
我武松過去落魄過，苦日子待過，便是快活日子，一樣享過。
你們回去之后，只管將我的話說去。”
黃臉男子心慌不已，這位都頭本就不凡，眼下氣勢大起，他哪里拿得準主意，來回踱步一陣，讓一旁年輕人留在這里，他自個轉身出了屋子。
武松穩坐如山，穩如泰山。
換做以前，他也是拿捏不住的，可是跟著王倫哥哥歷練長久，今日的武松，早就不是過去的那個二郎。
武松對年輕人道：“可有香？取一根香來。”
年輕人臉一紅，連連點頭，趕忙出去，沒一會便取來一個香爐。
武松起身，點燃一炷香，插在香爐上。
香氣彌漫，煙氣氤氳，別有一番滋味。
武松安坐，閉目養神，不急不躁。
桌子上飯菜，他也不動半口，此番一動不動，不見喜怒，卻給人無上威嚴。
若有懂的人，會很快發現，這尊都頭，一呼一吸之間，氣息悠長，明顯是在養氣。
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原本閉著眼睛的武松，驟然睜開眼睛，猶如神魔降臨人間，眼中滿是銳色。
下一刻，便見一個壯漢，頭上包著手帕子，見到武松，二話不說，納頭便拜。
“小弟施恩，拜見武都頭，實在是怠慢了，若是惹都頭不快，小弟在這里賠不是了！”
武松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漢子竟如此干脆。
現在人家直接給自己跪下了，此等大禮，武松慌忙起身，一把將他扶起：“不可行此大禮！
我一介罪犯，押解至此，幸有兄弟照拂，否則日子哪有今日快活！
只是我這個人性子便是這樣，無功不受祿，這樣白吃白喝，不是我武松的性子！
況且我的兄長也曾告誡我，要有赤子之心，不可心念不正，得恩義而不知！”
施恩苦笑一聲，再次作揖道：“小弟早就聽聞都頭大名，實在不知該如何說道，若是直接說事，實在冒昧唐突，只能行此下策，還請都頭莫要怪罪！
若是哪里讓都頭心中不舒服，不管如何代價，只要小弟能做到的，便向都頭賠不是！”
見施恩欲言又止，武松赫然明白。
此人定有求于自己，只是礙于兩人沒有情義在，也不好當面就說。
這人與人之間，本就是施恩與報恩。
施恩一開始想著施行恩義，沒想到讓他直接看穿，現在他不出來也不是了。
武松也不含糊：“施恩兄弟，若有麻煩事情，只要我能做到，可以說道說道！
不過，若是欺男霸女的事情，你就莫要尋我了。”
施恩萬萬沒想到武松這般義氣，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仰慕都頭許久，卻不曾給都頭任何幫助，現在卻要都頭幫我辦事，這怎么都說不過去啊！”施恩左右為難道。
“荒唐！你這話說的簡直荒唐！”武松猛地起身，“你別忘了，這世上還有一些事情，是不要施展恩義的！
若是路見不平，便要拔刀相助！
這叫胸有善惡，公道自在人心！”
施恩目瞪口呆，他眨了眨眼睛，眼淚嘩啦滾落，噗通一跪：“武松哥哥，還請受我一拜？！
今日哥哥所言，振聾發聵，讓我心服口服！
只是兄長啊，我這一樁事情，麻煩至極。
哥哥一路奔波，我想著哥哥將養身體，等過個三五個月，氣力恢復，再辦此事不急！”
武松一聽這話，仰頭大笑：“施恩兄弟，你也是太過謹慎，莫不是這麻煩，連那景陽岡的老虎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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