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川回到自己的靜室。
門一關,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胡媚兒的算計,唐玉音的依賴,都像是水面上的漣漪,瞬間便平復無痕。
他的世界,重新回歸到只有星圖和歸墟之眼的坐標。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太久。
大地,開始輕微地顫動。
不是地震。
是一種更深沉,更壓抑的共鳴。仿佛整個云夢澤的靈脈都在發出不安的呻吟。
靜室石壁上的符文,一明一暗,閃爍不定。
這是玄天宗護山大陣被觸動的跡象。
項川沒有動。
他只是抬起頭,仿佛能穿透屋頂,看到外面的天空。
天,黑了。
不是烏云蔽日的那種黑。
是一種帶著病態的,墨綠色的暗。毒瘴與魔氣混合在一起,像是打翻了的墨汁,在天際線上迅速蔓延,吞噬著最后的光明。
整個莊園,都籠罩在這片不祥的陰影之下。
尖銳的警哨聲,從玄天宗主峰的方向傳來,撕裂了空氣。
一聲,接著一聲,急促如雨點。
這是最高等級的御敵警報。
“項前輩!項前輩!”
靜室的門被粗暴地撞開。
一名身穿玄天宗服飾的年輕修士,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不好了!南疆巫教……南疆巫教打過來了!”
項川盤坐在原地,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說清楚。”他的聲音,沒有半分波瀾。
那名弟子大口喘著氣,語無倫次:“是……是大祭司!南疆巫教的大祭司,親自帶人來了!他們……他們說先鋒隊全軍覆沒,要、要血洗云夢澤!”
項川的內心,毫無觸動。
南疆巫教。
一個盤踞在南疆十萬大山里的魔道宗門。
與他何干?
“洛冰璃呢?”他問。
“洛宗主已經帶著所有長老和弟子,在‘黑沼防線’結陣了!但是……但是敵人太多了!光是元嬰期的蠱師就有好幾個!還有……還有一頭戰爭巨蠱!”
年輕修士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防線快要崩潰了!他們……他們點名要活捉‘圣人’,說要拿去煉成萬蠱之王!”
項川的眉梢,終于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圣人?
他來云夢澤,只為借用此地的地脈靈穴推演星圖。對于此地的人和事,他從未關心過。
洛冰璃是元嬰修士,算是一方強者。但“圣人”這個稱謂,她還擔不起。
這更像是一種特定的身份。
一種……他毫無興趣的身份。
他的手指,已經在計算離開此地的最佳路線。
云夢澤毀了,他可以去北原,可以去西漠。天下之大,總有能讓他安靜推演的地方。洛冰璃的死活,玄天宗的存亡,與路邊的螻蟻,并無區別。
他已經準備起身。
【叮!緊急任務發布:圣人守護。】
【任務描述:南疆巫教意圖染指云夢澤圣人唐玉音,請宿主確保唐玉音在本次危機中的絕對安全。】
【任務獎勵:星圖碎片線索x1。】
【任務失敗:抹殺。】
項川的動作,停滯了。
他的意識沉入系統界面,反復確認著那幾個字。
圣人。
唐玉音。
他從未想過,那個只會跟在他身后,笨拙地串著貝殼的癡傻女童,會是南疆巫教傾巢而動也要捕獲的目標。
更重要的是,任務獎勵。
星圖碎片線索。
以及,任務失敗的懲罰。
抹殺。
項川緩緩站起身。
靜室內的空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空。
那名報信的弟子,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窒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兩步。
“大祭司,什么修為?”項川問。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但問題卻像刀子一樣精準。
弟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回、回前輩……據前線傳回的消息,至少是元嬰后期!甚至……可能是大圓滿!”
“元嬰蠱師,幾個?”
“五……不,可能有六個!每一個都帶著本命蠱,詭異無比!”
“戰爭巨蠱,是什么東西?”
“是……是南疆巫教用上萬生魂和劇毒之物喂養的怪物!體型如山,刀槍不入,一口毒瘴就能覆蓋數里之地,融金化石!黑沼防線的大陣,已經被它的毒瘴腐蝕得岌岌可危了!”
項川沉默了。
他在計算。
計算敵我實力,計算風險,計算達成任務的最優解。
就在這時,一道慌亂的身影沖了進來。
是胡媚兒。
她妝容散亂,臉上寫滿了極致的恐懼。
“公子!公子你聽說了嗎?南疆的魔頭打過來了!我們快逃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她沖到項川面前,幾乎想抓住他的衣袖。
“洛冰璃都快頂不住了,我們留在這里就是等死啊!”
項-川的身體,微微側開半分,避開了她的觸碰。
他看都未看她一眼。
他的視線,越過胡媚兒,落在那名還在發抖的玄天宗弟子身上。
“洛冰璃的位置。”
“啊?”弟子沒反應過來。
“黑沼防線,具體坐標。”項川重復道。
弟子下意識地回答:“在……在宗門西南三百里,黑水鱷潭的入口處。”
“很好。”
項川邁開腳步,向外走去。
胡媚兒一把攔在他身前,臉上血色盡褪:“公子!你……你要去哪?那邊是戰場啊!你現在過去,和送死有什么區別?”
她無法理解。
這個男人,前一刻還對所有事情都冷漠到極點,為什么一轉眼,就要主動踏入最危險的地方?
是為了玄天宗?為了洛冰璃?
不可能。
她親眼見過他對一切都毫不在乎的樣子。
項川停下腳步,終于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種看一件死物的眼神,沒有任何情緒。
“你很吵。”
他說完,繞過她,繼續向外走。
“公子!”胡媚兒尖叫起來,“你瘋了嗎!你一個人,怎么可能對抗整個南疆巫教!”
項川沒有回答。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那名玄天宗弟子,怔怔地看著項川離去的方向,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要去支援宗主?
可他的方向,似乎并不是西南方。
胡媚兒癱軟在地,臉上只剩下絕望。
她唯一的靠山,那個她以為可以庇護自己的強者,竟然主動去尋死。
莊園的另一側。
唐玉音正蹲在地上,小手捧著那個被項川丟在石桌上的貝殼手鏈。
她不懂。
為什么大哥哥收下了禮物,卻又把它丟掉?
是她做得不好看嗎?
她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天空。
墨綠色的天幕,像一只巨大的怪獸,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覺得害怕。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貝殼手鏈。
那是大哥哥碰過的東西。
仿佛這樣,就能獲得一絲安全感。
……
項川的身影,出現在莊園外的一處山坡上。
他沒有去所謂的“黑沼防線”。
守,從來不是他的風格。
尤其是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防守是最愚蠢的選擇。
他要做的,是解決掉制造問題的人。
他的神識,如同一張無形的巨網,瞬間鋪開,籠罩了方圓數百里。
毒瘴,魔氣,混亂的靈力波動。
無數的生命氣息在消逝。
很快,他鎖定了幾個最強大的氣息源頭。
五個元嬰初、中期的波動,圍繞著一個更強大的存在。
元嬰后期。
大祭司。
而在他們身后,一股更加龐大、污穢、充滿了暴虐與饑餓的氣息,正在緩緩移動。
那就是戰爭巨蠱。
項川的嘴角,扯出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
他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
就那么一步一步,迎著那片足以讓元嬰修士都為之色變的毒瘴,走了過去。
掀翻大海的行動,現在才算真正開始。