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風波剛過,宮里便傳出太妃“意外”受傷的消息。
說是在御花園賞花時,被假山后突然竄出的野貓驚了,摔到了幾層臺階下,磕傷了腿,雖不致命,卻也腫得老高,連行走都需人攙扶。
消息傳到太皇太后宮里時,老太太正捻著佛珠,聞言輕輕嘆了口氣:“都是些苦命人,楚將軍剛出事,她這又……”話里的憐惜藏不住。
午后,太皇太后便帶著貼身嬤嬤去了太妃宮中。
剛進寢殿,就見太妃半倚在軟榻上,臉色蒼白如紙,右腿打著厚厚的夾板,額頭上還覆著層薄汗,一見太皇太后進來,眼淚就先掉了下來:“皇額娘……”
“快別動,仔細傷著骨頭。”太皇太后連忙按住她,“太醫怎么說?”
“太醫說要靜養百日,只是……”太妃哽咽著搖頭,“臣妾這副樣子,怕是連陛下的生辰宴都沒法參加了。說來也怪,那野貓平日見了人就躲,偏那日就直沖沖撲了過來,許是臣妾近來命犯小人,才這般不順……”
她話里有話,太皇太后如何聽不出來,拍了拍她的手:“罷了,誰還沒個走霉運的時候。你安心養傷,陛下那邊,哀家替你說幾句。”
太妃連忙謝恩,眼底卻飛快閃過一絲得意。
而此時,沒人注意到,她宮里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正捧著一匹剛做好的藕荷色錦緞,悄悄往皇孫蕭瑾軒的住處去。
太妃通過線人知道,蕭瑾軒最是喜歡纏著林薇,整日“阿昭”地叫著,兩人常在御花園里追蝴蝶、堆沙子,親密得很。
那小宮女是借著給皇孫送新做的荷包的由頭進去的。
那荷包繡得精致,用的正是那匹藕荷色錦緞,料子摸起來光滑柔軟,湊近了聞,還有股淡淡的甜香。
那是用曼陀羅種子磨成粉,混在漿水里染過布料的緣故。
曼陀羅種子的毒素是慢性的,短期接觸只會讓人偶爾頭暈嗜睡,不易察覺,可日積月累,卻能損傷心脈,到時候就算查出是中毒,也很難追溯到源頭。
小宮女將荷包遞給可以靠近蕭瑾軒的奶娘,笑著說:“這是太妃娘娘特意讓人做的,說皇孫殿下近日總念叨著想要個新荷包掛玉佩呢。”
奶娘見荷包做得精巧,又是太妃宮里送來的,沒多想便接了,轉頭就給蕭瑾軒掛上。
傍晚時分,林薇抱著波浪鼓去找蕭瑾軒玩,遠遠就見小家伙蔫蔫地坐在石階上,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瑾軒?”林薇跑過去,“怎么不跟小太監們踢球了?”
蕭瑾軒抬起頭,小臉有些發白:“阿昭,我有點暈。”
林薇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燙。
正要再問,卻瞥見他腰間掛著的新荷包,那藕荷色的錦緞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她指尖不經意拂過,那股若有似無的甜香鉆入鼻腔。
是曼陀羅的味道。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晃了晃波浪鼓:“是不是玩累了?走,帶你去吃桂花糕。”
蕭瑾軒點點頭,起身時腳步踉蹌了一下,奶娘連忙扶住他:“殿下這是怎么了?下午還好好的……”
林薇看著那荷包,又想起太妃“受傷”的消息,眼底瞬間結了層薄冰。
苦肉計博同情,暗地里卻對一個孩子下手,還想把臟水潑到她身上?
這太妃,當真是瘋了。
她牽著蕭瑾軒的手,掌心微涼:“奶娘,瑾軒這荷包真好看,是誰送的?”
奶娘笑道:“是太妃娘娘宮里送來的,說是特意給殿下做的呢。”
“哦?”林薇的聲音軟軟的,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那可得好好收著。”
她看向蕭瑾軒,笑得眉眼彎彎:“瑾軒,宮里新做了些小玩意兒,比這荷包好玩多了,咱們去拿好不好?”
蕭瑾軒重重點頭:“好!”
牽著孩子走向自己的寢殿時,林薇的腳步穩了穩。
看來,生辰宴之前,她得先清理掉這些藏在暗處的毒刺了。
……
回到寢殿,林薇立刻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春桃。
“去把庫房里那瓶‘清露散’取來,再備一盆溫水和干凈的帕子。”她語氣凝重,全然沒了方才的軟糯。
春桃雖不解,卻也不敢多問,連忙應聲去了。
林薇扶著蕭瑾軒在榻上坐好,輕輕取下他腰間的荷包。
那藕荷色的錦緞觸手細膩,可湊近了聞,那股甜香里藏著的陰毒,讓她心頭泛冷。
“瑾軒,你是不是總覺得這荷包很香,忍不住想聞?”她柔聲問。
蕭瑾軒點點頭,小眉頭皺著:“嗯,聞著很舒服,可是聞多了就有點暈。”
果然,這曼陀羅的香氣本就有迷幻之效,混在布料里,不知不覺就能讓人中招。
春桃取來東西,林薇倒了些清露散在溫水里攪勻,又讓春桃擰了帕子,仔細擦拭蕭瑾軒的手心、袖口,連帶著他方才摸過荷包的指尖都擦得干干凈凈。
“這荷包先放阿昭這兒,好不好?”林薇將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好,“等過幾日,安排人給你做個更好看的,繡上小老虎。”
蕭瑾軒雖有些不舍,卻還是乖乖點頭:“好,聽阿昭的。”
他靠在榻上,喝了些清露散調的水,沒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臉色比剛才好看了些。
林薇看著他熟睡的小臉,眼神冷了下來。
她將那荷包放進一個錦盒,又從波浪鼓的暗格里摸出一張薄薄的油紙,仔細將錦盒裹好,遞給春桃:“找個最穩妥的地方藏起來,千萬別讓人發現。”
春桃接過錦盒,只覺入手微沉,心頭一凜,忙應道:“諾。”
入夜后,林薇坐在窗邊,看著天邊那輪殘月,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波浪鼓。
太妃這步棋夠毒,借孩童的親近來栽贓,既傷了皇孫,又能毀了她,一箭雙雕。
可她千算萬算,算漏了自己識得曼陀羅的氣味,這點毒素的氣息,她閉著眼都能聞出來。
“娘娘,張嬪宮里的人又來了,遞了張字條。”蘇全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將一張折疊的紙條呈上。
林薇展開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太妃宮中,夜半有黑影出入,似往御藥房方向。”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來張嬪的人果然盯得緊。
御藥房?是想找解藥,還是想銷毀什么痕跡?
“讓張嬪的人別打草驚蛇,跟著就行。”林薇將字條燒了,“另外,去告訴蘇辰逸,明日一早,想辦法讓太皇太后‘偶然’發現,太妃的腿傷似乎好得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