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沒再追問。
等那人走遠,她迅速用衣角卷起那幾頁書稿,藏進腰間暗袋,匆匆退出內房。
當晚,她回到鋪子,將書稿攤開交給掌柜。
掌柜拿起掃了一眼,倒吸一口氣:“這些不是民間流傳的那種,這是原版……里頭這些話,比流出去的那版還狠。”
沈清枝冷笑一聲:“看來,有人故意‘刪弱’后才放出去的。”
“你是說,這原稿的存在,本身就有問題?”
“問題大了去了。”她敲了敲桌子,“這分明是給大皇子設局,把水攪渾的辦法。做局者那邊,怕是早就插了人進這書坊了。”
掌柜沉默了。
“你的人能不能查出紙張來源?或者雕版是誰管的?”
掌柜點點頭:“雕版那邊是一個姓程的,他是從大皇子身邊借調來的。不過……”
“不過什么?”
“聽說他最近出事了,突然暴斃,尸體都沒留下。”
沈清枝心口一震。
“你說什么?”
“昨兒夜里出的事,坊里封口了,我是花了不少銀子才聽到風聲。他走得蹊蹺,好像是……中毒。”
沈清枝皺眉,思緒飛快。
“中毒滅口?”她低聲道,“這個程某人八成是知道了些什么……被那邊滅了口。”
她起身來回走了兩圈,突然開口:“我要進宮。”
掌柜一愣:“什么?你瘋了?”
“我得看看皇后。”她冷冷道,“你以為皇后現在能安穩?大皇子被拉出來擋槍,她那邊怕也要急瘋了。”
“你瘋了,你現在又沒名分,皇后怎么見你?”
“你不懂。”她看向窗外,“她不會不見我。”
兩日后,皇宮——中宮偏殿。
皇后打發了下人,親自坐下,開口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清枝施了禮,語氣平穩:“娘娘,那些書的事,您可知?”
皇后面色冷淡:“你是來威脅我的?”
“我若是想威脅,早就把雕版送到太子監了。”沈清枝冷笑,“我是來救你和你兒子的。”
“你什么意思?”
“這局是三皇子設的,你兒子不過是個被算計的。”沈清枝將那幾頁原稿雙手遞上,“這些還不算致命,但要是流出去,娘娘覺得朝中那些老臣會怎么說?”
皇后臉色一沉,接過稿子,掃了一眼,手開始發抖。
“你要什么?”
“我要你從此別再打將軍府的主意。”沈清枝淡淡道,“沈瑤或者二房那邊娘娘愛用便用,只是別來算計我將軍府。”
皇后咬牙不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你不答應,我就把雕版和這份稿子送去皇上那里,你信不信,他只會當是你在挾持言官。”沈清枝慢條斯理的說,“到時候大皇子殿下就不止是被封王那么簡單了。”
皇后憤然拍桌:“你憑什么以為你能贏?”
沈清枝平靜起身,理了理衣袖:“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又有何懼?”
“什么?”皇后一怔。
“沒什么。”沈清枝笑了一下,“我等娘娘的決定,晚三日,我會再來。”
說罷,她起身,走出偏殿。
門外一陣風起,吹亂她的裙角,她抬頭看著天,太陽還沒升出來,但遠處已透著一抹魚肚白。
她知道,這事剛開個頭,真正的“動棋”還在后面。
三天后,風月樓后院。
夜色深沉,烏云密布,月光被遮得干干凈凈,整條街安靜得能聽見風吹旗角的聲響。
沈清枝戴著帷帽,踩著瓦片,繞著風月樓屋脊,一路靠近后堂天窗。
“又是這兒。”她低聲說了句,把腰間那只隨身軟包解下,翻出一小截繩索和鉤爪,動作利落的掛上瓦沿。
剛爬到頂,忽聽身后一聲輕響,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慢悠悠飄過來。
“沈姑娘夜里賞景啊?”
沈清枝沒回頭,只是懶懶的回道:“謝公子倒是陰魂不散。”
謝凌翻身坐在她對面的瓦脊上,一手托著下巴打量她,笑嘻嘻道:“這風月樓的瓦頂怕是比你沈府的院子你都熟。”
“說重點。”沈清枝警覺的四下張望,“你的人怎么安排的?”
“我的人守在北墻,你這邊一旦拿到雕版,我會讓人放信號。”謝凌收了笑意,難得正經,“你這趟進去,風險不小。”
“那你還放我一個人進來?”
“你不是說你死過一次?”謝凌聳了聳肩,“死過一次的人,膽子大嘛。”
沈清枝看了他一眼,“說實話,謝公子,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謝凌笑著從懷里摸出一顆藥丸,“那你以后慢慢看,先吃這個,防毒。”
她接過,猶豫了下,還是吞了下去。
“你真的信我?”她問。
謝凌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不信你,我跟你在這屋頂浪費什么時間?你要真把我害了,咱們倆下輩子再算賬。”
沈清枝沒再多說,翻身躍下天窗。
她動作極輕,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響。屋里堆著一排排木匣子,每個都貼著封條,上書“未審”“暫封”等字樣。
她翻了三排,終于在最里頭的角落找到了那塊雕有“天問初稿”的印板,封條完好,內容全在。
正欲收起,忽然外頭一陣急促腳步聲靠近,有人闖進來,帶著冷風和殺氣。
沈清枝動作一頓,迅速拉過一塊簾布藏身。
“在這搜!”外頭一個粗啞的男聲喝道,“今晚必須找到那賤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清枝屏息不動。來的是三個人,其中一個拿著燈籠,在屋內四處照。
一個護衛指著墻角道:“那里多了塊布!”
“砰”的一聲,那布被拉開,然而什么也沒有。
“沒人。”
“奇怪了……剛才有人報信,說看見她潛入這邊。”
“你確定?”
那人頓了頓,“……我看不清是不是她,但步子像。”
幾人對視了一眼,罵了句“晦氣”,轉身離開。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沈清枝才從一處假墻后頭鉆出來。
她額頭已經沁了一層薄汗。
她知道剛才那段時間,有人在外面放了煙霧彈,替她轉移了注意力。
謝凌。
她取出雕版收好,又繞路從后門離開,直奔北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